第1182章 1175「我要做正義的夥伴」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假設的杞人憂天倒也好,但是現在衛宮切嗣所面對的卻是殘酷的現實。很快他就要親手將娜塔麗雅抹殺,現在,A300正閃耀著銀色的機翼出現在即將破曉的天空。

  「……也許我,真的昏了頭了。」

  娜塔麗雅對於無線電另一端的切嗣位於紐約的旅館之中這一事實深信不疑,於是依然毫無防備地悠然說道。

  「要不是出這麼大的差錯,也許我一輩子也不會說出那些話。看來也到時候了。我是不是該引退了呢……」

  「——如果引退了的話,那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切嗣依然裝出平靜的聲音。而他的雙手則開始將火箭筒架到肩上,把飛彈對準了客機。

  「要是我失業了的話——哈哈,那就可能真的要去做你母親了。」

  眼睛裡面浸滿了淚水,但是仍然能夠正確地判斷出目標的距離——1500米以內。一定可以命中。

  「你——真的是我的親人。」

  切嗣輕聲地說道,接著將飛彈發射了出去。

  數秒內需要手動制導的飛彈。在切嗣將瞄準鏡對準娜塔麗雅所乘坐的客機之時。所有有關她的回憶全部都在切嗣的腦海裡面重現。

  但是這種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飛彈便鎖定了巨型噴氣式客機所散發出來的熱源。飛彈脫離了切嗣的制導,像一條飢餓的鯊魚一樣毫不留情地向獵物撲去。

  飛彈正中機翼下方的油箱,切嗣眼看著飛機傾斜著向下栽去。

  之後的崩潰,就好像被狂風吹散的沙畫一樣——失去空氣動力的鐵塊被摧枯拉朽一般地拆散,化為一片片的微塵靜靜地飄落在海平面上。迎著霞光飄落的飛機殘骸,好似嘉年華上的彩紙一樣飛舞著。

  從水平線的另一邊亮起的黎明第一縷陽光,最終還是沒能照在娜塔麗雅的臉上。獨自一人沐浴在朝陽之下的衛宮切嗣,無聲地抽泣起來。

  自己再一次拯救了很多素未謀面的人。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

  你看到了嗎?夏麗?

  我這次又殺掉了。和殺掉父親時候一樣殺掉了。我再也不會犯當時在你那裡犯過的那種錯誤,我,要拯救更多的人……

  假如切嗣的行為和他的意圖被別人知道了的話,他們會感謝切嗣嗎?最終免於犧牲在屍食鬼的威脅之下的機場的那些乘客,會讚美切嗣為英雄嗎?

  「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混蛋!!」

  握著餘溫漸漸冷卻下來的火箭筒,切嗣向著漸漸明亮的天空大聲吼道。

  自己並不想要名譽和感恩。只想再一次見到娜塔麗雅的面容。想要當著她的面,叫她一次「母親」。

  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結局。這只是正確的判斷而已。毫無辦法,毫無反駁的餘地。切嗣的判斷是正確的。把非死不可的人抹殺,拯救那些沒有理由死亡的人。這不是「正義」又是什麼?

  已經回不來了。回憶起以前那遙遠的面容。在耀眼的朝陽之中,帶著溫柔的眼神向自己問到「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

  那個時候,切嗣應該回答了——如果自由擁有能夠改變世界的能力,如果自己手中擁有奇蹟的話,「我要做正義的夥伴!」。

  那個時候的切嗣,還不知道這名為「正義」的天平,將會奪走什麼,並且給他帶來什麼。

  「正義」奪走了自己的父親,現在又奪走了自己的母親。留在手裡的,只有殘留的血液的感覺。甚至連他懷念的權利都被一同剝奪了。

  自己所愛的人。面容也好,聲音也好,都無法再回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們都將在切嗣的噩夢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出現。他們一定不會原諒親手奪走自己生命的切嗣吧。

  這就是「正義」的選擇。追求理想的代價。

  現在切嗣已經無法回頭了。哪怕只有半點的躊躕與猶豫,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就會消失不見。那麼到目前為止所付出的一切代價,所有的一切犧牲,都會變得毫無價值。

  自己一定也會遵從心中的理想,然後一邊詛咒著,憎恨著,一邊去追求理想的實現吧?

  切嗣在心裡默默地發誓。

  自己接受這種詛咒。接受這種憤怒。同時也祈求能夠有一天,可以流干所有的眼淚,抵達那遙遠而寧靜的理想之地。

  如果自己手中所承擔的殘酷.對於人類來說是極致的話。

  那就讓自己一個人來擦幹著世界上所有的眼淚吧。

  這就是衛宮切嗣少年時代的最後一天——

  堅定地邁向了那充滿荊棘而崎嶇的道路。

  ············

  天還沒亮。言峰綺禮便已等待在遠坂邸的門前。

  自從召喚Archer以來,已經有十天沒來這裡了。而在三年前,自己作為見習魔術師而在這裡度過求學歲月的洋館,則是自己在這個冬木市中比教會更能夠感覺到親切的地方。

  「歡迎,綺禮。我正等你呢。」

  雖然是在非正常的時間內來訪的客人,遠坂時臣在聽到門鈴聲之後還是迅速地出現在了門前。也許自從昨天晚上從冬木教會離開之後便一直都沒有睡吧。綺禮以師徒之禮向時臣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我離開冬木之前,有些話想要和您說,並且向您道別。」

  「這樣啊……真是匆忙啊。和你以這樣的形式分別,我也感覺到非常的可惜。」

  時臣雖然這樣說.但是從臉上卻看不到任何愧疚的神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時臣心裡明白,言峰綺禮不過是遠坂家向聖堂教會借來的一枚棋子而已。

  對於綺禮來說.聖杯戰爭沒有任何的報酬,不過是上面發派下來的任務而不得不參加——從這個角度上來看,現在綺禮與時臣的分離既不是排斥也不是背叛,只是從義務之中解放出來。特地來告別也僅僅是出於禮節。

  「天一亮我就要搭乘飛機出發前往義大利了。首先要將父親的遺物送交到本部。可能暫時無法返回日本。」

  「哦……進來吧,還有稍微說會話的時間嗎?」

  「嗯。沒關係。」

  綺禮控制住內心的感情.再次踏進了遠坂家的大門。

  ············

  「越到你要離開的時候,我就覺得越捨不得。無論如何還希望你能夠繼承你父親璃正的遺志,繼續幫助我遠坂家達成夙願……」

  雖然現在時臣府中除了時臣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但是會客間中依然一塵不染保持得十分整潔。也許是操縱了什麼低級靈來做打掃的工作了吧,即便在如此激烈的戰時依然能夠保持這樣的從容。真不愧是時臣。

  「你對艾因茲貝倫家的行動雖然失敗了很遺憾,不過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我可以理解。也許這就是代理人的行事作風,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在行動之前和之後都能夠及時地將情況向我匯報一下。這樣我才好有點準備。」

  時臣寬大容忍的態度使綺禮的頭低得更深了。

  「在最後的時候還給導師您添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慚愧。」

  綺禮抬起頭來,看到時臣眼中充滿真摯熱誠的目光,對自己說道。

  「確實是因為聖杯戰爭才使我們相遇到了一起,但是不管怎樣,我對於能夠有你這樣一個弟子感到非常的驕傲。」

  聽到這裡,綺禮一下沒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禁笑了出來。但完全不了解弟子本意的時臣依舊真誠地說道。

  「雖然天資這種東西是無法強求的,但是你作為求道者的那種認真的修煉態度,就連為師我都深感佩服——綺禮,今後你就像你的父親一樣,繼續為了保證我遠坂家的利益而戰鬥吧,怎麼樣?」

  「求之不得。」

  綺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而在過去的三年之中一直都錯誤地認識了弟子人格與內心世界的時臣,現在也錯誤地理解了綺禮笑容的含義。於是更加開心地說道。

  「你是一個讓人放心的人。我要讓我的女兒多多向你學習。這次的聖杯戰爭結束之後,綺禮你就作為凜的師傅來指導她吧。」

  接著時臣拿過早就放在桌子一角的一封書信遞給綺禮。

  「……導師,這是?」

  「雖然寫得比較簡單,不過也算是遺書之類的東西吧。」

  時臣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無奈地苦笑道。

  「萬一,雖然機率很低但是也有可能發生,萬一我發生什麼不測的話。我在這裡寫著將遠坂家的家主交由凜繼承,而你則作為她的監護人直到她成年為止。只要將這封信交給『時鐘塔』,後面的事情協會方面自然會出面辦理的。」

  這次綺禮終於不止是口頭上的敷衍,而是從內心之中很認真地接受了時臣託付給自己的責任。畢竟綺禮也是聖職之身。誠實而堅定地履行別人託付給自己的責任是他的義務。

  「請交給我吧。即便弟子能力有限,也一定會盡全力擔負起照顧您女兒的責任。」

  「謝謝你,綺禮。」

  雖然話語很短,但能夠聽得出其中所包含著的深深謝意。時臣接著又拿過放在書信旁邊的一個黑色的細長木箱交給綺禮。

  「打開看看吧,這是我對你個人的贈品。」

  綺禮打開盒子,在滿是天鵝絨裝飾的內部,整齊的擺放著一把精美的短劍。

  「這是——」

  「Azoth之劍。由祖傳的寶石精工製成,魔力充填之後可以做為禮裝使用——用這作為你修煉遠坂家的魔道,見習畢業的證明。」

  「……」

  綺禮將短劍拿在手裡仔細地端詳起來。他的目光落在短劍那銳利的刀鋒上久久沒有移開。

  綺禮那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在時臣看來,一定是充滿感激的表情吧。

  「我的恩師……您對我的關照以及厚望,實在是無以為報。」

  「你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言峰綺禮。這樣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去參加最後的決戰了。」

  時臣帶著清澈的笑容說道,接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的綺禮——則認為這正是命運所做出的安排。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偶然的集合的話,那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遠坂時臣將這把短劍贈送給言峰綺禮呢?這一切不都預示這是一場必然嗎?

  「耽誤了你這麼長的時間實在是抱歉。還趕得上飛機嗎——」

  ——現在.面對著客廳出口方向的時臣,毫無防備地將後背朝向了綺禮,難道這也是一種偶然嗎?

  「不,您不用擔心,導師。」

  ——或者說這是一種必然,這就是命運嗎?不管如何祈禱也好希望也罷,只是為了將一切都引向背叛的深淵嗎?

  綺禮大聲地笑了起來,比任何時候都開朗地笑了。

  「原本,就沒有什麼飛行行程。」

  就連綺禮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笑得如此爽朗。而他手中的短劍更是先一步向面前毫無防備的後背刺去。

  「……啊?」

  那作為友愛與信任證明的Azoth之劍,從肋骨的間隙之中穿過,直接刺入了時臣的心臟。身為身經百戰的代理人這一擊可謂準確無誤。完全沒有殺意,甚至完全沒有任何的預兆,也許就連被刺中的時臣一時都無法理解胸口處的這陣疼痛究竟是什麼意思。

  時臣蹣跚著向前搖晃著,回過頭來只看到帶著爽朗笑容的綺禮以及他那雙染滿鮮血的雙手——但是直到最後,時臣的眼睛裡也沒有一絲理解的神色,只是帶著毫無生氣的、迷茫的表情,倒在了地毯上。

  這位魔術師,一定是一直到最後都固執地認為自己的認識是正確的,而不肯接受真正的事實吧。一直堅信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每次都毫不猶豫地向前前進——直到跌入無盡的深淵仍然沒有幡然醒悟的人啊。

  在時臣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旁邊,忽然涌動起一陣璀璨的氣息,閃耀著燦爛光芒的黃金之Servant實體化出現在綺禮的面前。

  「哼——真是讓人掃興的收場。」

  紅色的雙眸之中流露出侮蔑的神色,Archer用腳尖點了點自己曾經的Master的屍體。

  「我還期待著他能來一個臨死前的反擊呢。看,他茫然的表情。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