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只要折成幼貓大小,人就會輕易死去。
至少,如果能讓靈魂變得更加堅固的話就不一樣了嘛?
聖杯的話……能把靈魂固化為物質嗎?
……這個地方的聖杯不行。
在斯諾菲爾德的容器中,沒有「第三法」的本質。
可是,如果是真貨呢?
如果是,冬木的聖杯呢?
那玩意還留在那塊土地上嗎?聖杯的殘渣,屍體啊。
……
不,不要被迷惑了。
事到如今,即使靈魂的物質化實現了,時間也不會倒流。
那是另一個魔法的領域。比第三法更加遙遠。
『我』只做自己該做的事。
如果是人類的惡意從『我』那裡奪走了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話。
這是威脅『我』生存意義和生命本身的攻擊。
所以『我』開始反擊。
為了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
為了那唯一一個理解了我的……唯一應該保護的人類(朋友)的份也要——
············
斯諾菲爾德市,中央大街。
如果要形容「它」,那就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奔流。
與英靈那樣的巨大能量的集合體多少有些不同。
將周圍充滿的魔素原封不動地凝縮成一個場域,使之加速後立即釋放,如此反覆的魔素龍捲風一樣的存在。
如果用水來打比方的話,可以說是模仿了特定形狀的水壓切割機。
雖然水量遠不及巨大的瀑布,但通過高速噴射即可切斷岩石的流體刀刃。
魔力以讓人聯想到這一點的氣勢循環著,光是觸摸就能粉碎靈魂本身的奔流在斯諾菲爾德的天空中盤旋著。
仿佛要將剎那的光輝化為永恆一般,讓魔力高速循環的「異物」所模仿的特定形態——正是人之形。
那異狀的任性存在,既近似於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又相差甚遠。
青年是班尼特的御主,纏在身上的衣服被青年自己的鮮血染紅,被槍械狙擊的胸口破了個大口子。
透過紅色布料的縫隙窺視到的是虛無與光。
在應該是被步槍子彈穿透的胸口附近,有一道帶著裂痕的直線構成的傷口開裂了,如同硬質玻璃被射穿了一樣。
從那如同冰塊裂縫一樣歪斜著的,細長的洞口之中所窺見之物,是漆黑的「暗」。
那是一團幽暗的影子,仿佛要把光線全部吸進去。
這個位於人體正中的洞口,卻讓人感到宛如無限延伸的迴廊一般深邃,仿佛要把周圍的光線都吸進去似的,要將自己的身形凸顯出來。
而且,仿佛所有被吸入的光線都集中在那裡似的,一個巨大的光源從洞口的縫隙中向外窺視著。
雖然是光源,卻照不到坑道中的黑暗。
仿佛只是在主張自己的存在一樣,那個光源——讓人聯想起一個巨大眼球的「核」一樣的存在,正纏繞著自己的身體,使之發出耀眼的光亮。
那究竟是讓人聯想起人類不可能擁有的巨大眼睛的「核」正支配著黑暗,還是蘊含著無限的虛無馴服了「核」,第三者無從知曉。
只是,那個坑道和眼球之上的存在——
頭部是構築人形的重要部件,與身體中心的異樣相反,呈現出平靜的樣子。
乍一看,像個年輕人。
但是,站在認識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人的角度來看,從遠處看見這般場景的時候肯定會斷言「這不是弗拉特」吧。
在頭部的一側,從那比弗拉特長出的頭髮的間隙之中,長出了一個短短的突起物。
如同以發光的水晶所製成的昆蟲翅膀或植物葉子,由這些造物混合而成的奇特存在,一邊無視著重力漂浮在空中,一邊像觸覺或犄角一樣蠢動著。
雖然看起來像是萬聖節等節日時由人扮成的幻想生物,但設計上的協調甚至讓人產生了一種近乎神秘的感覺,凡是目睹此物之人就會確信那不是贗品。
另一方面,這個存在的臉部本身並沒有脫離人類的範疇,只是以原本應該被擊飛的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頭部為基礎進行了修飾之後的形狀。
與平淡無奇、天真無邪的少年般的眼睛相反,那副眼眸對於這世上的一切都呈現出虛幻無常、可憐、厭惡、寂寞的眼神,眼睛的周圍浮現出既像是刺青又像是曾經留下的疤痕一般的紋樣。
這張臉比原本的娃娃臉看起來更年輕,甚至給人一種稚嫩的感覺。
身材也逆向改變,剛才還合身的衣服一下子就松松垮垮了,皮膚開始從衣物破損的地方露出來。
但是,在那件衣服下面,依然是虛無。
像被破壞的球體關節人偶一樣,大半個腰部和手肘等部位都缺失了。
雖然離被擊中的地方很遠,但那些部分正在不斷地崩潰。
仿佛是為了抵抗這一切,從裂縫中漏出的虛無之影,硬生生地維持著人體。
雖然沒有手肘和腰部,但四肢卻浮在空中,在現實世界形成了一個四肢健全的剪影。
在能形容為少年的身形之中,夾雜著幾分大人氣質的影子,以及異形姿態的那個「異物」降落在了斯諾菲爾德市區的最高峰——水晶之丘的頂樓,緩緩地環視四周。
它對於周圍建築物屋頂上扭曲摺疊的人類殘骸已經不感興趣了。
似乎是借用了其中一人的狙擊步槍,柔和纖細的手指搭在扳機上。
但是,並沒有扣下去,只是無聊地看著手裡的槍,然後扔了出去。
沉重的鐵器落地發出聲響,沒有走火的步槍倒在大廈頂樓的停機坪上。
打扮成十五六歲少年模樣的「異物」機械地轉動著腦袋,觀察著城市的全景。
在這裡可以看到弗拉特第一次召喚班尼特那時所在的中央公園。
接著映入眼帘的是吸血種和代行者戰鬥過的警署。
作為己方據點的汽車旅館和接受電視街頭採訪的歌劇院也盡收眼底。
不久之後,它的視線轉移到與那個強大的弓兵戰鬥過的醫院——最終,固定在了弗拉特被狙殺的位置。
當視線已經將那位以御主身份造訪此地的青年所踏足的地方通通掃了一遍之後,少年垂下眼睛,默默祈禱似的停止了動作。
或許他實際上是在默默祈禱。
在沉默中,不知在祈禱什麼,卻一直沒有說出口——
少年睜大眼睛,看著在街上高速移動的物體。
那是擁有劍士靈基的英靈·獅心王理查的身影。
看到他懷裡抱著的東西,「異物」的少年眯起了眼睛。
同時,他那眯起的眼瞼深處的眼球,與之相連的特殊魔術迴路捕捉到了一切。
劍士所背負著的——「沙條·綾香」的本質。
在綾香體內呈旋渦狀的,可怕魔力的團塊。
這不是第一次了。通過弗拉特·埃斯卡爾多斯的眼睛,第一次看到沙條·綾香的瞬間那一刻,少年就明白了。
與自己完全相反,那是盈滿了魔力的,平靜而廣闊的深邃巨湖。
雖然不會活動,但只要存在就能成為巨大能量的龐大的魔力量。
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才不得不理解了。
綾香和自己是不同的物種,但對人類社會來說,它同樣也是「異物」。
「那可……太礙事了。」
喃喃自語的聲音是發自真心,還是為了將與弗拉特的訣別刻入己身的儀式呢?
關於真相,少年自己也不明白,他的手中魔力的團塊流轉著。
發出吱吱嘎吱的聲音,從胸口的坑道里滲出的影子包裹了雙臂。
在缺失的手肘位置浮現出圓形的魔法陣,從胸部輸出的魔力一邊增幅,一邊通過浮在空中的前臂集中到指尖。
包裹著手臂的影子一邊膨脹,一邊形成魔法陣,朝著缺失的手肘和突出的手掌發動了雙重、三重攻擊。
不僅如此,從背後伸展出來的影子一邊纏住從自己身上剝落的水晶碎片一樣的造物,一邊像翅膀一樣展開,開始在空中描繪出立體的紋樣。
從遠處觀測到這一情況的魔術師之一——弗利烏,後來向原本的僱主如此報告:
「用常識無從解釋。」
「那大概是……魔術迴路……不,是外部擴張的魔術刻印。」
「什麼古老家族的妖怪刻印什麼的,都到不了那種程度。」
「周圍湧起的魔術刻印,作為一個……不,是無數個生命獨立出來。」
「實時成長的魔術刻印……嗯,不太行啊,這種說法終究還是太跳躍了。」
甚至連說出這種話的自己的理智都令人懷疑。
對魔術師來說,魔術迴路和魔術刻印各自是重要的要素。
魔術迴路是為了處理魔術的根本之「器官」,作為擬似神經遍布體內。魔術師們以儘可能多地增加哪怕一條迴路為目標,這也是他們信奉血統主義的理由之一。
魔術刻印也是同樣,表示作為魔術師的血統的積累。但是,這與作為生物機能所具備的魔術迴路不同,是為每個家族設計的一子相傳的「人工臟器」。
應該花費數百年、數千年的時間逐漸構造的刻印突然在體外增殖,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少年在自己周圍構築的東西的真面目是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
街道空氣之中滿溢著的魔力。
也許是為了聖杯戰爭而被配給的土地的龍脈之源,在少年的周圍以飛快的速度被收集起來。
如果用聖杯戰爭這個舞台來比喻的話,明顯是可以稱之為「寶具」的數量的魔力濃縮在一個地方。
少年眯著銳利的眼睛,將充滿魔力的雙臂朝著劍士和綾香揮下,雄辯地宣告。
然後,在所有行為結出果實的剎那——
「你好。」
平靜的聲音仿佛能驅散所有的緊張。
少年停下動作後,一邊讓凝結的魔力巧妙地在自己體內循環,一邊回頭望去。
這時,不知何時站在背後的那個存在,還是以溫和的聲音繼續說道。
「初次見面,沒錯吧?」
森林、大海、山、城市——一個世界,就位於此處。
正因為是擁有特異「眼睛」的少年,所以比誰都能深刻地理解。
這個既不同於自己也不同於綾香的存在,只是把自己的力量融入了這個世界。
並不是隔絕氣息。
而是毫無遮掩地與這個廣闊的世界融為一體。
人形的自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少年看到了近乎神靈或精靈的存在。
睜著一雙凌亂的眼睛,少年開口了。
「……是英靈嗎?人理的守護者,來消滅我了嗎?」
「位於此處的,僅僅是和御主一同行走在大地之上的從者罷了。而且,你對這個星球來說是何種存在,看起來還並沒有確定下來。」
「……那麼,你來這裡做什麼?」
少年如此問道,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從一開始就把他當成敵人,保持著最大限度的警戒。
於是,那位英靈——綠色長髮隨風飄舞的美麗之人,溫和地微笑著,然後給出了回答。
「你現在不是有想要消滅的孩子嗎?」
帶著沒有敵意的笑容,那位英靈——恩奇都,像撫摸草木的風兒一樣,以流暢的語調使魔力在自己周圍湧起。
「我和那些孩子結成了同盟,既然感覺到了他們要被攻擊,我就不能無視。」
「……那個孩子?你把那個東西當人對待嗎,從者?」
「啊,她是人類。就像你也是人類一樣。」
恩奇都都毫不做作地回答,少年不快地眯起眼睛,咬緊了臼齒。
「正好……我也想確認一下」
少年喃喃自語的下一個瞬間,巧妙地操縱著在自己周圍高速循環的魔力,像是要包圍恩奇都一樣,魔力的團塊旋渦而去。
「……沒有弗拉特的自己,能將這個世界吞噬到什麼程度?」
那是無視魔術的詠唱和魔術式,無視某種程度的定理本身的魔力操作。
把持時鐘塔的君主(Lord)們或是阿特拉斯院的高階術者,倘若看到這個光景,或許就能猜到少年的真實身份。
即使是多麼不符合常識的存在,也無法改變實際存在的現實。
又或者——
在十二君主之中,如果是長期關注弗拉特這個異質少年的某個講師,或許早就注意到了「異物」的存在。
「想比試下性能嗎?……如果能在不同的時刻、不同的棋盤上相遇,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吧……」
「……」
恩奇都都靜靜地張開雙手的同時,少年發動了魔術。
從周圍劇烈的魔力漩渦,將空間本身扭曲。
但是,幾乎與此同時,從恩奇都的腳邊湧出無數的鎖鏈,構造出與空間扭曲方向相反的螺旋,填滿了周圍的空間。
仿佛有什麼東西彈起的聲音,周圍濃密的魔力消散了。
但是,很快就被吸回少年身體上張開的「洞口」之中,在縫隙內側向外窺視著的眼球死盯著恩奇都。
恩奇都對著這樣的眼珠微微一笑,繼續剛才的話語。
「但是不好意思,現在的我以御主的安全為第一目標。」
接著,恩奇都拿起了從地上伸出來的一條鐵鏈。
鎖鏈就像被恩奇都吸進身體裡一樣纏繞著,不久就像滲入衣服一樣融為一體。
「如果要打贏你,這一帶都會被卷進來。我想還是最好能避免就避免。」
恩奇都從手中伸出鎖鏈,慢慢走向少年——臉上浮現出些許夾雜著寂寞的微笑。
「其實,這個是為了和吉爾繼續玩下去才調整成這樣的呢……」
下一個瞬間,恩奇都像綻放的花朵一樣,將張開的雙手貼在地面上。
然後,用有力的語言開始編織自己寶具的名字。
「——如今我歌唱,鐫刻於星球之上的傷痕與榮華——」
沒等他說完少年就打算進行第二次攻擊,但他發現了從高樓下方逼近的巨大魔力,於是將加速的能量全部用於防禦。
「——民之智慧(Age of Babylon)——」
那是恩奇都平時無需詠唱即可使用的寶具。
通過鎖鏈與星球連在一起,將人理產生的東西從大地之中再現出來,可以說是與吉爾伽美什所擁有的「王之財寶(Gate of Babylon)」相對立的存在。
這個寶具對於恩奇都來說,就如同日常的手足一般靈活,乃是恩奇都的基本武裝,不過,在裝載著靈基碎片行使的現在,第一次窺探到了它的本質。
首先,和平常一樣的劍和槍之類的鋒刃和鎖鏈一起從屋頂地面中大量出現,接連襲擊少年的身體。
面對著襲來的千柄狂暴之刃,少年思考著。
得以完善後的自己,能做什麼?
如今,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這一親愛的枷鎖被解開,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的願望變成現實。
從此開始乃是,尚且無人踏足的領域。
但是——已經有了知識。
以只有現在的自己才能理解的形式,全部銘刻在艾斯卡爾德斯家族所傳承的魔術刻印之中。
因此,少年並不著急。
迫近眼前的,是無數的刀刃。
任何一把武器都是人理的至高再現,半吊子的靈基光是蹭到一下就會消失吧。
如此咄咄逼人的銳氣,以超過飛隼撲食的速度一百、兩百公里每秒地逼近。
少年緩緩地望著這群閃閃發光的鋒刃。
就像剛才殺死他的狙擊手那樣,將自己的意識加速到極限,讓主觀感知到的世界停止流轉。
當然,時間並沒有真的停止,少年自身的動作也隨之變慢,他感覺周圍的空氣就像帶著強烈黏性的不冷不熱的大海一樣。
但是,少年讓流淌在其全身的魔力迴路中的小源(Od)加速,與纏繞在周圍的大源進行高速循環交換。
就像在提升內燃機的基礎上,讓外置的火箭引擎也火力全開一般,荒唐的魔力加速。
儘管如此,魔力還是像完全的工藝品一樣流麗地運轉著,在周圍展開的影之翅膀改變了形狀,描繪出了尋常魔術理論中並不存在的魔術式。
或者說,看起來就像是在現場創造出了新的魔術,不過實際上少年所做的事情有點不同。
那是從高階到基礎,結合了多種魔術的即興管弦樂團。
那是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最擅長的魔術形態,在那個場合做出最合適的效果,不過,因為本人也無法完全再現,所以是不能體系化的非常麻煩的東西。
大體上來說,少年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
通過組合多個系統的魔術,少年使自己的神經和四肢的活動爆發性地加速,與此同時不斷修復受損的細胞和關節。
雖然能對自己的身體行使多重的魔術,卻沒有絲毫的負荷,看起來就好像少年的身體本身就是一種魔術。
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和現在的少年,如果二者所使用的魔術屬於統同一系統(類型)的話,那麼區別是什麼呢?
答案非常簡單。
用車身和引擎舉例。
簡單來說,就是規格上有天壤之別。
如果將弗拉特比作配備了最新型的電子控制系統的輕型車,那麼少年就是同一控制系統下,裝配了未知的驅動機械──像坦克一樣堅固,積蓄著戰艦般的能量,擁有噴氣式飛機的推進力的虛構的機動武器。
反過來想,作為能夠運行原本只是為了某個虛構的東西而存在的處理器——這正是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天才之處。
而如今——天才已逝,以天災的形式再次降臨人間。
這些全部歸結為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所描繪的夢想。
在恩奇都的利刃迫近之下,少年使用了能力。
少年將高速循環的魔力在自己周圍展開,將利刃全部擊飛。
與其說是擊飛,不如說是從恩奇都的魔力和星球的大地中產生的各種武器,在接觸少年的瞬間撞上了像屏障一樣的魔力圈之壁,化作沙石破碎散落。
即時讀取了恩奇都的寶具的魔力,通過駭入將其吸收進入自己的魔力循環之中。
不僅如此,裡面的幾件武器在不破壞其形態的情況下,被少年反向操縱魔力,朝著恩奇都反射回去。
但這些本應成為反擊的連擊,卻沒有一個能擊中恩奇都的身體。
恩奇都面前的城牆擋住了一切。
帶有很強的魔力,甚至具備了堅固的結界效果的金黃色的城牆。
在築起城牆的一塊塊磚石之上,用楔形文字篆刻有「Nab-kudurri-u撻ur」的銘文,如此一座城牆聳立在恩奇都前方。
雖然高度只有人身高的一倍左右,但那堵牆卻能輕鬆擋住被少年反制的武器。
(「Nab-kudurri-u撻ur」意為「納布神啊,願您護佑吾之長子」,同時也作為「尼布甲尼撒二世」的「阿卡德語」名使用。)
但是,作為「異物」的少年並沒有表現出焦躁的樣子。
少年一邊高高跳躍一邊煉化著魔力,進行著剛才應該對綾香發動的攻擊。
少年的背上再次出現了黑影,從黑影的周圍射出了高速旋轉的魔力帶。
按常理來說,人類魔術師就算是把魔力直接發射出去,其威力也是有限度的。
但是,不知是什麼起了作用,少年發射的那些魔力帶的威力比通常大幾百倍,幾千倍。
於是,城牆的形狀立刻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可以抵禦高空攻擊的圓頂。
但是,對於已經做好進攻準備的少年來說,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無數的光帶在少年的前方立刻聚集,變成由魔力之光構成的怪物向恩奇都襲去。
那面令人感覺甚至能夠反彈萬象的多重防禦牆,被一面又一面地咬破,在光帶數次往返之間,全數破碎。
「……!」
但是,當少年看到從瓦礫和土煙深處出現的東西時,吃驚地眯起了眼睛。
因為在完全一臉平靜的恩奇都周圍,存在著與他的表情和以往的戰鬥方式幾乎無關的東西。
「什麼……你到底在…?」
少年懸浮在空中,不由自主地問道。
或者,知道恩奇都的真名的現代魔術師看到了也許也會吐槽同樣的事。
在恩奇都周圍展開的,正是這種夾雜著複雜紋樣和金色光輝黏土配色的,仿佛讓人聯想到古巴比倫的東西。
但是,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不應該存在於古巴比倫尼亞的東西。
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喜歡看漫畫和電影。通過他獲得知識的少年,明白了那是什麼。
不管他能不能接受——少年心中,通過弗拉特眼睛看到的過去的記憶復甦了。
那是被弗拉特擅自拉過來的熟人的魔術禮裝——水銀女傭特瑞姆瑪,跟她一起看老電影時的記憶。
對少年來說,這並不是重要的記憶。所以他已經不記得電影的名字了。但電影的內容是,一隻巨大的螳螂怪物從冰山中出現,襲擊了美國的街道,並與軍隊戰鬥。
然後是其中的一個場景。(THE DEADLY MANTIS,1957年)
弗拉特一邊展示陸軍從地面開始攻擊飛來的巨大螳螂的場面一邊說道。
——「這個,簡直太帥了!特瑞姆瑪醬也變身成這個吧!」
——「要申請形狀變化的樣式,必須有正式名稱。」
面對水銀女僕機械性地回答,弗拉特的回答是。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問了軍宅朋友!」
從少年的記憶中瞬間引出的,是那份資料上寫著的「兵器」的名字。
——「誒這個武器的名字是叫……」
少年想起弗拉特的話,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個固有名詞。
「……M1……120mm高射炮……?」
而且是八座。
數量或許並不是問題,但少年為了確認眼前的情景是現實,再次確認了眼前看到的東西。
那長度超過7米的炮身,外形給人一種無機質卻厚重的守護雕像的印象。
它的外觀確實被裝點成了恩奇都出身之地——古巴比倫尼亞的風格,不過,明眼人一看就會明白吧。
那是大約50年前還在這片美國大地上使用的「近代武器」。
華麗的恩奇都陣,就像支配了水晶之丘屋頂上的直升飛機場一樣地完成了。
周圍美麗排列的八座高射炮充滿著金黃色的魔力,與恩奇都這一存在不可思議地協調在一起。
就像巴比倫尼亞城牆上的防禦武器一樣。
或者——就連人類創造出的近代武器,也不過是讓這個星球充滿色彩的自然的一部分而已。
從街上各處觀測這一景象的魔術師們中的一人事後這樣說道。
在可以說是現代文明的核心的近代武器的中心,矗立著一棵美麗的大樹,這種姿態超越了諷刺,甚至讓人覺得它就像是一幅模仿歷史瞬間的繪畫。
《民之智慧》(Age of Babylon)
恩奇都的寶具,具有作為英靈被召喚後會進行頻繁且持續的「更新」的特殊性質。
檢索星之記憶,從那片大地之中製造出各種各樣的東西的能力。
這無疑是對人理的模仿。
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信息會越積越厚、越積越高、越積越深。
恩奇都這一英靈在任意某一時代存在的時間,連接大地的時間越久,能夠再現的文明就越多。
單就「在各種各樣的時代被召喚的可能性」這一點來說——如果恩奇都在與其生前處於相同時代的古巴比倫被他人召喚,那麼就只能製造生前認知過的武具或是在那片大地上經人類之手創造過的物品。
反過來說,如果在比斯諾菲爾德市聖杯戰爭更加未來的時代被召喚的話,就會製造出在現在只是紙上談兵的各種SF武器吧。
當然,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代文明最高峰的槍械絕對比不上聖劍的光輝,同樣的道理,在寶具級水平的戰鬥中,也並不是越新越強。
在魔術世界中,離神代越近,神秘就越濃厚,這是常識。即使是普通的社會之中,也不能因為擁有了21世紀最新型的手槍,就和裝著炮彈的16世紀的大炮正面對轟,簡直是莽夫之舉。
但是,那些東西的基盤本身是作為神秘而存在的恩奇都的寶具。
就連加特林彈幕之中的任何一顆彈頭也被追加了命中就會破壞敵對靈基級別的魔力。如果製造出最新式的飛機的話,恐怕能夠和飛龍正面交鋒吧。
當然,要再現作為人類可能性的極致而收集得來的吉爾伽美什的《王之財寶》中庫存的像維瑪納一般的絕品的話,就需要身處於遙遠的未來,人類鼎盛的時代或者逆向思維,在被跨越星海降臨地球的眾神統治的時代被召喚出來才行。想要再現從異星的眾神身體裡衍生出來的東西或是星之聖劍一類的無上至寶的話,就需要將吉爾伽美什的寶物庫中同等的秘寶或世界本身作為素材。
儘管如此,恩奇都的這件寶具能與《王之財寶》相比肩是也有它的理由。
恩奇都從泥土模仿出來的各種東西,都是脫離了諸神之手的,由人理所創造的東西——這即是說,這些物件能夠以大地為素材進行批量生產。
現在的恩奇都離再現當前時代的現代武器只有一步之遙。就在半個世紀前,被製造的這些還在作為最新武器使用。
其中之一就是這個巨大的高射炮,並且一發又一發的炮彈都附帶著恩奇都自身的魔力朝著少年瞄準。
沒錯,就在這一瞬間,開始投入使用。
八架高射炮毫不留情地朝低頭看恩奇都的少年射擊。
轟鳴聲響起,從大地產生的混合著神秘的火藥有節奏地射出炮彈。
「……!」
少年認為不過是直線飛來的炮彈,只要看到軌跡就能輕易避開。但他馬上否定了這個天真的想法。
就連發射後的炮彈也是恩奇都神秘的一部分。
即使不可能完全打個直角出來,少年也能立刻判斷出這是完全無視物理法則的軌道變更,他沒有躲避從地上傾降而來的炮彈,而是選擇了完全防禦並將其消滅。
意識再次加速,企圖在變成慢動作的視野中尋找攻擊的間隙。
但是,在減速的景色中,只有炮彈射出的速度和周圍的減速是完全不一致。
按理說,高射炮的發射速度是每分鐘12發,但與通過弗拉特所了解的知識相比較,高射炮的發射速度甚至正還在一點點加快。
「還在……加速?」
高射炮早就以超過每秒1發的速度,直接連射了八枚炮彈。
在從者的寶具這一犯規面前,少年所擁有的加速思考這一優勢被一筆勾銷。
少年眼前展開的炮彈幕,如果是一般的幻想種,一擊便會煙消雲散。
但是,從少年背後像麻雀的翅膀一樣展開的影子的紋樣所產生的障礙,從世間的道理來看也是屬於犯規的領域,神秘的炮彈一個接一個地擊碎。
「原來如此……明明只是臨時的存在,竟能在星球上紮根到這種程度」
少年淡淡地喃喃道。
「有參考價值,再給我見識見識。」
他靜靜地調整呼吸,一邊準確地完成防禦,一邊冷靜地煉化魔力。
就在少年完全掌握了彈幕的節奏,準備趁其間隙切換成攻擊術式的剎那——以出其不意的形式,透過爆炸的火焰的間隙,恩奇都出現在了少年正下方。
那是與從地面無數聚集伸展的鎖鏈融為一體,將自身作為高密度的魔力團塊射出的一擊。
「那個動作……我也看到了。」
少年果然以淡然的語調宣告,以反擊的形式向那樣的恩奇都本體發射了魔力。
單純以破壞為目的被調整了的高密度魔力。
如果恩奇都選擇閃避,斯諾菲爾德的最高樓水晶之丘將在一瞬間化為碎石。
在理解這一點的基礎上毫不猶豫地拋出一擊,可以說是因為少年完全沒有考慮過隱匿——恩奇都也一樣暫時捨棄了那條規則。
當然了,恩奇都的御主銀狼可沒有隱匿神秘的意思。
從地上部分升起無數的鎖鏈,仿佛要將大樓包圍起來。
雖說只有幾秒時間,遠處看到的普通人也只是錯以為水晶之丘大廈今天有什麼特別的燈光秀──魔術師們則是一臉「您可別再整花活了」的無奈表情,觀察著情況的發展。
如果沒有英靈或同格的力量,是談不上阻止的。
到達屋頂的鎖鏈集群繼續向天空伸展,變成黃金巨樹直衝雲霄。
「……哈哈」
少年一邊確認著自己的攻擊被光之大樹吸收,那棵大樹甚至利用了剛才吸收的魔力繼續向這邊伸展,一邊笑著。
「啊,真想讓弗拉特看看,他可是很喜歡這種華麗的東西的。」
從胸口的坑洞中伸出的漆黑之刃擋住了恩奇都那近在咫尺的手刀,以多把刀刃作為回敬,貫穿了作為神的人偶的靈基之軀。
儘管如此,英靈絲毫沒有放鬆壓力,將少年的身體被不斷往上抬升。
水晶之丘和斯諾菲爾德的街道已經變成了遙遠的景色。
上升途中,少年和恩奇都確認到他們的能量掠到掛載隱形魔術的飛空艇上,使其中的一部分術式遭了殃。
但是,雙方都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
包裹大樓的鎖鏈大樹已經消失,能量全部注入了恩奇都的身體。
恩奇都將自己的手臂和衣服的一部分變成鳥一樣的羽毛,羽毛釋放出魔力,並且使自身繼續上升。
當然,飛行方法與原本的鳥類完全不同,不過並不清楚那副姿態與生活在恩奇都時代的幻想種的飛行方式是否十分相似,在飛翔的同時,不斷發出更猛烈的連擊。
少年為了與之對抗,也進一步擴大「翅膀」,將圍繞在星球高空的稀薄魔力(Mana)集中起來。
突然,少年看到了正在天空中遊動著的,巨大的「某種東西」,但他無暇確認。
把二人的身體送上天空的恩奇都突然開口了。
「對御主來說,果然是個危險的存在。」
這句話雖然是表示警戒的意思,但聽起來似乎很平靜。
證據就是,恩奇都下一瞬間露出柔和的微笑繼續說。
「不過,我為你的出生感到欣喜。至少,我要祝賀你的誕生。」
「……?啊……嗯,謝謝。」
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話感到困惑,但少年還是忍不住道謝。
雖然言語和表情有些困惑,但絲毫沒有放鬆臨戰狀態。
恩奇都也一樣,渾身充滿魔力的他望著眼前廣闊的大地,似乎從心底感到安心地說著話。
「這是這顆星球還沒有放棄希望的證明。」
就在這時,兩個人互相擊了一下對方,雖然朝上空飛去,但還是拉開了一段距離。
「事到如今,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周圍的空間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頭頂上的星星開始渲染自己的存在。
少年和恩奇都明白,這可不是太陽突然黑下來了。
少年那原本就混沌的眼神里,浮現出像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一樣的好奇神色,回答道。
「提亞,提亞·艾斯卡爾德斯。」
「這是我朋友給我起的名字,我沒打算取別的名字。」
就這樣,幾分鐘前還是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的少年——
少年被抬升到離地面幾十公里,甚至抵達了足以越過平流層,進入中間層的高度時,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此處的空氣密度不到地面的十分之一。
儘管如此,不知是因為聲音帶有魔力,還是因為彼此的聽力超乎凡人,兩人的對話和地面上的對話一樣順利,恩奇都確實掌握了對方的名字。
但是,不是說這樣做就能有什麼結果。
對於英靈和作為「異物」的少年來說,無論是稀薄的空氣,還是從外太空降落的宇宙射線都是沒有意義的。
仍然持續不斷的戰鬥中,監視衛星將這極光一樣的光芒錄製了下來──這是法爾迪烏斯的組織管理的監視衛星,信息只供給使用者,因此到最後那個影像沒有被公開給世人。
或者說,就算把這次的影像公開了也沒有問題。
只會被當成是,對於之後發生的事情的極不嚴肅的惡搞視頻。
如果是非魔術師的普通人——或者說甚至不了解聖杯戰爭情況的魔術師們,也會這麼斷定吧。
光。
只有壓倒性的光和與之相對的虛無之影在提亞周圍展開。
在行星與宇宙的縫隙之間,又另一道光與影溢滿而出。
如果說恩奇都是自然的體現者,那麼現在這個叫提亞的少年就是光和影的具象化。
正循環著高密度魔力的魔術式扭曲周圍的空間,扭曲了來自太陽的光,使之成為新的魔法陣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將光線完全吸收的漆黑之影也締造了別的魔術式,複合術式結成的魔法陣開始在少年的周圍擴散。
看著少年的魔術刻印仿佛侵蝕了整個世界的光景,恩奇都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喃喃道。
「你想和世界直接連接起來嗎……果然看到了一切啊。」
「……」
用沉默代替肯定,少年自己突然加速上升,在恩奇都的正上方位置,發動了一個魔術。
「……篡改開始(Cheat On)。」
在這簡短的話語中,可以感受到些許的鄉愁和哀悼。
這句話應該是受到了「弗拉特」的影響,以此為契機,這個世界的理從少年的周圍瞬間被改寫。
那副光景與固有結界不同,憑藉著一股可能直接覆蓋現實世界的氣勢,周邊世界的法則開始動搖。
配合著這股力量,在壓縮了魔力的語言中所承載的詠唱,說是懺悔也好,說是宣言也罷,那份意志,向世界本身滲透了自己的存在。
「地啊/吾身不在人理之庇下。」
「人啊/認同今當靈長於抑止之祈禱、呼、恕、憐、憎。」
「歌唱吧,起舞吧/此隙即吞沒一切善惡之佐。」
「從久遠的滅亡手中/吾瞳讚頌人類所築萬象,故吾挑戰人智。」
「掙紮下去!/以毀滅祝福人智繁榮,直至星之乾涸。」
最後這句話以爆發性的「扭曲」拓展開來,提亞的魔力擴散到包括更高的高度,覆蓋了美國上空一帶。
然後,就像扭曲本身產生了引力一樣,開始收集圍繞在行星上界的那些存在。
「……那也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
恩奇都喃喃道。
在提亞周圍聚集的,是被人們稱作太空垃圾的殘骸。
在人類邁向星辰大海的步伐中灑落,以飛快的速度飄浮在大氣上界的,危險的夢之碎片們。
在斯諾菲爾德舉辦聖杯戰爭的這段時間,有人甚至做出了推測——超過2000噸,這是漂浮在宇宙中的太空垃圾的重量。
從廢棄的人造衛星到太空人掉落的工具,再到由於鋼材之間的摩擦而剝落的微小碎片,各種金屬就像被旋渦吞沒一般,在提亞周圍聚集、壓縮。
此外,從彗星的尾部凋落的微小物質和隕石等雜物也被捲入其中,形成多顆小行星,圍繞提亞旋轉。
就像太陽系的行星一樣,大小不一的球體。
像魔力一樣伴隨著急劇的加速,一邊纏繞著濃密的魔力,一邊一味地增加著能量。
「……!」
恩奇都設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將自己從地面帶到這裡的魔力爆發性地釋放,做好迎擊的準備。
下一個瞬間——提亞仿佛不給他讓他展開寶具的時間,為了發動魔術,喊出了鏗鏘有力的話語。
「——空洞異譚/忘卻祭典(A Clockwork Abaddon)!」
質量從500公斤到幾十噸不等的多個「月球」,以遠超聲音的速度朝著地球轟鳴而下。
沒有在與大氣的摩擦中燃燒殆盡,也沒有減速,它們是被施加了令空氣摩擦無效化的術式嗎,以超高速打出的,像軌道炮一樣的連擊。如果全部掉到地面上,將對大地和生命造成極大的危害。
在那個瞬間——從某處流入的力量在恩奇都的體內化為龐大的能量而猛漲,作為英靈的全部能力被暫時提升。
「——世人啊,冀以鎖系神明(Enuma Elish)。」
恩奇都的寶具在片刻之間釋放。
借用行星和人理的力量,將自己的靈基本身作為一種武器,化身貫穿一切的楔子的力量。恩奇都一邊在周圍展開黃金鎖鏈,一邊螺旋般突貫,擊碎逼近的凶星。
衝突。
然後,大量的光線噴射而出。
在平流層的上界炸開了一朵巨大的魔力之花,每一朵花瓣都包裹住了那些破碎的小行星。
反彈的能量到達了卡曼線(外太空與地球大氣層的分界線)後,變成了擬似極光,裝點著斯諾菲爾德市上空的宇宙。
難道提亞的大魔術被認為是對地球或人理的威脅?
通過注入寶具的抑制力,恩奇都漂亮地抵擋住了對斯諾菲爾德的大質量攻擊。
但是——質量本身並沒有被完全消失。
其餘波也十分猛烈。
被擊碎的小行星碎片的其中幾塊從魔力花瓣被彈開,一邊擴散一邊向地球落下。
其中最小的碎片被彈射到了位於斯諾菲爾德遙遠東邊的華盛頓特區。在阿納科斯蒂亞河與波托馬克河交匯處墜落。
碎片落在河面寬度超過一公里的河流中心,在一瞬間將河水卷向天空,宛如預報不準確的暴雨般砸向白宮周圍。
其他碎片落入黃石國家公園,刺入地下,暫時激活了岩漿活動,令地質學家膽寒。
另一部分碎片則大幅向西飛行,越過太平洋,落入日本沿岸地區。
魔力暴走,產生了大量熱量的碎片,一瞬間使海面附近的海水大量蒸發。
從附近的船隻和沿岸地區也能看到飛沫和蒸汽柱上升到數公里的高度,一時間網絡上議論紛紛,以為是海底火山噴發,遠程飛彈墜落,或是外星人襲擊。
還有其他碎片掉落在俄羅斯的國土上,他們還以為是來自其他國家的攻擊,進入了高度警戒狀態,這種宛如驚弓之鳥般的緊張立刻傳遍了全世界。
但是,對世界產生最大影響的還是第二大碎片。
保持著龐大的魔力向北飛的碎片,配合著下落的衝擊使周圍的物質崩潰。
作為結果而言,並沒有造成地形上的變化,但卻給人類帶來了精神上的巨大衝擊。
當觀測衛星再次捕捉到它的身影時——
存在於北冰洋的海冰大約有百分之十二已經完全消失。
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南極大陸上的冰層上,會確確實實地影響到地球的海平面。
落在地上被發現的幾個碎片是太空垃圾的一部分──難不成是宇宙空間站掉下了?或者受到某種影響,近地衛星都掉下來了?人們之間出現了各種傳聞──這些都還沒發生,畢竟那是幾小時後的才有的說法。
但從魔術的觀點來看,最成問題的是那顆最大的碎片。
與其說是碎片,不如說是幾乎保持了原形的小行星。
提亞把其他的小行星都當作誘餌,只在其中一個星上安裝了隱形魔術,在消去了外觀和魔力的情況下,企圖以別的彈道上把它扔進斯諾菲爾德。
難道這麼大陣仗僅僅只是為了除掉綾香這個少女?
或者,不攻擊恩奇都,而是想破壞御主或者聖杯的根基土地本身嗎?
答案都是正確的,但也只是表面上的說辭。
——別給我岔開話題。
——我恨聖杯戰爭。
——我恨那些為了聖杯而殺了弗拉特的傢伙,討厭這個儀式。
——人類,人類的城市……
——說實話,我並不討厭倫敦……
——但這個城市,怎樣我都無所謂。
──……
——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弗拉特。
——那個班尼特被召喚的理由。
——那個英靈是……不可能被玩具小刀吸引過來的。
——原因一定是我。
——我有著與之相似的共性……
——畢竟還什麼人都不是。
這樣的思考在實際的時間流逝中也只是一瞬之事,小行星以流動般的動作落向地面。
但是,恩奇都的氣息感知並沒有放過它。
完全消除了魔力,成為了徒害,在提亞和恩奇都的影響下,魔力如同亂流一樣變化的場所中,恩奇都完美地捕捉到了魔力被均勻抑制的空間的違和感。
他伸出鎖鏈,想要捉住這個充滿巨大魔力的蛋一樣的星,提亞則釋放了附著魔術的追擊試圖阻撓他。
結果就是,雖然魔星完全偏離軌道,但還是以幾乎完整的狀態向地面撞去。
目標斯諾菲爾德,而是朝著美國西海岸最大的城市洛杉磯。
永別了,「天使之城 Los Angeles」。
永別了,長灘。
永別了,格里菲斯天文台。
永別了,好萊塢。
搶在自己的魔術飛行途中先計算出了結果的提亞,才注意到隕石落地的位置是好萊塢的所在地。在提亞心中的,「啊啊,是那個弗拉特老想著總有一天要去的地方」的悲傷被「弗拉特已經不在了所以無所謂」的諦念沖刷而去。
在充滿破壞和原子崩壞魔術式的凶星的衝擊下,被冠以天使之名的都市現在正準備回歸於光明之中。
由於被灌入的魔力的發動,土地及半徑數公里所有生命將會化為烏有。緊接著,隕石所引發的崩潰會刺激周圍的龍脈和岩漿,導致連鎖反應。
連提亞自己也無從阻止。此時此刻,超越神秘隱匿這一原則,以物理的方式決定了人類的方向性(未來)。
——本應如此。
然而提亞的視線前方卻是厚厚的積雨雲。
同樣位於西面,應該是經過洛杉磯朝這邊(斯諾菲爾德)而來的颶風。
那是一團異常巨大的積雨雲,幾乎要離開地球的對流層,提亞總能從那厚厚的雲層內部感受到令人討厭的氣息。
周圍大氣和土地的魔力仿佛被積雨雲纏住了。
那裡面雖然有很麻煩的「某種東西」存在,但目前這種狀況下,說到底還是沒有什麼應對手段。
因此,提亞直到剛才還沒有重視。
不管雲里有什麼,只要碰到魔術就會發動。
自己所發射的凶星,就結果而言會把美國西部的大城市破壞殆盡吧。
少年是這麼想的。
但這時發生了異變。
「……」
提亞看著眼前的光景,微微睜大了眼睛。
直徑超過五百公里的積雨雲旋渦的一部分,就像昂起的鐮頭一樣蠢動,末端有兩股龍捲風向空中伸展。
這明顯是無視物理法則和龍捲風系統的舉動,左右對稱的美麗延伸,看起來就像巨大生物的雙角。
不,不對。
提亞確信。
不是像角。
那就是巨獸的角。
他那能看到魔力的眼睛,正確地認識到了被隱藏的神秘,那被包裹的身姿。
被兩股龍捲風覆蓋的是深邃而又嫵媚的藍色。
哪怕將地球上所有的礦物挖個遍也湊不齊的大量青金岩構成了如同大海和天空相映成輝的琉璃色塊。
從巨大的颶風雲隙中窺見之物,乃是金色的骨骼。
每一根骨頭都是相當於廣闊城市大小的,通體藍色和金黃色的野獸,把旋繞的暴風作為肉體,在這個世界上闊步前行。
——魔力突然膨大了起來……?
——沒有從星球汲取魔力的動作。
——那是……是從別的什麼地方來的存在嗎……?
雖然有這樣的疑問,但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答案馬上就會揭曉。
一隻堪比半島大小的琉璃色獸角,指向了在平流層以超高速飛行、充斥著毀滅與暴虐的凶星。
然後,犄角蠢動著。
準確地說,蠢動之物是從犄角深處所湧出的,纏繞著神氣的巨大魔力。
與提亞依靠魔力扭曲周圍空間不同,巨獸的角利用神氣吞噬空間,打破了距離和方位這一概念。
矢量被扭曲了,凶星在到達洛杉磯之前就開始下落,朝著積雨雲巨獸的面部筆直前進。
挖掘大地,引發大範圍地震,蘊含著驚人能量的破壞與毀滅之卵。
那麼,它的能量會超過超強颶風嗎?
當然,形態不同的災害不能單純地進行比較,通常來說,巨大的震災給世界帶來的破壞程度更大。
但是,單純從「能量值」來比較的話,強颶風所蘊含的能量有時是九級地震的一百倍。
如果這種能量作為一隻野獸蠢動著,會發生什麼呢?
答案即將揭曉。
由厚厚的積雨雲構成的大型颶風。
從上空看,那颶風的形狀近似圓形,雲層和天空的縫隙完美地被分開,堪稱教科書般的颶風。
但是,如果將其中蘊含的魔力密度視覺化了,那是與朝著這邊緩慢切持繼行走的,與颶風同規模的巨獸。
暴風為其嘶吼。
暴雨為其血脈。
雷聲迅猛。
厚重的積雨雲既是神獸的肉叢本身,也是保護著自己一切的鎧甲。
不是巨型颶風的擬獸化,而是其相反。
提亞確信,將神之獸直接套用世界之形,並讓它落在地上的樣子,就是這個怪物的真正面目。
從積雨雲中窺視的、帶著金色骨骼的野獸緩緩張開口。
不,正因為距離太近,才顯得緩慢,但從它的巨大體型來看,它的下顎正以驚人的速度開合。
凶星筆直地滑進巨獸的口內,然後立刻閉上大嘴。
如果穿透颶風內部到達地面,馬上就會產生破壞的煙塵。
但是,那個時刻並沒有到來。
即使再等多長時間,也不會到來。
因為颶風內部的黃金和琉璃色閃爍著,在保持著颶風規模的情況下,其所蘊含的能量爆發性地上升。
從之前每秒五十米左右的風速瞬間飆升至每秒八十米,瞬間最大風速超過每秒一百米,接近歷史最強記錄。
恐怕那隻「巨獸」要是想把能量灌注在風速上的話,就能輕易刷新現有觀測記錄吧。
之所以不這麼做,是因為巨獸有什麼想法,還是純屬偶然——或者,是因為被什麼人指使?
但是,那對現在的提亞和恩奇都來說,這些都是小事。
因為他們認識到。
全長達數百公里的積亂雲巨獸,確實在看著它們。
而且,這隻身懷巨大災禍的巨獸,看到兩人後的確嗤笑了。
少年目睹此景,興味盎然地微微一笑——
恩奇都反而抹去了微笑,只是用令人感覺悲哀的表情瞥了一眼那隻「神獸」。
············
斯諾菲爾德,西部森林。
飄浮在遙遠高空的兩個人並不知道。
有人在斯諾菲爾德的地面上觀察著這隻巨獸的動作。
作為觀測者的菲莉婭——伊什塔爾,一邊感受著作為自己名下資產的神獸的模樣,一邊為難地嘆了口氣。
「啊,真是拿這個孩子沒辦法啊。」
既沒有因為強大的力量膨脹而感到困惑,也沒有地表被可能破壞而感到心驚。
她只是單純地為自己這隻神獸的貪慾聳了聳肩。
「亂吃東西搞壞肚子了我可不管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