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陪著我呢……」環玉頭枕谷方腿膝，燈光下的眼眸如黑曜石般純淨且明亮。

  「嗯。」谷方輕撫著環玉。

  「師父……你會一直陪著我嗎？」環玉抬頭望著谷方。

  「會。」

  「真的？」

  「真的。」

  「但我不能一直陪你吧……」

  「……」谷方看著環玉，他低垂眼眸，「……為什麼？」

  此刻，他已然明白，這該是與環玉的訣別。

  「……沒有為什麼哦，師父～」環玉看著谷方的臉，「……現在，能陪我玩個遊戲嗎？師父？～」

  「……」

  「不行嗎？」

  「……」谷方牽著環玉的手起身，「什麼遊戲？」

  「自然是師父你教的捉迷藏！～怎樣？」環玉笑著，帶著些許狡黠。

  「可以。」谷方輕撫環玉頭頂。

  「那，師父～我可先出去藏好了！」環玉趕忙動身，推開門後，她又扭頭看向閉著眼的谷方，眼中儘是不舍。

  「師父！～可千萬不許睜眼哦！～」

  但是，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師父……

  環玉向遠處跑去，背影漸漸模糊，最終隱融於景中。

  「……」

  谷方緩緩睜眼，雪白盡褪去，綠意已悄然來至。

  他看著院中的楓葉，枝上已有些青點。

  谷方推門，再度看一遍庭院，徐徐關上。

  屋外廣闊，微風拂動白髮，輕吻谷方臉頰。

  他輕輕走起了路，目光掃視周圍景色。

  旅人須走很長的路，而路又是重合的，因此，谷方走得不快不慢。

  他知道環玉藏在哪裡，現在，他只需將路走過，看遍沿路景罷了。

  夜中，月光灑照水面，水中魚兒嬉鬧，且都很大。

  谷方從水邊經過，看著漣漪緩緩盪散。

  在墨黑的夜裡，他走進竹林。

  前行的路在月光指明下現出淺淡的印痕。

  谷方繼續走。

  ……

  他又來到街上，商販早已收起攤鋪，長路上，只谷方一人，寂靜中有些許蟲鳴。

  影子在人兒身後拉長，融入街景。

  ……

  看著溪谷，谷方放緩腳步。

  溪邊，有個人影。

  「師父！～你找到我了啊！～來得可真快～」環玉起身，向谷方招手。

  「嗯，找到了。」谷方走至環玉身前道。

  「……師父……」環玉止住笑，看著谷方。

  「想回去嗎？」谷方問道。

  「想，但不用了哦～師父……你看，天快亮了！」環玉看著微亮的天邊，伸手指擊去，「我們，一起去看看日出怎樣，師父？～」

  「好。」谷方點頭。

  「那我們快些去吧！」環玉牽住谷方，兩人身影倒映水面。

  「嗯。」

  谷方與環玉離開溪邊，周遭變了景色。

  蟬鳴叫著，環玉的長髮被風掠起，身著暗紅深衣，轉眼已成翩翩女郎。

  「師父，你怎不走了？」環玉扭頭看向谷方。

  「有些累。」

  「那我便走慢些好了……不過，師父，你可是上了年紀？這路，才剛走上呢！～」環玉貼近谷方的臉，「……但臉倒還是年輕的～」

  「走吧。」

  「這可是我該說的哦，師父老人家～」環玉笑著拉住谷方的手，雙眼望向已升起大半的朝陽。

  谷方在環玉身後，靜靜看著她。

  太陽升得很快，初光普灑，環玉的黑髮被渡上柔意，更顯秀麗，垂下的及腰長發不時調皮地觸碰谷方。

  也在漸漸的，由黑轉白。

  「……」

  谷方抬頭，一時便看見環玉在靜靜看他，衰老的容顏如即將枯萎的花，在暖光中等候吹掠的風。

  「……師父，你一點沒變呢。」環玉的笑容上帶著苦意。

  「……」谷方輕輕將手附在環玉臉上，滑嫩不再，只余皺褶。

  「對不起。」谷方低聲道。

  「不用給我道歉的哦，師父……真要說的話，實在是我更對不起你呢……」

  「師父你不會老去，定是仙人吧……沒想到竟讓你陪我過了這一生，我怕是天下最有福的人了……可是……」

  「我很貪婪啊……我嫌這一世實在太短，我好想時間再過得慢一點，慢到仿佛靜止一樣，讓我陪著你，一直在你身邊……」

  說到這兒，環玉看著谷方，流下了無力的淚水。

  「可是……時間不會聽見我的祈求，它只是無情地走，從不停息……師父，對不起！！～不能陪著你……明明是我說了『讓你一直陪著我』的這種話，現在卻是我要食言了……」

  「沒事。」谷方看著環玉，「有你陪伴，我，很開心。」

  「是嗎，師父？」

  「是。」谷方上前抱住環玉。

  「我也很開心哦，師父～」環玉輕聲道。

  「師父，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會。」

  「……可那樣對你來說會過於痛苦吧……師父，我現在並不怕死，我只怕，你今後會很孤單……」

  「……」

  「但是，我也怕你忘記我，每次一這樣想，我的心就會很痛……果然，我是個奇怪又無恥的人……明明不想讓師父痛苦，又不願讓師父你忘記我……」

  「……」谷方摟緊環玉，感受著谷方的溫度，環玉輕輕笑起，也雙手摟住谷方。

  朝陽徹底升起，暖光灑下，輕輕吻照在兩人身上。

  「師父，你鬆開我吧……」

  「……」谷方沒有回應。

  「……師父，你要走的路還有很長……現在，你就……再送送我吧。」環玉柔聲道，兩人分離。

  環玉笑看著谷方，「師父，我又想玩捉迷藏了……」

  她的身軀在光中漸漸變得透明，透過她的光吻上谷方臉頰。

  環玉倒步走去，她的手已開始消散。

  「師父！你可不要忘了我啊！～」聲音已顯飄渺，環玉笑著流淚，晶瑩的光澤於金芒中閃爍。

  「……嗯。」

  谷方看著環玉走遠後近乎淡散的虛影，徐徐點頭。

  最後一點留戀的視線也終是被掠過的風吹去。

  隨著環玉的離去，四周緩緩消融，只余谷方獨站在暖光的籠罩下。

  夢，終會逝去。

  夢中的人兒，也終是步上了現實的路，留下一地的餘暉。

  再見……

  谷方抬頭望向朝陽，光芒刺眼，卻也暖暖地擁著他。

  ……

  果然……

  這世間的愈是珍貴之物，便愈無法長久。

  環玉的容貌，谷方終是忘了些許。

  谷方睜眼，窗外的天空已顯現微光。

  他站起身。

  「……」法夫納扭頭看向他，頭戴耳機。

  「……嗯～又醒……誒？你們也都醒了啊……」小林隨後睜開眼，看著谷方與法夫納。

  伴隨著她的出聲，屋內的龍也都緩緩睜開眼。

  「要看，日出嗎？」谷方輕拉窗簾，屋內亮了些。

  ……

  樓頂。

  四人六龍看著漸漸明亮的天空，天邊的璀璨正在升起。

  「這是新年的第一次日出啊。」小林道。

  「嗯！能和小林一起看新年日出的我真是太幸福了！～」托爾摟著小林右臂微笑道。

  「是嗎……」

  「大小姐，這很好看呢！～」喬吉輕笑著看著朝陽。

  「沒想到我今年竟然能和康娜一起看新年日出啊～幸運！～」

  「才川。」康娜貼近才川的臉。

  「怎……怎麼了？～」

  「那很好看。」康娜指著朝陽。

  「……是……是嗎？」才川心裡有些小失望。

  我還以為……嗯？！

  「康……康娜？！」臉上忽然傳來濕熱的觸感，才川通紅著臉，驚喜地看向康娜。

  「怎麼了，才川。」

  「不，不……噗嘿……」才川看著康娜純真的小臉，緊捂著嘴。

  在現在這種場合，大叫肯定會直接完蛋的……

  露科亞眯著眼，看了看艾露瑪身旁的谷方，又低頭看向翔太。

  「翔太君……」

  「怎，怎麼了？」

  「沒什麼哦，只是想叫叫你，看看你可愛的反應而已哦～」

  「……什，什麼可愛啊！你這惡魔！」

  「誒？」

  ……

  「谷方，你說，我們等會兒吃什麼呢？」艾露瑪扭頭看著谷方。

  「想吃什麼？」

  「想吃的太多，我選不出來才問你的哦！」

  「……生薑炒肉。」谷方想了想餘下的食材道。

  「那你可別忘了哦！～」

  「嗯。」

  「嗯？」小林突然看了看谷方。

  「怎麼了，小林？」托爾看著小林問道。

  「沒什麼哦，托爾。」小林又看向朝陽。

  生薑炒肉……她聽起來有些不舒服。

  谷方抬頭，光芒已開始刺眼。

  朝陽升空，天色尚淺些的空中，閃耀的光芒灑下，照亮了灰處，也為人渡上夢中的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