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筆記

  路野看著心驚，這還是他頭一次以靈體身「進入」時空長河內部。

  他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覺得神魂疲憊，知道此地不能久留。

  同時腳下河水漸漸虛化變淡，將要消失。

  突然路野心有感應，逆流向上看去。

  但見目不可及遠方，他感知到兩岸陰影中，有四處光點閃動，與他身上有莫名聯繫。

  明明「看」不到那麼遠，卻清楚得感知到那四處光點氣息。

  路野咦一聲，正想再細細感知，突然天旋地轉，靈體已脫離了時空長河。

  下一刻靈體睜眼，識海上方那時空長河已消失不見。

  路野這才發現自己靈體疲憊睏乏，神魂枯竭，再感知氣海中法力空蕩蕩。

  他急忙出定，看桌上沙漏，分明閉關只是一小會，卻幾乎耗盡了他法力神識。

  路野心中驚駭，剛才自己若是掙脫長河時間再晚些，怕是要受重傷了。

  抬頭看，日晷印記中晷針投影又轉了一大格，路野一拍腿，啪一聲響。

  「干……」

  「神魂枯竭，法力耗盡。」

  「今晚上怕是不能再修行了。」

  路野大罵一聲，無可奈何，急忙服用丹藥滋補法力神識。

  次日清晨他再睜眼，一夜未修行，也不知道自己身體惡化到何種境界。

  路野低頭看去，洞府中有夜明珠投影投下，愕然發現，自己膝蓋以下，赫然已經變得空蕩蕩，盡數虛化了。

  「……」

  他欲哭無淚。

  日晷印記對他影響日重，不滅靈性經修行突飛猛進，還能輕易輕易感知到時空大道規則演化的時空長河。

  但這對他來說已不是好事。

  他本能能感受到自身受那大道規則所化時空長河的牽引，每次修行不滅靈性經，長河便極易顯化出現，而長河每次出現，他的虛化現象就嚴重幾分。

  可若是不修行不滅靈性經。

  頭上日晷印記再無阻攔，晷針投影飛速轉動，只消片刻就能歸零。

  所以，對路野來說，左面是懸崖，右邊是峭壁。

  修行不滅靈性經，是慢性死亡；放任日晷印記發動，是猝死，怎麼看都不是好結果。

  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修煉不滅靈性經了……

  路野長吁短嘆一陣，垂下頭來收了心，準備繼續修行不滅靈性經，此時他也沒什麼好法子，只能盡力拖延晷針投影歸零。

  正在此時，桌上玉鍾輕響，傳來龍福公主清脆聲音。

  「路兄，路兄……我為你帶來了龍宮珍藏幾本典籍和筆記……」

  「其中有幾本功法還算完整。」

  「你快看看，說不定有用……」

  路野苦笑一聲，隨手一揮，洞府大門打開。

  龍福公主大步踏來，雙眼通紅。

  這幾日她也是辛苦，王蛇宮西海龍王已帶隊出征，宮中有諸多事情，需要她著手處理。

  另外她還要分出精神來為路野尋找諸多典籍，著實消耗不少。

  龍福公主入了洞府，隨手一揮，石几上便下了兩堆「玉簡雨」。

  「左手是我王蛇宮眾多典籍，只要與時空大道沾邊的都送來了。」

  「右手是，從西域附近附屬島嶼小門派中搜集的，也一併送來了。」

  路野心中並未抱多大希望。

  實在是這幾日他看了太多典籍了，多是殘篇，不成體系，偶爾有相對完整些的功法，也比不過不滅靈性經。

  畢竟，靈氣衰竭後，人族有幾場席捲全界的內戰，修士們廝殺不止，許多傳承斷絕毀滅，不知多少功法寶物就此湮滅。

  饒是如此，他也認真對龍福公主施禮。

  「謝過公主……」

  「如今公主諸事繁忙，無需在我身上太過操心。」

  「還是順其自然吧……」

  龍福公主有些扭捏，低聲道。

  「也不是我一個人在忙。」

  「也得虧有見理護法，百衣丐主，趨避相士三人跑腿，不然我也分身乏術呢。」

  「好了，不打擾你了，你快看吧……」

  龍福公主匆匆來匆匆去，只在洞府中留下淡淡香味。

  路野苦笑一聲，繼續閉關修行。

  這一修行直到深夜，他吞服丹藥，回氣休息，順勢開始一篇篇翻閱玉簡。

  「一本殘篇，很粗淺，沒什麼價值。」

  「這本功法還算完整，但也只和遁空劍道相當，屬於鬥戰類功法，不涉及根本大道。」

  「龍福公主心雖然是好的，不過她眼光差些，推薦的這些功法沒什麼價值。」

  「連王蛇宮如此收藏豐厚都沒有我需要典籍，看來是真沒救了。」

  不多時，路野就翻了大半玉簡，有些意興闌珊。

  「或許有滄海遺珠呢？還得堅持！」他給自己心中打氣，繼續硬著頭皮翻閱玉簡。

  「咦……這篇筆記有些意思。」

  路野手中持一枚玉簡，神識掃過，發現裡面不是什麼功法，而是某人修行所悟所感，還有大篇雜記，散亂不成體系。

  他本不以為意，哪知隨意看幾眼，竟逐漸看下去了。

  這篇玉簡看分堆，應該是龍福公主從西域不知哪個小家族中搜集上來的。玉簡主人自稱為無心老人，來歷已不可考，修為不可考，玉簡中筆記記載其修行時空大道點點滴滴，甚至其個人恩怨情仇經歷。

  「今日吾入定，似醒非醒，忘我無我時，似感應到有時空大道規則演化涓流，助吾修行，進步神速……吾和諸師兄弟分享，他們都笑我是練功走火入魔了，連阿蓮都不相信我，好在師弟小林子相信我……宗門中還是有同行之人，吾道不孤！」

  「近來修行，十次中一二，果然我是對的，我能越發清晰感受到大道之河牽引；可惜，阿蓮還是不信我，我將功法分享給小林子，只有他信我。」

  「閉關無日月，十年磨一劍，我剛剛出關，便遇強敵上山挑戰，一劍封門，宗門中眾師兄弟都敗了，師傅又不能以大欺小出手，被人堵門數日，都成了附近門派笑柄。」

  「我只是覺得此人很煩很囂張，於是向其一指，用新悟的流放之法，便將此人法寶長劍放逐入空間裂縫中，敵赤手空拳，大驚倉皇而逃……」

  「我成了門派功臣，包括師傅在內，人人似尊重我，仰幕我……哼，如今我神識遠超同輩，背後他們是如何用異樣目光看我，以為我不知道嗎？」

  「阿蓮也相信我了……小林子還是那麼熱情，我將功法心得體會毫無保留交給他，信人者人恆信之……」

  「似乎阿蓮暗示我，要和我結為道侶，我雖然心動了，但是正值功法推演關鍵時機，當然要以大道為先。」

  「於是我再次閉關了……這次我真的悟通了，修為一日千里。」

  「十年後，我出關了，自信足以成為宗門第一人，便連師傅都不是我對手……還有阿蓮，我的阿蓮，我會讓她成為宗門裡最榮耀的女人！成為萬人敬仰羨慕的對象！」

  「可是阿蓮居然成為小林子道侶了！」

  「小林子還被師傅指定為下任掌門！」

  「阿蓮依舊成了宗門人人尊敬的女修，可旁邊站著的男人不是我……」

  「我去找阿蓮，問是否有人逼迫她，哪怕這個人是師傅，是小林子都不成，我如今神功大成，可帶她遠走高飛……」

  「結果阿蓮一臉詫異說道她很幸福，反過來還勸我留在宗門，成為小林子的左膀右臂！」

  「哼，小林子他也配？」

  「我急問她忘了咱們倆定情之事嗎？」

  「阿蓮也變了，她竟然一臉驚訝莫名，矢口否認……沒想到，她也是如此庸俗之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這……不公平……」

  筆記記到這裡，只是一個無聊俗套的故事。

  所有視角都以無心老人視角記載，他難免會為自己美化。

  比如他自認為阿蓮傾心於他，願意和他結為道侶，在路野看來，有沒有一種可能，阿蓮一直以來喜歡的就是小林子。

  正因為小林子和無心老人關係莫逆，所以阿蓮才會對這位怪師兄多流露出幾分善意呢？

  另外，路野從近日搜集到的諸多功法中發現。

  時空類功法有許多，有專司殺伐的如遁空劍道，屬於術的範疇，亦有不滅靈性經這樣直指大道本源的，屬於道。

  大多功法沒有不滅靈性經這樣博大精深，因此許多修行此道的人終其一生並不能感受到大道規則顯化時空長河。

  從筆記中看，無心老人屬於天賦異稟一類，似從普通功法中推演出正確道路，可惜，筆記中並未記載功法隻言片語，儘是其抱怨。

  從筆記後半部分，畫風突變，變得陰森恐怖起來，路野也是從這裡被吸引。

  「我和阿蓮是秘密會面的，阿蓮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告訴小林子此事，小林子對我還是很熱情真摯。」

  「這次我傳他十年閉關感悟功法依舊是真的，只是有一點上我故意做了手腳……」

  「修行時空大道，觀摩大道長河，要遠觀不可近身，否則就可能會沉淪其中，再也無法返回現世。」

  「當初我就遇到過這樣的危險，僥倖活了下來，不知小林子能否有如此幸運？」

  「小林子說他要自己被定為下代掌門，榮幸同時感到壓力沉重，需要拼命提升自己修為，他很感激我……」

  「於是他也閉關了，加倍修煉，經常和我切磋所得。」

  「不得不說，小林子是個人才，他修煉是那麼迅速，甚至比我還快……」

  「如此怕是不過幾年，我連宗門第一人的名頭也保不住了。」

  「某一日，果然如我所料，小林子在密室中失蹤了，整個人就那麼徹底消失在現世中。」

  「阿蓮一直找我，日夜哭泣，哭得我心煩意亂。」

  「我最近也休息不好，只要一修行，時空長河降臨，隱約就能感知到上流似有一團光點，有小林子氣息，他仿佛就活在過去陰影夾縫中，還不停對我發出召喚。」

  「阿蓮今日又哭了，我忍不住說出部分真相，告訴她小林子練功走火入魔，怕是失陷在時空長河中了。」

  「晚上，阿蓮來了……呆了一晚，清晨才走……我不乾淨了，她也不乾淨了……」

  「她說我和小林子修行同源功法，宗門中只有我能救他……這便是她願付出的代價。」

  「我思考了良久，次日清晨，決定也去了……主動歸於時空長河。」

  「不是沉迷於阿蓮的肉體，也不是被可笑的師兄弟情誼拘束，我只是想知道，那時空長河上方為何物……」

  「小林子到底是生是死，他活在何世何地？對我發出召喚的是他本人還是最善於誘惑人心的天魔？」

  「為何我最近修行，經常能感知到他畫面，顯示一片蠻荒中，他散發獸皮，帶領一群野蠻人而行，還又娶妻生子……」

  「哈，阿蓮知道了一定很傷心！」

  「小林子不管去了哪裡，都想做頭目，可笑！」

  「而吾，只忠於大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吾將歸去……」

  路野看著嘖嘖稱奇。

  偽三角戀發展到這種狗血局面，也真是夠勁爆了。

  之後便是長篇無心老人對此行的猜測，還有許多他對時空大道的見解。

  按他自己見解。

  他與小林子所學同法同源時空大道，互相之間極易生出感應，尤其以時空長河為媒介時，更為明顯，他稱之為燈塔印記，即他與小林子互為標記錨點。

  無心老人將時空長河真的比喻一座河，將來之事未發生不可見，過去種種都在河中銘刻，所以他認為小林子一定是回到了過去，而不可能跨越時空到未來。

  他有幾大猜測。

  首先，小林子未死，只是從當世消失了，他其實活在了某一歷史片段中，在上游「河流」中存活，完整活完一生。

  其次，小林子若是能將時空大道修到極限，或者藉助外力，亦有可能回歸現世。

  再者，經過他多年修行摸索，時空長河有「潮汐」之說，起潮落潮時，他能清晰感應到小林子所在氣息，對方那些戰鬥生活畫面也是趁此感知到的。

  無心老人猜測，或許自己可以沿標記逆流而上，和小林子匯合——至於怎麼返回現世，他還沒想出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