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異變
三黑師太臉色一變，這小叛徒是嫌棄自己身上臭嗎？她陰陽怪氣磨牙道。
「我一快死的老婆子了，用不著人伺候。」
真蘭搖頭，繼續捏著鼻子道。
「師傅您定能修成金丹，壽達半千，怎麼不需要人伺候呢。」
三黑師太見她解放捂著鼻子，心中早已氣得三屍神暴跳，她冷哼道。
「真蘭啊真蘭，你可知。」
「前幾屆你的那幾位築基師姐，也有驚才絕艷，聰明伶俐之輩，你那轉移寶器，畫符驅馬，都是人家用爛的招數呢。」
「你這些手段，都排不進前三！」
「任你機關算盡，左右不過是個死。」
真蘭全身一震，突然掉頭就跑。
三黑師太伸手沖她一招——吃了我那麼多靈丹妙藥，也該還回來了！
真蘭向前跑幾步，突然全身肉體不由自主收縮，捲成一球在地上翻滾，四周似有無形壓力壓迫其變小變小再變小。
她慘叫聲中，識海處似出現一黑洞，將其精血肉身法力全倒吸而入，最後連臉上眼鼻嘴耳也未放過，吸乾了臉上血肉，識海靈體，人之陰魂。
最後化作一白燦燦骷髏頭，如美玉雕琢而成。
三黑師太小心捧起來，將其穿在脖子上，終於湊成了九枚骷髏頭。
她眯著眼睛看著遠方，用秘法感應一番，朝著遠方嘿嘿冷笑。
皺紋遍布的臉上露出暢快笑容，諸般安排，百十年苦功，辛苦培養代代人丹弟子，眼下就只差最後一步就可完成。
「真梅，如今就只差你一人了。」
「尋什麼夫君？修仙界散修如蟻，命如紙薄，估計早就死了。」
「正好為師便做回好事，送你與他團聚！」
三黑師太一腳跨出，已登青天，疾馳而去。
幾十里外。
機關驢正在疾馳，它身形比起之前來，變得更長了，那是因為驢身上又多了一人位，四隻驢腿甩成了圓輪虛影。
路野前臂攬著潘芙蓉，多半時閉目似在研究什麼，偶爾睜眼警惕看看前後，驢臀上另外還掛著施一文和麻福二人。
「吁……」
曠野中，路野突然輕呼一聲，於是驢蹄立刻蹬得筆直，在大地拉出深深幾道壕溝來，停在原地。
「哇……」
施一文和麻福齊吐了，這驢子此次逃跑速度又猛提了一大截，已和築基初階修士遁光不相上下。
雖然其體外自生一道光罩，將狂風隔絕在外，但是驢臀發力跳躍，將二人折騰得夠嗆。
路野一揮手，二人綁在驢身上的繩索就鬆開了，他沖施一文，麻福二人拱手。
「兩位，咱們就在此分手，各自逃命吧！」
「你們跟著我們，三黑師太追上來，也是個死。」
「若各自逃命，或許活命機會還更大點。」
施一文和麻福再傻，聽了之前真蘭一番冷嘲熱諷話，再加上三黑師太本來便有不好的傳說，如今也大致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三黑師太似乎拿麾下弟子在練什麼邪法呢，這次歷練她不是護送弟子過妖國，是要護送弟子們去西天啊。
而他們這些散修們就是純炮灰，人家連自己弟子都捨得殺，殺些外人散修又算得了什麼？
見路野說得嚴肅，施一文默不作聲解開繩索，下地深深一躬道一聲多謝汲兄捎了一程，請汲兄保重。
他不清楚這位和真梅師太是什麼關係，只看人家能輕鬆駕馭機關驢，面對築基真蘭不卑不亢，看起來便不是好惹的。
能捎著跑了這麼一路已經算不錯了，可千萬別不知足。
施一文說完麻利轉身便走，一點不拖泥帶水。
而麻福不同，跪地摟著驢腿，苦苦求饒——汲兄，伱帶上小弟吧。
您這驢子跑得甚快，我長得消瘦，一人百十斤肉帶上毫不費力。
汲兄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請幫幫我吧……
他說完便轉頭向潘芙蓉跪拜起來——真梅師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是出家人，慈悲為懷，請您勸勸汲兄。
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麻福常年混跡底層，眼力頗毒，他看這汲不語一路只手攬著前面真梅師太細腰，動作親昵，師太也沒什麼反應。
這估計是姘頭一流。
因此求男不如求女，只要真梅師太有一絲佛性，也不會拋下自己。
這茫茫妖國，三黑師太不會特意針對一散修小角色追殺，可周圍的妖族大王多啊，如施一文那蠢貨瞎跑，今晚不一定在哪路妖王的大鐵鍋里燉著呢。
這機關毛驢跑得飛快，汲不語身手神秘，靠著大樹方好乘涼，臉皮厚跟著他們走上一路，保命機會極大。
麻福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還不知道三黑師太從啟程開始就一直在附近徘徊呢。
潘芙蓉聽了柳眉倒豎，她一把拍掉頭上比丘尼帽，單手在光頭上撫過。
立刻便有三千青絲，受法力催動長出，不過幾息間，她頭髮已至肩處。
潘芙蓉並指一剪，她腰間還挎著鯊魚包鞘的凡間舊刀，刀上面有一尺紅綾，已經褪色泛白。
她將這舊紅綾裁下一截來，將自己頭髮三兩下一挽，紮成一馬尾短辮。
然後突然抽刀，虛空向下一砍，一道刀氣激發，便斬在麻福腳下。
潘芙蓉柳眉倒豎，厲聲道。
「你見我是一婦人，欺我心軟嗎？」
「非親非故，都是逃命，為何要帶上你？」
「再敢囉嗦……」她鳳眼含煞，長刀出鞘，「你以為我斬不得你嗎？」
麻福沒料到這真梅師太平素里似悶葫蘆一個，不聲不響。
現在除帽生發，厲喝拔刀，如同一女將軍般，身上殺氣凌厲，一看便知道是真正經過廝殺，手裡有許多人命的。
他被對方聲勢威懾，一時語塞，驢背上一對男女，二人冰冷殺機壓下，籠罩他全身。
「是小的無禮了……」麻福訕訕退下，連道友稱呼都不敢說了，自稱小的，轉身就走。
他臉上火辣辣的，比起施一文乾脆利索轉身逃跑來，自己就顯得太蠢了。
只是麻福心中不甘，對方明明有那麼奔行迅速的驢子，之前已經載過自己幾次，死裡逃生。
為何不一救到底？
可惡，那驢臀後位置寧願空著也不留給自己！
這對狗男女，願他們抬頭見三黑，低頭見妖王，步步是坑，驢腿斷折！
麻福忍不住扭頭又偷偷回望一眼，眼中滿是歹毒恨意。
卻撞見了路野意味深長眼神。
麻福一個哆嗦，急忙疾馳幾步，準備施展遁符逃命。
路野已冷笑連連，伸手衝著潘芙蓉身上一招。
「出！」
他施展救難菩薩經，識海內大放光明，靈體化作救難菩薩法相。
這尊菩薩相額頭生豎眼，相貌為路野本人，殺氣沖天，腦後光環中俱是刀槍出鞘的部眾，身披重甲盤腿坐。
手拄三尺劍，劍扎大妖頭，盤腿安坐三重蓮台，手上沾滿血腥。
此刻，這沾滿血腥大手遙指潘芙蓉，以手勾勒符籙——采佛蓮符。
之前他一路眯眼，其實神識已全部探入潘芙蓉識海中，夫人靈體果然也修尊九骷力士法。
只是這尊力士靈體額頭處，多了一紅色玄奧符籙，正是一枚分骷咒印，呈蓮花狀。
完整版的九骷力士法路野從百貝僧處得到過，自然通曉裡面的種符拔符等秘法，認得自家女人靈體額頭顯示的正是三黑師太給所有弟子下的咒印符籙。
種符法稱為種佛蓮符。
拔符法為采佛蓮符。
他從得到經書之日起至今，日日苦學鑽研便是試圖學習這拔符之術。
好在路野本來就是繪製二階符籙的高手，另外他當初在零號的聚會上也得了三階符籙殘本，也曾揣摩試畫過。
這九骷力士拔符就需要用到三階符籙的本事，另外還需要以醇正的佛力來繪製。
路野揣摩多日，拔符手法他自問能掌握個十之八九，另外也不曉得自己這半路修成的救難菩薩經算不算醇正的佛系法力？
一切就在眼前見分曉。
「起！」
路野厲喝一聲。
救難菩薩法相出現在潘芙蓉識海中，衝著她靈體額頭就是一刺，劍尖便頂在額頭中心處。
同時另一手與外界肉體同步勾勒采佛蓮符，指尖虛空勾勒出一副龐大複雜立體符籙圖形。
劍尖後撤，硬生生從她額頭中將那紅色種佛蓮符往外拉扯，他手中符籙立刻衝上去將其包裹，圍困。
潘芙蓉全身一顫，只覺得識海中一股劇痛傳來，比肉體被千萬鈍刀割肉還痛。
好在路野神識在她識海中顯化，她認得自家夫君，知道路野不會害她，咬牙堅持。
她直痛得靈體震顫，差點崩潰散形。
識海中不知過了多久，那紅色蓮花狀的種蓮符硬是被拔了出來。
而在外界現實世界中，其實剛過了不過幾息時間。
路野長噓一口氣。
他剛才勉強施展三階符籙手法，其實有些勉強，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救難菩薩經果然級別夠高，佛力夠純，完全彌補了他錯漏的制符手法。
拔符還算順利。
潘芙蓉呆坐在機關驢背上，只是這一小會兒功夫，她已大汗淋漓，將法袍都打濕了。
她額頭外，一團暗淡紅色光團被路野徒手牽引出來。
路野此刻扭頭正注意到麻福怨恨眼神，他冷笑一聲，此人不知死活，正好再送他一場造化。
他反手一拍，那團紅色光芒就拍在了麻福身上。
麻福此時已經轉身，奔逃中，他只覺得全身突然一冷，打了個冷顫，似乎發生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
不過他遍查氣海識海，法力靈體都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心中暗罵一聲晦氣，急忙提速跑了。
潘芙蓉擦擦額頭汗水，看向路野。
「夫……君，」她對一張陌生驢臉喊夫君真是有些不習慣，「你剛才做了什麼？」
路野徒手在臉上一抹，取了人皮面具，還了本來相貌。
「也沒什麼，不過是將三黑師太種在你身上的東西拔除出來。」
他簡單說了下三黑師太修煉九骷力士法的內幕，已經眾弟子其實都是老尼姑的人丹妙藥。
潘芙蓉聽了咬牙切齒。
「我就知道這老妖婆沒安什麼好心！」
「將來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替那些枉死的姐妹們向她討個公道。」
此時她靈體剛被除了種佛蓮符，已經頗為睏倦，眼皮都困得睜不開。
路野將潘芙蓉摟在懷內，女人順從躺下。
「好了，如今逃命要緊。」
「大小姐，坐好了，在相公懷內小睡一會。」
「出發！」
他一磕機關毛驢屁股，這毛驢大肚子下咔嚓咔嚓又長出四條腿來，體型暴漲，完全體下，這驢子壯得似一頭駱駝。
八條腿掄飛前行，速度陡增，趕得上普通築基中階修士速度。
果然如莫大師所言，煉製此驢，種種功能，神行第一。
明亮光罩撐起，擋住了外面寒風。
潘芙蓉努力睜開眼皮，卻覺得困意一股股襲來。
「夫君……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路野溫柔回應。
「等你睡醒了，咱們慢慢說。」
「嗯……」
二人騎著驢，一騎絕塵，化成殘影向南遁去。
冷風呼嘯，很快就將驢子留下的痕跡抹去。
高空中，白雲密布。
三黑師太頭掛九枚骷髏頭，臉上掛笑不緊不慢追向最後一名弟子真梅即潘芙蓉。
雖然身上帶著惡臭，並不影響她美麗心情。
百年籌劃，今日終將實現。
她都提前浮想聯翩，等抓了真梅，讓第九真蘭骷髏頭吸了此女精血法力陰魂，花個幾天時間溫養到位。
此時，算腳程自己也早到了老姘頭黑虎妖王處了。
那妖王素喜生食，沒什麼情趣，長得也丑，可百年前就是金丹大妖，否則自己也不會看上。
有它坐鎮黑虎洞為自己護法，自己就在那裡迎戰天劫，成就金丹。
以後，自己便是天輪宗的二祖，法號也要改成慧字輩。
慧定老祖那老不死，已是金丹中期，實力強大，自己爭不過對方，再說了，自己修煉九骷力士法，對方睜隻眼閉隻眼還允許收徒提供便利。
因此不好與他翻臉。
不過自己成就金丹，可為家族撈多點好處。
另外，成就金丹以後，也該洗洗自己這臭名聲了，再從自己家族騰家真正招幾名衣缽傳人。
畢竟，還有兩百幾十年壽數，總不能門下連個築基徒弟都沒有吧？
嗯，之前死的那幾個築基徒弟，包括真蘭，她們背後的家族也屬於天輪宗中一分子。
這次，就好好培養幾個築基弟子，也算給他們賠償了。
三黑師太思緒翻飛。
往事種種，只有修為才是真，等兩百年後，她就是赫赫有名的慧字老祖，誰還記得她三黑師太往事？
她想得正美，嗯一聲看向遠方。
秘法已清晰感應到屬於真梅的種佛蓮符，她正向南倉皇而逃，速度不慢。
說明雙方距離很近，不過十幾里，這個範圍已足夠她催動秘法收割了。
於是三黑師太漫不經心，掐一法訣，念一聲。
「爆！」
真梅這種備胎，在真蘭成就第九骷髏時，便從原來的香饃饃變成了隔夜的硬餅子，能填肚子，卻嫌咯牙難消化了。
三黑師太甚至都懶得去多跑一柱香，降臨真梅眼前，看對方死時絕望。
貓戲老鼠玩了百十年，死在她手下弟子太多了，實屬無趣。
她沒興趣看一個找不到夫君的怨婦臨死前的絕望和咒罵。
片刻後。
一股淡紅色光團從遠方呼嘯而來，直撲三黑師太。
這紅光被符籙束縛夾裹，來得甚快。
三黑師太大張雙臂，挺起胸膛，嘴角帶笑看其向自己奔來。
看這多麼讓人喜悅的血色紅光。
看這多麼驚奇妙絕的符籙圖案。
看這多麼令人拍案叫絕的大道之法。
看這符籙中包裹著那瘦如麻杆，驚恐似鬼的男人面孔……
咦……有什麼不對？
佛祖啊……這他麼哪兒來的男人？
那驚恐五官，瘦竹身影，三黑師太記得，那是散修中名為麻福的普通修士啊。
混蛋啊，采佛蓮法捕捉到的怎麼可能是他？
真梅潘芙蓉，那是個真的不能再真的純女人啊？
三黑師太一臉驚恐，整個人從極喜到極恐，好似登天前一刻突然失足墜下。
要知道。
溫養九骷髏讓其被血脈同化，練同出一源根本功法除了咒印全都傾囊相授，歷屆收割全是女弟子一個男的也無。
根本原因就是九骷力士法苛刻無比。
主咒印修者是女則分咒印修者必須也是女，主男分必男。
血脈，功法，性別，必須全部對應，缺一不可。
這都是為了讓她破境時功法能至純至正。
如今她居然放手讓一男姓散修異種功法一身精華進入她體內。
就好比在一群乾柴中投入了一根火把，還無法撲滅的那種火把。
只是三黑師太如今覺悟，已經晚了。
她剛才太鬆懈了，太大意了，誰他麼能想到召來這麼個玩意兒？
嗖……紅光已筆直扎入她靈體內。
主分符印互相牽引，立刻融為一體，在識海內蔓延。
「不……」
三黑師太驚恐吼一聲。
她靈體本是九骷力士相，青臉女身，頭戴金冠，身披袈裟，臂纏飄帶，脖串九枚骷髏頭。
此時，靈體暴漲，但青色臉上，開始出現處處黑斑，還快速向四處蔓延。
九枚骷髏頭一枚枚依次炸裂，代表裡面儲存的一切能量盡數傾泄而出，化作法力和神識滋補資糧。
氣海內，液態法力呼嘯旋轉，凝成一金色實質小點，正是金丹種子。
這種子飽滿異常，只是上面也出現了可怕霉斑，似乎裡面孕育什麼恐怖存在。
三黑師太一口鮮血噴出來。
最後收割真梅不成，叫來一催命死神，還打破她體內法力平衡。
壓抑許久的進階被迫提前開啟。
轟隆隆。
天上電閃雷鳴，烏雲從四方呼嘯而來，瞬間將幾里晴空盡數遮蔽。
不止如此，方圓十里的靈氣似潮汐湧來，強制灌入她體內。
三黑師太臉真成黑鍋了。
她被迫衝擊金丹了，而且靈體被污染，金丹種子裡面異變，幾乎可以確定是十死無生！
「真梅……不……」三黑師太驚天怒吼一聲。
記憶中，那倔強小弟子的俗家名字出現在她腦海中。
「潘……芙……蓉……」她咬牙切齒，強壓體內異變，一口鮮血噴出，又換一門秘術，重新感應女人方向。
她在眾弟子身上可不是只使了一種跟蹤手段。
重新確定潘芙蓉方位，三黑師太頂著頭上劈下雷霆，徑直向幾里外一座山丘衝去。
「潘芙蓉……一起去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