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塵埃落定
「踏,踏,踏!」
風逸手持血刀,故意走得甚慢甚重,踩的地上塵土飛揚,那腳步落在地上,一下一下的聲音,便如踏在每個人心頭上一樣,讓人不由的怦怦直跳。
而那位人人都要憚忌三分的血刀老祖,已失去了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氣概,面色慘白如紙,頭上滿是大汗,由嘴角淌下的血絲在胸前灑得點點斑斑,隨著風逸的步步逼近,也搖搖晃晃的一步步倒退,恍若風中弱竹,形狀實在狼狽至極。
可他斷臂上的血,不停滴答滴答的掉,卻不叫一聲痛,仿佛斷了那條手臂壓根不是自己的。
周圍多是刀口上舔血,殺人不眨眼的漢子,見這情形,也無不動容。
血刀老祖的硬氣,值得眾人佩服。
風逸卻又猛然一喝,衝上兩步。
血刀老祖噔噔噔急退三步,蓬的一聲,背脊靠在街邊的牆壁上,坐倒在地,咬緊牙關,強忍痛楚,梗起脖子,大聲說道:「你要殺就殺,折磨人的不是英雄好漢。」
他這幅窮途末路的模樣,讓風逸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以及從未有過的滿足。
那種感受遠遠勝過忽悠丁典傳功、逼迫凌退思就範、打敗「落花流水」,逼的花鐵干除名!
「英雄好漢?」
風逸嘲諷一笑,揚起臉來,傲然說道:「說到底,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誰也不比誰高尚。最重要的就是說話得算數。
說用血刀砍你四肢,就得砍你四肢!」
眾人對此深以為然,各各點頭。
狄雲也忍耐不住,高叫:「伱這老畜生,折斷我師妹胳膊,真是壞透了。」
狄雲被血刀老祖以石子打穴封了啞穴,可人人都知道血刀老祖重傷之下,未能勁透經脈,哪怕狄雲未曾修習過上乘內功,直接衝破了啞穴,眾人也都不奇。
蓋因每個人在臨到大危難、大激動的特殊變故之時,體內潛能忽生,往往能做出平時絕難做到的事來。
比如每逢火災等緊急關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負千斤。
而修習高深武功的本質,實際上就是挖掘每個人的潛能。
這就是為什麼有的人短短几年,可以練就神功,而有的人練一輩子高深武功,也難有成就,無他,個人的根骨資質所限。
就跟一個三歲孩子的身子,想要力負千斤,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血刀老祖剛才用戚芳為人質,還扯爛了她的衣袖,折斷了她的胳膊。
戚芳是狄雲心中最緊要的人,極度悲憤之下,體氣激盪,受封的啞穴便給沖開了。
而戚芳慘遭羞辱,胳膊又斷了,又氣又急又痛之下,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
狄雲探她口鼻,感覺尚有呼吸,方才心安一些。否則以他的性子,就不是破口大罵,而是上前拼命了。
血刀老祖自然不理會狄雲這老畜生的言語,但見風逸持刀逼近,卻是失去了所有神氣,雙目中露出一片怯懼之色。
這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他想到風逸那番惡毒言話,較之死亡的恐懼,更甚幾分。
但恐懼並不能解決問題。
他剛才意欲毀掉戚芳,與風逸拼一個同歸於盡,可用盡了全身氣力,目的也未能達到。
那麼,就得為此付出代價。
這就是江湖的真諦:不怕出手,就怕出手不勝!
風逸站在血刀老祖面前,俯瞰著他,手中微顫,血刀乃是一口緬刀,那可真是百鍊鋼而成繞指柔的寶刀,內勁一催,好似一條紅色的火焰陡然升高,聲如蜂鳴。
風逸虛劈一下,這血刀其薄如紙,發出哧嗤聲響,贊道:「好一口寶刀啊!」
眾人均知這口寶刀落在風逸手中,又是如虎添翼,但對於血刀老祖可是噩夢到來。
剛才風逸的話,人人記得。
他還劍入鞘、拔下血刀為了什麼?
是劍不能殺人?
不,他是要踐行前言,用血刀老祖殺人揚威的血刀剁了對方四肢。
就聽風逸道:「我這人做事,向來都最講公道,看在你給我千里送刀的份上……」
說著直視血刀僧,淡淡道:「只要你向我磕三個響頭,我就只砍你四肢,不拉你赤身裸體,走街串巷了,如何?」
街上一團寂靜,眾人均是神氣古怪。
這可真他媽的公道!
血刀僧聽了這話,一時氣結,他已知風逸心意,心想:「這小子這是不但要折磨我,還要我磕頭求饒,徹底成為一個笑話?」
想要再提功力,再次相拼,可丹田中如萬針攢刺,一口氣也上不來。饒是血刀老祖奸似鬼,也到了絕路,彷徨無計。
風逸手指輕彈血刀,清音貫耳,笑著說道:「你知道的,我和凌知府還有恩怨未了,時間很是寶貴,如今給了你機會,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血刀老祖心驚膽戰,盯視風逸,滿是憤恨,忽地叫道:「風逸,你比老祖更不要臉,也更狠更毒,你才是世上最大的邪魔歪道,老祖若早知你是這樣的人,現在躺下的不知是誰呢!」
他說的沒錯,若比起臉皮之厚,心腸之狠,他未必勝過風逸。
只是風逸對待好人是一種態度,對待惡人會比惡人更狠,更有一股子不管不顧的瘋勁。
就是這股子因人而異的邪性,才讓血刀老祖面對風逸吃了大虧,不但斷了手臂,也是命在頃刻。
蓋因血刀老祖聽了風逸的事跡,再親眼看到他面對狄雲、戚芳時的做法,怎麼都透著一股子大俠范。
所以在面對困境時,對風逸又是言語高捧,求饒,說什麼終生不履中土云云,以他一門之尊的身份,可說是已給足了風逸面子。
若是「落花流水」這類大俠,自會見好就收,如此不僅得到了降服血刀老祖美名,還救了人,又不用冒險,何樂不為?
可惜他這一番媚眼全拋給瞎子看了。
大俠最主要的就是犧牲自己利益,成全多數人,這是捨己為人,風逸覺悟到不了這個層次。
他有的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讓好人得好報,壞人得報應,也不願意損人利已。
充其量有些俠義之心,跟那些以德服人的大俠,還是有所差距的。
如此一來,逼的血刀老祖不得不用戚芳性命發出最後通牒,怎料風逸還是動手了。
饒是如此,血刀老祖也未曾放棄,再與風逸爭鬥之中,冒險撕爛戚芳衣服、捏碎手臂,也是為了發出最後的凌厲殺招。
適才風逸眼見血刀老祖再與自己爭鬥時,突然對戚芳出手,也是不由一驚。
他本就知道自己功力不夠精純,之前被血刀老祖一刀砍在左肩,未等恢復就強留血刀老祖,出手相對就慢。
在這種情況下,想從血刀老祖這種實戰高手手上救人又想殺人,的確是種為難。
可也沒想到,在這生死一剎那,血刀老祖折斷戚芳的手腕又是為何?
很快他便知道了,因為血刀老祖要的就是他這一尋思。
那柄血刀柔軟如蛇,從戚芳身子竄出,勢如天花化雨,銀虹萬點,已經罩向自己全身穴道,威勢之強,堪稱僅見。
風逸固然身穿烏蠶衣,可以不畏刀劍,但對這招驚濤駭浪般的刀勢,有幻影,也有實招,他的最終落點在哪裡?
風逸在這剎那之間,有些分不清了。
畢竟血刀老祖戰鬥精神之強,無以倫比,知道自己與風逸一動手,就是死,沒有二路。
可他陷入必死之地,也得拼命拉風逸陪葬,他只有這一個想法。
呼吸不止,戰鬥不歇,才是血刀老祖。
高手過招,勝負一線,一切都是隨心而動,畢竟血刀老祖只有一個想法,對於戚芳無所顧忌,她死與不死,根本無關緊要。
反觀風逸既想救戚芳,左臂傷勢未愈,不如往常靈活,血刀老祖這一招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心中又知曉他要拉自己陪葬,攻擊落點只能是咽喉、心口。
風逸可說是心神三分,在這種情況下,身子一仰,施展鐵板橋功夫,左臂用力將戚芳甩到了後方,右手劍勢護住全身,竭力防護的就是咽喉、心口可以致命的要害。
誰知血刀老祖這一招刺來,迅疾飄忽,看似籠罩全身,然而就在風逸仰身甩人的同時,左手一松,全身勁力集於右手,手腕一晃間,剛如鐵的血刀,仿佛活蛇,突然軟了下來。
他沒有去刺可以致命的咽喉、心口,竟然直接刺向風逸腹部的氣海穴。
對,就是風逸有寶衣護體的腹部。
原來血刀老祖實戰經驗豐富,觀察風逸反覆施展武功許久,對他的招數心智,有所了解。
甘冒大險,折斷戚芳手臂,為的就是讓風逸左手將人救出,可他右手還要同時抵抗自己來招,極易將力道使得岔了。
自己便可乘虛而入,但這一剎那,也不支持殺死風逸,能傷他就不錯了。
這「血刀刀法」本來就是聲東擊西、詭譎異常,何況血刀老祖蓄勢而發,風逸猜測失誤,讓既不能,解更不及。
刀鋒近身之時,只得將心一橫,嗔目一喝的同時,血刀老祖這一刀也正中腹部。
只是刀尖所至又韌又滑,渾不似刺在血肉軀體之上,對此,血刀老祖早有預料,可他將全身最後的勁力都匯聚在了刀尖上。
為的是將這一股尖銳勁力,打入風逸的丹田,好讓對方受傷。
風逸只要傷了,今日也會與自己一個下場!
這裡可是荊州!
而且在這群江湖人眼裡,風逸的腦袋比自己還值錢。
這才是血刀老祖的陪葬方式。
可那一股勁力究竟是釋放了出去,還是沒有,隨著風逸一聲大喝,血刀老祖糊塗了。
他本就受傷之身,剛才幾招又榨乾了所有內力,被震的實在是有些暈了。
只這一愣神的功夫,就覺右臂肘間一涼,一股鮮血直噴長天,從而落到了如今這般生死不由己,備受羞辱的地步。
而兩人最後交手,招式玄奧,一發便收,從未實接一下,兩人相隔咫尺之距,襟袖飛揚的同時,還有戚芳身子阻擋,旁觀之人自然不知其中的玄機。
看到的就是,風逸完好無損的站著。
血刀老祖斷了一臂的躺著。
風逸被血刀老祖罵,也很是淡定道:「磕幾個頭而已,就能不扒你衣服,這又不吃虧,而且說不定寶象,凌知府就躲在暗處看著呢,拖延時間,你說不定還能活,這不丟人!」
血刀老祖恨得牙癢,卻已經山窮水盡,無計可施,只能眯起老眼,眼縫裡透出光亮:「風逸!」咬牙陰笑道:「人若無信,不知其可。
你說不殺凌退思誓不為人,不也是個笑話嗎?還是你現在已經身受重傷,故意裝腔作勢,好讓凌知府不敢對你動手!」
風逸眼內精光一閃,嘿然道:「對啊,我就是裝腔作勢,你可得瞧好了。」
血刀老祖忽然感到紅光耀眼,嘴巴一痛,血光閃動,噗噗噗噗四響,四肢頓時一涼。
只一瞬間,血刀老祖便成了一個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視的樣子,唯有雙眼瞪圓,滿是恨意。
因為血刀老祖的舌頭被割了,手腳也都從身體分離出去,鮮血流了一地。
過了那麼一剎那,血刀老祖痛覺襲遍周身,發出嗚嗚的慘叫,在血泊里疼的死去活來,左右打滾,想要自殺都做不到。
他總算嘗到了,原劇情中水岱被他割斷雙腿時的痛苦。
尤其風逸出手太過不可思議,他向血刀老祖嘴巴、四肢各出一刀,招式雖然平常,可這五刀收發之快,宛若一刀,竟無先後之別。
饒是眾人都知血刀老祖一生作惡多端,心計陰毒無比,死有餘辜,這幅慘象也實在太過可怖,不由得齊聲驚呼了出來。
戚芳剛好悠悠醒轉,聽見血刀老祖慘叫,轉眼一看一個血絲呼啦的肉團,又險些嚇得暈過去了。
風逸也不知是害怕,還是怎的,也居然連續打了兩個冷戰。
尤其是那打冷戰的動作,像極了男人們撒完尿後的最後一個動作。
風逸幽幽道:「我還是心軟,讓你走街過巷,還是不忍心啊!」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風逸與血刀門這一場大戰自萬家開始,變幻莫測,有如九曲黃河,雙方鬥智鬥力,精彩紛呈,如今隨著血刀老祖成了這幅鬼樣子,總算塵埃落定了。
可風逸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走了回來,低下身子,隔袖按住血刀老祖身子,用血刀割開血刀老祖的衣襟。
眾人看著這一幕,面面相覷,這是真要剝開血刀老祖的衣服示眾嗎?
風逸挑開了血刀老祖的衣服,只有銀子之類的無用之物,沒有找到想要的,心想:「血刀經這東西,他早就純熟無比了,自然不需要帶在身上,恐怕在他的徒弟身上。
他媽的,也不知道是在那幾個死人身上,還是寶象這個活人身上,亦或者他們這次來壓根就沒帶呢?」
風逸沉吟間,眼珠子一轉,緩緩起身,將血刀往肩膀一扛,朝著言達平走了過去。
言達平不禁哆嗦一下,艱澀說道:「風大俠,我,我……」
風逸伸出左手,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不勝倦怠,說道:「希望你以後也能像今天一樣!」
一時間,言達平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唯有不勝感激。
風逸左腳抬起,落下之時,已然跨過數丈,到了人群邊緣,眾人識趣退開,讓開了一條路。
風逸肩扛血刀,昂首挺胸,步行而過。
一人毅然說道:「風大俠,江湖人管江湖事,降魔衛道,人人有責,我等願追隨閣下之後,為天下武林竭盡綿薄,直搗血刀門賊巢!」
「不錯!」
一個青衣漢子也跟著說道:「風大俠,當年我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子,被血刀門所害,我等惹不起他們,又為了名聲,三緘其口。
今日你誅殺血刀老賊,為我家報此大仇,在下不才,願追隨左右,牽馬……」
幾人義形於色,話也感人,然而風逸不等他們說完,將血刀往腰間一纏,哈哈一笑,聲若龍吟,倏然間已經遠在十餘丈外。
眾人見他身子輕飄飄的,有如一朵白雲隨風而散,點塵不起,輕功之佳,前所未見,不由怔了半晌,今日方知何謂高手!
有人看了看還在血里哀嚎的血刀老祖,摸起了下巴。
怎麼利用這個廢人,讓自己揚名而又不貪天之功呢?
言達平瞧著風逸遠去,心中的震駭無以復加,沒人知道,風逸拍了拍自己肩膀,他就感覺一股暖流涌走全身,丹田一熱,以前失去的內力,全都回來了。
他在萬家雖然保住了性命,但被風逸拍了一掌,提不起內力,以為自己已經成了廢人。
誰知此時相見,不但內力盡復,仿佛更勝以往。
風逸做事從來都是謀定而動,尤其又有先知優勢,自然將未雨綢繆運用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
他已經意識到了血刀門中人,就在此地。
抽打戚芳臉頰,其實是障眼法,就似裹之泥灰,讓她失去色彩,賊人也就沒了興趣。
廢言達平,也是一個道理。
他本就了解原劇情中的言達平對狄雲感官很好,那麼讓他隨著二人離開,也是一份保險。
畢竟狄雲與戚芳兩個沒出過門的人,就是沒有血刀門的人加害,自己也未必能回到湘南老家。
故而那一掌,只是利用神照功壓住了言達平的內力,不用一天,他就可以恢復內力了。
至於風逸出手讓言達平恢復內力……
言達平自己都懂。
這一切皆因血刀老祖劫持戚芳時,他也拔劍出手相護了。
霎時間,言達平眼波恍惚,他好像懂了那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又想到,昔日自己倘若如此,師父或許早就將神功傳給自己了。
而狄雲也是抿起嘴唇,臉色甚是黯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什麼資格去找風逸報仇。
他不是傻子,這時也明白過來了,血刀門是奸淫擄掠的門派,師妹落在他們手中,那是什麼結果?
狄雲注目師妹,長嘆了一口氣,將師妹抱了起來,放在了蓬車上,躺在了戚長發身邊。
戚芳咬緊牙關,強忍痛楚,看了身邊的父親一眼,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
她知道,今日之後,這殺父之仇,她根本沒資格報了!
她也懂得事理。
風逸追逐血刀僧,讓自己被挾持,可以對她產生愧疚,但她卻不能奢求對方救她!
人家這一出手,就是江湖上說的一命換一命了。
……
風逸起初奔走奇快,穿過一條長街,幾個起落,拐進一條小巷後,腳下也就慢了下來,
剛走到巷中,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手扶牆壁,「喀」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掙扎著靠在牆角,面如金紙,一動不動了,心中暗想:「血刀老祖不愧是血刀老祖,厲害,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