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逸先問蕭峰心愿,又雲山霧罩的要講故事,眾人有些摸不到頭腦,好在這幾個女子,都是喜歡熱鬧的。
尤其阿朱,她立刻說道:「好呀,我最喜歡聽故事,可惜蕭大哥一板一眼的,講的不好,就讓姐姐聽聽你講故事,能不能讓人樂上一樂。」
風逸微微一笑道:「我講的故事雖是虛構,可其中的恩怨情仇,委實可悲可嘆哪。」
蕭峰哈哈一笑,拍手道:「就沖這個可悲可嘆,你我也得喝上一碗!」
「是啊,是啊!」段譽也是性情中人,急忙舉碗。
風逸喝了一口,悠悠道:「從前有一個少年,乃是匈奴人,可他因為一些特殊原因,不但被漢人撫養長大,更被名門正派的高人教授習武,他天姿聰穎,再加上勤奮刻苦,十年便已出師。
那年他才十六七歲,隨後又拜入顯赫門派,他奮發圖強,一步步在門中嶄露頭角,不過幾年時間已經威震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同時也獲得了門中長輩的認可與信任……」
蕭峰心中覺得有些不對,
「呀!」段譽脫口道:「這人的經歷不和我大哥一樣…………」
阿紫似有些惱怒:「你若是想聽故事,就別打岔。」
卻聽風逸續道:「那少年並不知道自己身世,隨著年齡漸大,他躍馬江湖、快意恩仇,在江湖上廣交朋友,不但為師門爭氣,自己也算功成名就。」說到此處,長長嘆了一聲:「人這一生起起伏伏,有高光必有低谷。」
蕭峰聽到這裡,不覺心子狂跳,呼吸也緊促起來。
「那人武功絕倫,精明強幹,當世無兩。他的長輩將門派掌門傳給了他,可生怕他有朝一日得知自己身世,會成為漢家敵人。
所以留下遺言,倘若此人親匈奴而遠漢人,便用一切手段取他性命,下毒暗殺有功無罪,而這遺言卻秘不外宣,只是寫成書信,留給了一名心腹,只不過……」
說到這裡,阿朱接口道:「只不過這遺言被居心叵測之人得到。」
風逸頷首道:「後來他門派中的一個兄弟妻子喜歡上了這個男人,然而這個男人卻根本不將她放在心上。
這女子性格要強,又生性毒辣,她愛而不得,因妒生恨,利用幾個裙下之臣,將男子匈奴身份大白於天下。
導致這男子從一個萬人崇敬的大英雄,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盡皆看向了蕭峰。
便是蕭峰也是身子一顫,不由將雙手握緊了幾分,眼中透出懾人凶光。
「咯咯…」阿紫卻捧腹大笑起來。
風逸一本正經地問:「你笑什麼?」
阿紫一呆道:「我就是覺得挺滑稽的,這樣一個英雄豪傑竟然壞在了一個女子手裡,還是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子。」
黃婉兒忍不住道:「這很可笑嗎?她喜歡人,難道非得讓人也喜歡她嗎?
她得不到就毀掉,根本就算不得愛,這就是怨孽罷了。」
「是的,黃姑娘說的不錯!」風逸點了點頭:「可情之一物,多誤世人,這不分孽愛真情,因為有情人能成眷屬也非定數!」
黃婉兒一愣:「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阻撓?還是遇上的時間不對?」
「世上也有這種原因。」風逸淡淡一笑道:「那位大英雄身份暴露之後,眾叛親離,可他卻不相信,以為是有人誣陷,他展轉千里,四處探查,終於知道這一切的確都是真相。
他就是匈奴人,不是漢人。
他有些自暴自棄,好在他身邊有個紅顏知己,不在乎他是什麼人,一心一意跟著他。可這個大英雄的親生父母不但被殺死,就連養父養母授業恩師也被人殺了,人人都以為是他做的,都要殺他而後快!
他卻要查出真相,找到那個大惡人,為這些人報仇。
那女子也一同幫忙,可查來查去,除了讓一些人喪命,毫無頭緒。那女子說咱們不如去關外牧馬放羊,了此一生!」
阿紫忍不住插口道:「我知道了,最後這男人就英雄氣短,陷在溫柔鄉里了!」
風逸哈哈一笑:「那男子一身血海深仇,怎能就此放棄?便說找那個陷害自己的女人再查最後一次,若還無結果,兩人就遠赴關外,攜手到老,誰知……」手去拿酒碗。
「怎樣嗎?」阿朱急忙給風逸倒了一碗酒。
風逸飲了一口酒:「這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對小情人竟然從那個坑害自己的女人口中,得知了這個大惡人的姓名,他們幾經尋訪,總算找到了仇家。
可怎料這個仇家,竟然是這個女子的親生父親。
女子從不知道父母是誰,陡然見到了父母,別提有多高興,而她更知道愛人為了報仇,費了多少功夫。
可這一切,那男子毫不知曉,他依著江湖規矩,光明正大地約那仇家半夜見面,以做了斷……」
阿朱吃驚道:「那仇人去了嗎?」
風逸道:「那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怎能食言?自然是去了,只不過卻沒料到一事。」
阿朱急道:「什麼事?」
阿紫道:「姐姐,你別插嘴了,好好聽,行不行?那個仇人可是被這大英雄殺了嗎?」
阿紫故事聽了一半,好生好奇,可她知道風逸行事大有用意,不似剛才那麼興奮,反是多了一份專注。
風逸道:「這女子不想讓父親被愛人殺了,也不想讓愛人因為她而委屈自己,放棄尋仇。便忍痛做了一個決定。」轉頭看向阿朱:「阿朱,若是你,你會怎麼辦?」
此刻阿朱聽他如此一問,心臟驀然怦怦亂跳起來,腦間竟然立時浮上「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俗語來,臉上更是一片通紅,訥訥道:「我,我會假扮成那個仇人!」
蕭峰呆了呆,恍然驚道:「那如何能行?」
風逸道:「又怎能不行?那女子就如阿朱一般,易容成父親模樣,去見了愛人。」
那男子見了仇人,詢問他為何要下毒手,這女子以為父親真是仇人,以父親口吻說自己大錯鑄成,為了掩蓋真相,才殺人滅口。
這男子不疑有他,就說你害了我家這麼多人命,一人頂一掌,當即出手攻殺!
他那掌力拍了出去,正打在了女子身上!」
「啊呀!」阿朱身子一抖:「結果怎麼了?」
風逸緩緩道:「他一腔憤怒,出手雖非全力,也是奔著要人命去的,那女子能有多少道行,自然是有情人陰陽相隔了!」
蕭峰雖然是聽故事,也感到心中大痛,不覺流出淚來,悲聲道:「這算什麼?」
風逸道:「然而這位大英雄打中了人,才發覺不對,查看之下,才知道這是自己愛人,也知曉她為父為己擋災之心。
他悲痛欲絕,一心去找女子母親求死,可猛然發覺自己被那惡毒女子騙了,連抽嘴巴子,將自己打成了豬頭臉,鮮血橫飛。
他發泄夠了,又去找那個毒婦要為愛人報仇,方知她竟然是為了報復,故意捏造謊言!」
段譽插口道:「那個大英雄已經被她害得身敗名裂了?她還不夠嗎?」
風逸笑道:「這一次她是想借大英雄的手,報復那個女子的父親!」
「啊!」
眾人聽的無不駭然,這又是為什麼?
黃婉兒道:「那這位大英雄豈不是冤到家了麼?」
阿紫扁了扁嘴道:「那人實是倒霉透頂了,可那個毒婦為什麼要報復那個女孩的父親呢?」
風逸道:「因為兩人曾有一段感情,那位女子的父親可是出了名的多情種,江湖上遍地是情人,又遍地是女兒。
不光引得江湖仇殺不斷,也致使自己的兒子走到哪裡,都能遇上喜歡他的,也遇上他喜歡的,然而最悲劇的就是……」
段譽顫聲道:「該不會都是……都是自己妹子吧?」
風逸微微一笑,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人自行體會。
阿紫、黃婉兒、梅蘭竹菊小口微張,她們料不到會是這般哭笑不得的結果,又是好笑又覺同情。
阿朱與蕭峰則是沉浸於故事之中,忘了言語,
蕭峰與阿朱前半段,還能對號入座,感覺到了自己的經歷,可後來的波折之事,似曉非曉,聽風逸的語意,這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一個「情」字,實是令人嘆息不已。
而黃婉兒覺得人與人之間許多事情本是簡簡單單,卻偏偏因為所謂的愛情,而鬧到如此地步,委是難以理解。
段譽本來還挺同情那人的兒子的,覺得那個多情種仿佛與自己爹爹很像,好在喜歡自己的是妹妹,自己喜歡的還沒變成妹妹,這倒挺好,老天爺還挺眷顧自己。
風逸問道:「你們聽了這個故事,有何感想?」
黃婉兒道:「你放心,我縱是日後不能遂心,也不會因愛生恨,做出這等不智之事來。」
「你能懂我的意思最好。」風逸點點頭:「可這種悲劇看似是天意與巧合,可又何嘗不是性格使然。
那英雄若非豪興沖雲,至情至性,怎會不聽愛人勸阻,非要去查明真相,一出手便想打死人,儘快了斷。
他那愛人又若非自恃聰明無二,經常騙人,又怎會想到,終日打雁,也會被琢眼。
當然,倘若這女子不是愛男子至深,不願意讓他為難痛苦,只需給這男子道明仇家乃是自己父親的真相,以這男子性格,定然不忍傷害女子。
包括那多情人與惡毒女,他們所作所為,也均是性格使然。
多情種其實對於自己的女人都愛,可愛情又是自私的,那些女人雖然知道他已經婚配,仍想獨占他,他無法取捨,無奈之下只能逃避。
是故他的情人悲痛欲絕,繼而由悲轉恨,有的想要殺掉他的其他情人,有的女子則是想報復他,最終不但引發了這一系列悲劇,就是多情人自己,也落了個死於非命!」
「啊!」段譽驚道:「他死了?被自己的愛人殺了嗎?」
風逸搖了搖頭:「與愛人有關,可也是被人所乘。」
阿紫聽到這裡,不由想到,那個多情人是風逸,自己面對如此窘況,就想殺人,是不是也會導致風逸死於非命呢?
她神思翩躚,沉浸於想像之中,忽聽風逸道:「阿紫,你在想什麼呢?」
阿紫一驚,卻見風逸注視自己,不由面色一紅,哼道:「好了,你不要繞圈子了,你不就是再說,讓我不要管你沾花惹草嗎?」
風逸笑了笑道:「你能這樣想,足見聰明,我很欣慰,也能放心些。
然而世事遇合變幻,窮通成敗,雖然多緣於機緣氣運,有幸與不幸之別,歸根結底,還是由個人性格而定。」
蕭峰心想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若是自己,又會如何呢?
他不禁搖頭苦笑,自己當初還不是一樣,對那殺死義父義母授業恩師的惡人,心中那份仇恨與決絕,與這大英雄恐也相差不遠。
出手就得打死他!
阿朱也沒想到那一對有情人非但沒成眷屬,還成了如此結局,悠悠道:「那位大英雄打死愛人之後,心中恨意是不是少了很多,日後過的幸福嗎?」
風逸道:「這位大英雄打死了愛人,後來知道一切皆因一個女子喜歡自己。
他也在反思,因為自己的仇恨,到底值不值得,心灰意冷之下,就想離開故土,可他的小姨妹又跟了上來。」
「小姨妹?」阿紫與阿朱面面相覷。
風逸接道:「當初那女子的母親未婚先孕,便將她與妹妹都送走了,留待以後相認。
那女子在彌留之際只對大英雄提了一個要求,就是希望他能照顧好自己的親妹子。
這位大英雄心懷愧疚自然一口答應,可這位小姨妹卻是個小魔星,胡作非為,心狠手辣,經常言語不合,與人大打出手。」
幾女立刻看向了阿紫,感覺兩人很像。
「這位大英雄管教也是不聽,不禁厭煩。可小姨妹被仇家抓了,大英雄迫不得已,只好出手。這一來二去,小姨妹對姐夫很是傾慕,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並非個例。
這姐夫心中只有姐姐一人,又打死了愛人,立志終身不娶。
她的愛就好似鏡中月,水中花,終無結果,換來的也只是一個粉身碎骨,同穴而葬!」
眾人心頭一沉,倘若如此,真是莫大悲劇。
想到這裡,不禁看向了阿紫。
阿紫著實一愣,設想自己若是「小姨妹」,蕭峰卻是「姐夫」,自己又當如何?
蕭峰蓋世豪氣,小姨妹為之傾心,倒也正常,可風逸俊逸灑脫,自己那是不離不棄的,卻也想像不出小姨妹的感受。
她不願為此事多想,對風逸笑道:「他們為何會粉身碎骨呢?」
風逸笑了笑道:「蕭兄,這個故事與你的一些經歷有點像,你務必用心細聽,以做參考。」
蕭峰頷首道:「我也有所察覺。」
風逸道:「且說那小姨妹眼見姐夫心中只有姐姐,就是多次幫她,也都是因為姐姐,全無自己。
她羞怒之下,決意另闢蹊徑,好能得到姐夫。她苦思之下,便想到了重傷姐夫,自己再照顧於他,不怕好事不成。」
黃婉兒怪道:「這豈不是和那個惡毒女人一樣,不擇手段!」
阿紫有心與她對著幹,嘻嘻一笑:「姐夫幫了小姨妹,小姨妹想要照顧姐夫不是應該的?」
風逸淡淡一笑道:「她想到便做,結果暗算姐夫不成,反被姐夫一掌打成重傷,險些丟了命。
這可將姐夫嚇壞了,他親手打死了愛人,結果又將愛人的妹妹給打成垂死。
他拼了命的想要救人,聽人說,長白山有人參可以續命。
他便去了,結果不但救好了小姨妹,輾轉之下與匈奴大單于結為了兄弟,更是助他平叛。」
阿朱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風逸道:「大單于對這個兄弟親睞有加,封他為左賢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帥半數兵馬,可大單于一心侵占漢人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與女人。
這大英雄長在漢人地面,自然是不願意,多番勸諫,誰知大單于非但不聽,反而大怒,可他對大英雄的武功至為忌憚,一旦與他翻臉,自己安全沒有保障,也只好不動聲色。
這位大英雄久歷江湖,粗中有細,深知自己讓單于心生不滿,再不脫身,恐怕會有大禍,便想帶著小姨妹掛印而去,誰知……」
黃婉兒心中一動,脫口道:「莫非這單于從他的小姨妹下手了?」
原來她見風逸之前對蕭峰說什麼親近之人下手,便有此猜測。
阿紫卻是靈機一動:「怎麼可能,那小姨妹既然深愛姐夫,一定寧可自盡,也不忍心讓心愛之人為難!」
她自覺認知比黃婉兒更妙,興奮得手舞足蹈。
「人有所思,形諸於色!」風逸微微一笑道:「你能這樣想,旁人怎能不知?」
段譽澀聲說:「是不是欺騙小姨妹,逼他就範?」
阿紫低聲道:「她這小姨妹可是真夠廢物的,能被人騙!」
風逸笑道:「大單于的女人看出丈夫有心收拾兄弟,便為丈夫出謀劃策,說那小姨妹喜歡大英雄而不得,何不從此著手。
便給那小姨妹一瓶毒藥,騙她說,自己能夠獲得單于恩寵,盛久不衰,全因於此。
那小姨妹一直想要代替姐姐在姐夫心中的位置,聞言大喜,急忙詢問。那女人說這是聖水,男人一喝,就對他一心一意一輩子,永不變心。
這小姨妹也是個使毒行家,可這毒無色無味,再加上壓根沒有料到朝廷局勢的波瀾詭譎,也不知道何謂帝王無情。
她立馬求肯這妃子,那女人為了讓這丫頭深信不疑,還故意推三阻四,說給了你,我怎麼辦?
這小姨妹與她姐姐一樣,都是自負聰明,不將其她女人看在眼裡,更加深信不疑,求來求去,總算將聖水拿來了。
立刻下到了姐夫酒中,這姐夫雖然精明,可他知道姨妹對自己心意,絕沒料到她會害自己,將毒酒一飲而盡!」
鍾靈臉色慘白,神色恍惚道:「這就給毒死啦?」
風逸道:「沒有,這毒只是讓人無法運功,這姐夫帶著小姨妹還未出城,就毒發了。姐夫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便讓小姨妹脫身。
小姨妹這才知道上當了,哭著要陪他一起死,卻聽姐夫說自己性命無礙,小姨妹水性極好,便跳到水裡脫身而去。」
蕭峰眉宇一沉:「若是下毒都沒毒死他,這位大單于應該也不想直接殺他吧。」
風逸點了點頭:「他自然沒有直接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將其囚禁起來。那位小姨妹脫身之後,立刻想辦法救姐夫,並將姐夫為了不南侵,給大單于抓了之事告訴漢人豪傑。
漢人豪傑一聽此事,立刻響應,都要去救大英雄出來,所以他們潛入匈奴地界。將大英雄救了出來。
大單于得聞消息,羞怒交迸,派出甲兵追擊。
群雄雖多,卻也不是大軍對手,一行人且戰且退,可大單于剛好藉機南征,帶著千軍萬馬一路到了漢人地界。
群雄經歷連場血戰,逃到漢人地界時,卻無法入關,因為漢人王朝的軍隊見他們奇形怪狀,後面又有大軍跟隨,擔心他們是奸細,不給開關通過。
群雄走投無路,這位大英雄見狀,於是踏出要與大單于說話。
這大單于自覺有千軍萬馬護身,便出陣與他相見,可大英雄旁邊還有兩位兄弟,他們武功之高,天下無敵,當即將這大單于給生擒活捉了。
這位大英雄便要大單于答應退兵,並且永不南征,否則他便與大單于同歸於盡。
這大單于當即慫了,便折刀為誓,說有生之年不在南征。」說罷,風逸悠然長嘆,流露遺憾之色。
黃婉兒道:「既然如此,那肯定還有什麼變故吧?」
風逸微微頷首:「那是自然。這位單于臨走之前,不但下令退兵,同時禁絕這位大英雄再踏入本國土地一步,更是挖苦他,以後可以在漢人這裡享受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了。」
蕭峰心頭一震,昂首望天,神情肅然。
幾女看他這樣的神情,心頭打鼓。
段譽嘆聲道:「以這位大英雄的性子,恐怕苦痛難當!」
風逸沉聲道:「這位大英雄說道:『我是匈奴人,又曾與單于結為金蘭兄弟,今日逼迫單于,成為匈奴大罪人,不忠不義,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話音一落,這位大英雄自盡而亡!」
黃婉兒怪道:「又何至於此?」
阿紫噘起嘴:「就因為這樣,也能自盡,他豈不是辜負了小姨妹的奔波之苦,她又怎麼樣了?」
風逸長嘆一聲:「這位小姨妹看到姐夫死了,立刻挖掉眼睛,抱著姐夫屍體,跳下了萬丈深淵!」
阿紫心中大奇:「跳崖就跳崖,也能說是殉情,挖眼睛豈不是有病?」
風逸笑笑道:「因為這小姨妹的眼睛曾經被人毒瞎了,有一個傾慕於她之人,將自己的眼珠子給了她,他姐夫曾說,這人眼珠子都能給你,可見對你真愛一片,便有心撮合他們。
可這小姨妹性子倔強,偏偏不從,所以她臨死之前,將眼珠子掏了出來,還給他,說不欠他的!」
幾女聽了都打了顫,均想:「這女子當真邪門之極。」
鍾靈低聲道:「她將眼珠子掏出來,那人也沒法安上吧,她這算什麼還情。」
風逸喟然一嘆道:「也不用還了,因為那人聽到小姨妹跳崖了,自己也立刻跳崖了。」
除他之外,其他人無不變了臉色,段譽更是如坐針氈。
沒想到情之一物,累人至此。
想到風逸在少林寺曾經作讖道:「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真是一點不虛。
過了半晌,風逸方道:「蕭兄,你聽了這個故事,有何感想?」
蕭峰道:「這個問題我剛才也想了。我也覺得這個大英雄的做法奇怪得很,叫人無法理解。
正如黃姑娘與阿紫所言,他為何要死?
若是說為了心愛女子殉情,可他錯手殺人就該尋死才對,可他沒有。
那怎能因為單于一句挑撥之言而自盡呢?其理不通。
況且他因為父母恩師之仇才錯殺了愛人,這個罪魁禍手還沒找到,又怎能甘心就死?
他這樣的死法,恕我直言,與英雄本色毫不沾邊,反而像是個……」
阿朱接口道:「懦夫!」
蕭峰點頭道:「阿朱所言極是!」
風逸笑道:「你說的不錯,他豪氣干雲,又身懷深仇大恨,決意報復,怎能甘心就死?
只可惜,他苦苦追尋的那個大仇人是自己親生父親!」
蕭峰眼中暴起精光,旋即黯下。
眾女望望蕭峰,又看看風逸。
段譽道:「這人的經歷怎麼與我大哥有如此相同之處,可他仿佛比我大哥悲慘的多。」
風逸頷首道:「那位大英雄比蕭兄得知仇人乃是親父,更絕望十倍。
因為蕭兄知曉父親嫁禍自己之時,阿朱尚在身邊陪伴。而他知曉仇人是親父時,不但愛人已經被自己親手打死,更是當著天下英雄豪傑的面,要報義父義母恩師之仇,怎料他的父親說是惡人乃是他。
這位大英雄發覺,自己一意報仇的想法,終究無法實現。便說這些人都是父親殺的,與我殺的也沒區別了。
他是這樣說,心中之痛卻鮮有人知。
更可氣的還是,當他得知令自己母親身死,他一個匈奴人生在漢地的悲劇,皆因一個妄想復國之人有意為之,是以大叫『殺母之仇,不可不報!』
阿朱顫聲道:「莫非他沒能報的了仇?」
風逸道:「自然沒有,對方也是武功不弱於他與父親的高手,還有朋友與兒子相助,不過這位大英雄與父親都是豪傑之士,明知勝率低,也毫不畏懼,誓要報仇,奈何……」
阿紫大叫一聲:「我知道了。」
「哦?」風逸問道:「為什麼?」
阿紫目光頑皮,伸出一個指頭:「因為出現了一個絕世高手!」
蕭峰道:「莫非他也被阻攔了。」
風逸點了點頭:「不錯!他的父親與仇人都皈依佛道,以求那位高手收其為徒。」
段譽霎時福至心靈,悠悠道:「這位大英雄百種艱辛,卻懵然無知,親手打死愛人,好不容易得知真相後,又所求不遂,只好悶而復歸匈奴。
然而自己的和平主張又不得認可,還與大哥翻臉,已經人生無求,萬念俱灰,又見不容於母國,一了百了,好不痛快!」
「哦?」這次倒是風逸不明白了:「痛快?怎麼說?」
「因為……」段譽臉上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一字一句道:「因為他大徹大悟,已然修成正果,成了佛!」
阿紫噘起嘴:「什么正果?我看你以後就好好去做和尚,也去成個佛吧!」
段譽苦笑道:「我現在還沒修空,況且咱們大理早有避位為僧的傳統,我做和尚,也不足為奇。」
風逸一拍雙掌,哈哈大笑起來:「好小子,看來我這故事沒有白講。
人這一輩子其實活得就是生命價值。
那位大英雄阻止了一場戰爭,不知道活了多少人的性命,的確萬家生佛。
不死而死,讓自己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升華,一個外族胡人,百年之後仍舊被聲威赫赫的後輩所銘記,或許這便是真正的向死而生吧!」
他這一放聲大笑意興湍飛,豪氣盡顯,幾人聽了故事的憂傷,也淡了幾分。
阿紫仍有疑惑,欲要再問,忽見風逸起身說道:「我說這個故事,就是告訴大家,在這世上,無論是智慧淵深,武功通玄,還是位高權重,情深意重,可一朝涉及私慾,終究會做出極大的錯誤決定。
所有的才智武功,都會成為傷害自己的利器,最終走火入魔,無可自拔。
直到有些東西失去了,才察覺到彌足珍貴,卻已經無力回天,抱憾終身!」
風逸說到這裡,不覺嘆了口氣,道:「所以為了避免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須懂得退讓之道,抱有一份容讓之心,正所謂亢龍有悔,盈不可久,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段譽深以為然,連連稱是。
風逸走到門口,略一頓足,轉過臉微微一笑,輕聲道:「阿紫,我還忘了說一句,一碗水能夠一輩子端平,就已經很考驗功力了。
我就是個好色之徒,能與你在一起,也是我風逸的天大造化,這是老天爺給我面子。
若是我的女人因情生怨,將彼此當作對頭一般,呵呵,造成殺孽,恐怕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非報應在我身上不可,就如故事裡的多情種一樣,哈哈哈哈……」
言罷出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