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這是屬於才能者的世界
就像齒輪捏合,在世界的框架里,一切都在不急不緩地行進。
大正4年,1915年。
狹霧山又是一場冬雪。
「師傅,師兄,我出發了。」
穿著藍色衣衫,炭治郎帶著鱗瀧左近次送給他的消災面具,挎著刀沖兩人揮手告別。
「去吧,我們會和禰豆子在這等你回來。」老人藏在面具後的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但看起來沉穩又自信。
站在一旁的赤也僵硬地點頭回應。
大雪飄飄,他看著師弟在風雪中慢慢遠去,不甘心地捏起拳頭。
嫉妒,憤怒,無力……
這些洶湧澎湃的負面情緒讓他微垂的瞳孔滿是陰霾!
「靜心!!」一隻大手狠狠拍上他的肩膀。
鱗瀧左近次注意到弟子的異常,大聲喝道:「不要讓黑暗吞噬掉你的內心!」
赤低著頭沒有說話。
他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師傅,我是不是很笨啊。」
「為什麼這麼說?」
「六年了……從我痊癒開始到已經現在整整六年!可不管我怎麼努力,連【水之呼吸】的劍招都無法完美掌握……我……我……」
赤痛苦地捂著自己瞎掉的那隻眼睛,死在廢墟上的弟弟與冷漠推門的背影不停閃回,讓他的指甲在不知不覺間刺穿右手掌心。
他知道富剛與錆兔天賦異稟。但因為自己來時他們已經很強,又加上二人比他年長,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感受。
但現在呢?一個與他相差不大的同齡人,從握刀開始滿打滿算不過兩年時間,就能將他遠遠甩在後面。
這種差距……他怎麼能不嫉妒?
所以這兩年時間,他非但沒與炭治郎交往熟悉,甚至還主動錯開訓練地點。
否則他真的懷疑,如果自己每天看著炭治郎進步神速,還到底能不能堅定握刀的決心?
鱗瀧左近次暗嘆口氣。
他知道自己這弟子的心結所在,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導。
其實,原本這種事並不算什麼。鬼殺隊中很多劍士,包括不少【柱】都是因為仇恨而握起刀刃。
但赤卻是被親人背叛,弟弟也因此死在眼前,仇恨與感情交織,再加上不出彩的天賦,造成了他現在這種彆扭又偏執的性格。
「師傅,我想要下山了。」赤輕聲說道。
下山?
鱗瀧左近次皺起眉毛,下意識就想反駁。但看著弟子低下的腰背,又把話咽了回去。
赤盯著腳尖前方的雪,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
「我慎重考慮過了,如果一直在這按部就班地訓練,我永遠也不可能追上那個人……所以,我想要去實戰看看!」
赤的聲音很決絕。
他現在不是當初對鬼一無所知的小孩。越鍛鍊他才越明白,能在八歲就能砍死一隻惡鬼,他的兄長到底有多麼厲害!
「不要離這裡太遠。」
鱗瀧左近次又一次嘆息,但同意了弟子下山的請求。
老人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當初向赤隱瞞了有關【下弦之貳】的事情。否則,他的心結恐怕會更加嚴重。
「師兄!」
突然!
一聲遙遙的呼喚從遠方傳來!
赤下意識抬頭。
只見遠去的炭治郎揚起一抹燦爛的笑,踮起腳向這邊不斷揮手。
「我把我所有的心得都寫成冊子放在你的房間裡了……很抱歉沒有徵得你的同意!」
「不過啊師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啊!我認為每天如此努力的你,一定是最強的!」
【……最強嗎?】
赤愣住了。
他看著一邊揮手一邊跑遠,最後完全溶於白色之中的炭治郎,捏緊的手慢慢鬆開。
「師傅。」
他對著鱗瀧左近次微微躬身:「我回去準備了。」
老人看著赤重新挺起脊樑,又看看白茫茫,已看不見人影的天際線,不禁感慨。
「炭治郎……還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呢。」
……
下午時分。
踩著還未凍實的雪地,赤走下山林。
自從六歲被帶到狹霧山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獨自離開。如果從時間跨度來說,這裡已經比水谷宅更像是他的家了。
赤踩著崎嶇的小路。
兩旁樹木佇立著,每一棵都那麼熟悉。雖然枝葉落盡已不見綠意,但處處梨花的美景亦不遜分毫。
來到山腳。
他回身鞠了一躬,才按住老人特意為他找來的日輪刀,深吸口氣,堅定離開。
大山附近是有村落的。
赤向那邊前進,想要斬殺鬼物磨練技巧。
但他卻忘了,狹霧山附近被清理過不知多少遍,哪裡還有漏網之魚?
連續幾天都毫無收穫後,赤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向更遠方去尋找。
因為還並非【鬼殺隊】成員,他享受不到【隱部】的情報,也沒有烏鴉向他傳遞消息,所以找起來效率很低。
但一直朝著偏僻的地方走,他還是有些許收穫。
……
一處大約幾十人口的小型村莊。
湛藍色的刀光分開混沌,伴隨滔滔波聲,一個女人的腦袋被血液衝起,然後變成飄灑的黑灰。
赤擦掉嘴角的血液,歸刀入鞘,總結自己這一戰的所悟所得。
離開狹霧山至今已過八天,這是他斬掉的第三隻惡鬼,而且是其中唯一一個擁有血鬼術的!
【那天晚上,如果是現在的我……應該就有能力保護家人了吧?】
赤眼神晦澀,但立馬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最近不知怎麼回事,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聯想到六歲的那天,就像是上天遇見了未來,給他的啟示一樣。
坐在地上休息片刻,赤從懷裡掏出一本不薄的筆記,看著上面端正的字體,想了想,還是決定現在回去。
雖然這筆記對一直有鱗瀧左近次教導的他作用不大,但他還是願意了炭治郎的情,準備回去去祝賀他通過測驗。
【我該用什麼回禮呢?】
缺乏人際交往的男孩第一次為這種事情苦惱。
但下一秒!
他的心臟突兀一縮!
一股心悸感洶湧襲來!讓他指尖隱隱發麻!
「這是……」
赤踉蹌一下,捏住胸口。
他平靜的表情瞬間猙獰,臉上蹦出一條條青筋,瞳孔里血絲密布!
不知道為什麼,從兩年前開始,他就偶爾能感應到另外一個人的位置!
雖然這種感覺很玄乎,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對方就是蘇北洵!
這也是在鱗瀧左近次帶來對方的死訊後,赤為什麼依舊堅信他還活著的原因!
只是以前或許相隔太遠,這種感應模模糊糊,如同霧裡看花般很不真切
但現在……
很近!!
一捧細雪瞬間振飛。
赤握著刀,在黑夜裡像是穿梭無形的暗影。
【等著我……蘇北洵!】
【等著我!!】
仇恨在心底猙獰咆哮!
……
「【目】,有誰來了?」
依舊穿著黃色馬褂的蘇北洵突然站定,回頭看著幽深的樹林,對旁邊那白髮女人問道。
女人聞言跪下,將臉埋入土中,片刻後說道:「是一個小鬼,挎著日輪刀,應該是個劍士……不過,他並沒有穿鬼殺隊的隊服。」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
劍士啊……
蘇北洵歪歪頭,正想讓【目】將它處理掉,可突然,鼻端傳來一股非常熟悉的氣味。
「咦?」他挑起眉梢:「是熟人吶。」
蘇北洵眯起眼,來了興致,乾脆就靠著樹幹,默默等待起來。
……
【快了!】
【快了!】
赤睜大眼睛,不管前面密集的枝幹,橫衝直撞地將它們全部掃開。
枝椏在他臉側劃出一道小口,又被冷風一吹瞬間凝固。
他踩在地上,不夠老辣的發力方式讓他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足印。
腳印之間跨度極大,足以見其迫切之心。
從分別到現在整整九年了!
有那麼多話想說,那麼多事想問!所以,一感應到對方的位置,赤就瞬間喪失理智!
但是……
就當他躍出密林,看到雪地里那斜倚樹木的人影時,一切的話語都在喉嚨間煙消雲散,轉而變成一抹殺意凜然的刀光!
「真是熱情似火的見面禮。」
蘇北洵雙指夾住當頭落下的刀刃,微笑。
「好久不見,弟弟。」
「不要叫我弟弟!!」
赤怒吼著想將刀拔出。但即便刀身像蛇一樣彎轉,也無法掙脫釘住它七寸的肉指。
「你變成鬼了對吧?!」赤咆哮。
看著那過分蒼白的皮膚與不似人類的氣息,心情複雜。
「怎麼?你很生氣?」
「生氣?」赤咬著牙,擠出一個猙獰的笑:「伱在開什麼玩笑?一想到能不違背師傅的命令,正大光明地將你斬殺,我可就開心的不得了!」
刀刃捲起狂潮,如同咆哮的大海,捲起狂濤!
可不管怎樣洶湧的浪,拍到峭壁上也只能將自己撞的破碎支離。
「你太弱了,赤。」
蘇北洵看著那雙暴起青筋的手,平靜地描述著再顯眼不過的事實。
輕輕一捏。
指間的刀刃劇烈哀鳴!然後像崩散的水珠一樣,猛得碎成千百片!
銀白的碎刃划過眼瞼,赤瞳孔收縮!他怒吼著丟掉刀柄一拳揮上,可沉悶的碰撞後,卻被蘇北洵的對拳砸得跌飛到樹幹上!
「噗~」
一口鮮血嘔出!
腕口粗的樹木直接被他撞成兩截!
積雪從樹上灑落。
赤按著肩膀,看著自己扭曲碎裂的右臂,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身體生理性地顫抖。
【差距……竟然這麼大?!】
他按住肩膀的手掌掐住血肉。
在這一刻,他所謂的堅持,所謂的復仇,完全成了笑話!
仿佛再一次回到被壓在碎石下的那天,無力感瘋狂灼燒著他的心臟!
「你似乎很不甘心?」
突然!
赤垂下來的視線中多了一雙赤裸的蒼白腳掌!
他抬起頭,看見了垂手站在他面前的冷漠兄長。
明明比他還大兩歲,可對方容顏卻顯得更加年輕。
猩紅色的瞳孔鑲嵌在慘白的皮膚上,像是兩顆水潤光澤的寶石。黃色馬掛在微風中獵獵作響,竟被穿出了飄渺出塵的意味。
一個畜牲變成的惡鬼……縹緲出塵?
赤被自己的想法噁心壞了!
他毫不躲閃地怒視蘇北洵,不讓自己露出絲毫怯相!
可蘇北洵看著他那可笑的自尊,只覺得憐憫。
他嘆口氣:「赤,你認為要想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成功?因素?】
赤一時沒有轉過彎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想不明白嗎?那我就說的再直白點。」
蘇北洵伸出手掌,指頭一根根合下:「機遇,努力,才能……這三者,你認為誰對成功的作用最大?」
「是努力嗎?」他垂下眸光,看著赤因手臂斷裂而攤開的手掌。
那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陳年傷疤,虎口處磨出的繭厚得嚇人。
「我能看出來,你這些年訓練得非常刻苦。可是,你成功了嗎?」
【成功了嗎?】
赤低下頭,緊緊抿住嘴。
蘇北洵笑笑,彎腰捏起地上的一片刀刃:「那,是機遇嗎?」
他將殘刃捏成更細碎的粉末,張開手掌,讓它們隨風飄揚。
「你能在臨死之前得到拯救,並被鱗瀧左近次認真培養,機遇絕不算差……可是,現在又如何呢?」
仿佛被刨開了最不堪入目的一面,赤的眼睛藏在細碎頭髮下,一片陰影,看不見神情。
但他的牙齒……咬的咯嘣響動!
「懂了吧,弟弟。」
蘇北洵蹲下身,伸長脖子湊到他耳邊,像是在做知心交談的朋友。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才能才最重要!」
「擁有才能者,握刀僅僅兩個月就能脫穎而出。但沒有才能者,哪怕練習九年連呼吸法也掌握不熟。」
「所謂的參差,就是如此!」
【才能……嗎?】
赤恍惚間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了天資聰穎的錆兔,想起了才華橫溢的富岡,想起了天賦異稟的灶門……
還想起了九年如一日,風雨無阻揮刀,卻依舊無能為力的自己……
「明白了吧?赤!你根本就沒有才能!」
蘇北洵的話語似利刃般尖銳:「你並非天才,只是庸人。所謂復仇,對這樣的你來說實在太過遙遠!順從命運,才是你該做的事情!」
「住口!!」赤雙目赤紅,猛地大吼一聲!
他伸出完好的手掌去掐蘇北洵的脖子,拼盡力氣想將他掀翻在地!
但蘇北洵穩如泰山!
感受著對方渺小的力量,他毫不留情摁住赤的面門,將他砸入冰冷刺骨的雪地。
赤呼吸不暢,竭去掰面上的手掌,可不管他如何用力,始終都無法撼動分毫!
【真是……天差地別……】
赤想著自己引人發笑的一生,閉著眼流出淚來。
這並非是恐懼,只是不甘與懊悔。
感受著愈發沉悶的肺部,他的掙扎漸漸無力。
可就在他即將死亡!神智迷迷糊糊的時候!
卻突然聽到一聲焦急的呼喊!
「赤——!!」
隨之而來的,是大海憤怒的咆哮!
明亮的刀光快如閃電!帶著轟隆巨浪與淹沒一切的怒火,劃破黑夜橫斬而來!
咔!
清脆的震鳴。
仿佛素戔嗚尊降臨,再怎麼危險的大海也翻不出五指!
蘇北洵右手放在頸側,緊緊攥住濕潤的刀刃!
偏過頭,看著那張紅色天狗面具。
他咧開嘴角。
「等你很久了!」
「鱗瀧左近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