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資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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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暫且停拍,姜聞找人,帳上還剩五十萬。

  結果他也找不著,大哥大關機,BP機沒信,不得不跑去公司。

  「許總去參加魔都電影節了,然後說要旅遊,可能往國外奔了吧。」

  「那你們怎麼聯繫?」

  「他定期打電話呀。」

  「什麼時候回來?」

  「沒說。」

  「那,那他家住哪兒?」

  「呃……」

  小江姑娘眨眨眼,裝可憐道:「我不方便說,您別難為我,不過家裡電話可以告訴您。」

  ……

  「您好,我是許先生家的保姆。」

  「哦,他出差了,還沒回來,您有事麼?」

  「沒,沒。」

  嘖!

  老薑鬱悶了,這年頭想找個人忒費勁。

  按原本的軌跡,劉小慶拉來文雋投資,拍著拍著也沒錢了,文雋跑了。劇組到處賒帳,一些他們拍過戲的景點,再有攝製組去一律不接待。

  然後片子停機,製片主任天天給文雋打電報,終於得著個信兒:這貨在香港拍三級掙錢呢。

  再後來,一分錢都沒有了。

  姜聞到處碰大款,遇著一外國人,叫讓路易,《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海外資方。

  他接手了後期製作,才讓電影最終完成。

  現在的情況要好些,許老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薑找了一圈,索性不找,就著那五十萬繼續拍。

  又拍了一段時間,11月入冬,近乎彈盡糧絕。

  老錢開始賒帳,姜聞開始暴躁。

  再跟著,他拿自己的錢應付開支。

  汪朔不時過來探班,有一次吃飯,老薑已經無精打采。大家聊這戲什麼時候能拍完,一個副導演開玩笑,說片名改叫《大約在冬季》了。

  姜聞差點揍他。

  人的情緒是分階段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便是這個道理。

  …………

  另一夥孩子欺負傻子,羊搞為其出頭,被打傷。

  馬小軍等人拎著板磚鐵棍去報仇,在巷子裡狹路相逢,幹得對方潰敗,並堵住了一個落單的。

  凡事講規矩,像這種一方已經取勝,沒必要再以多欺少。結果馬小軍為展示勇猛,照頭給了一板磚,鮮血直流。♬💢  💘♧

  這就鬧大了,另一方也揚言報仇,瘋狂搖人兒。

  於是兩邊聚集人馬,約在盧溝橋茬架。確切的說是盧溝橋北面,一座鐵道橋底下,2號、5號橋墩處。

  結果京城頑主小壞蛋來了,讓雙方講和,沒打起來。

  小壞蛋的原型是「小混蛋」,不多說,由汪朔客串。

  「呼……」

  「阿嚏!」

  冬天拍夏天的戲,穿著襯衫的汪朔打了個噴嚏,喊道:「你丫有譜沒譜啊?什麼時候拍?」

  「我這早著呢,誰讓你脫衣服了?那誰,給拿件大衣。」

  有人遞過軍大衣,丫哆哆嗦嗦的套上,鼻涕泡直冒,過了會又覺肚子涼,「哎不行不行,哪有廁所?」

  「哪找廁所?野地!」

  汪朔罵罵咧咧的去了,回來一個勁搖頭,「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姜聞沒功夫搭理,一項項檢查。

  「吉普車到了麼?」

  「到了,兩輛,傢伙事也準備好了。」

  「演員都說了麼?」

  「每人八塊錢。」

  「自行車呢?」

  老錢請過來一個老頭,道:「附近有家工廠,這位是工會主席。」

  「工人們都在上班,這是偷偷拉過來的。你們可得快點,下班前拍完。」老頭道。

  「好好,您放心。」

  二百來個群演,涇渭分明。

  一半全是軍褲,部隊的那種黃綠色襯衫,說明是大院子弟;一半全是藍褲子,白襯衫,屬於另一個階級。

  大院比較牛,開了兩輛掛著部隊牌照的大吉普。這是老薑借的,能省點錢。

  他先跟顧常衛研究運鏡,然後跟群演講怎麼怎麼做。

  「轟!」

  一列火車從鐵道橋上駛過,似壓得橋墩都在震顫。

  黃禿禿的橋下,不見半點青綠。藍褲子已經厲兵秣馬,擺好陣勢,手持棍棒,最前排的人手一輛自行車。

  而對面,先是吉普車沖了下來。

  跟著從左右兩側,一幫半大小子呼喊著,裹挾著滿地煙塵,只有少數騎著自行車。

  吉普嘎吱一停,箱子掀開。

  裡面全是板磚、鐵棍、撬棍、錘子,夏宇繃著一張臉,給人分發兵器。😝🍬 6❾ѕнⓊⓍ.ⓒỖм ✎♩這事是他鬧出來的,沒想到會這麼大。

  藍褲子陣營也往前沖了一段,雙方越來越近,又有火車轟隆隆震顫。

  這便是他們的戰場,年少時的榮光。

  對峙片刻,領頭的對劉憶苦道:「小壞蛋來了,那人讓我過去。你機靈著點,看我手勢。」

  鏡頭給了個遠景,汪朔大佬風範。

  沒具體描述怎麼調解的,連台詞都沒有。只見汪朔拍拍這肩膀,拍拍那肩膀,讓雙方領頭的握了握手。

  劉憶苦見狀,立時跳下車,招呼大家過去。

  那邊也一樣。兩幫半大小子又呼喊著,撒著歡的往中間跑。

  講和了。

  「停停!」

  前面都不錯,最後出了問題,姜聞喊道:「跑的不對啊,缺乏衝動,再來一遍!」

  「預備!」

  「開始!」

  雙方呼啦啦又跑了一遍。

  「不行不行!」

  姜聞拍拍手,覺得今天發揮的特好,用時短,見效快,完美!於是又開始放飛,過去指點:

  「你們得明白一件事,雖然熱愛打架,但並不傻。這種規模的茬架,很容易搞出人命。

  所以瞧見講和,都很高興,興高采烈的往前跑。

  你看看你剛才怎麼跑的?還推著車子,這時候能管車子麼?肯定隨手一扔啊……」

  「明白了。」

  「那好,再來一遍。」

  「預備!開始!」

  話音方落,藍褲子陣營齊刷刷把車子一甩,瘋狂往前跑。後面的也不管不顧,連踩帶跳。

  「哎好多了,我們換個機位再拍。」

  「好,再來一條啊!」

  反覆多次,群演累的不行。老薑瞅瞅時間,喊道:「休息一會,吃飯!」

  劇務張羅開飯,大冷天出鍋就涼,還是曠野,只能蹲成一圈背風,狼吞虎咽。

  姜聞鬱悶了好些天,終於釋放一把,又沸騰了。

  「朔爺,來跑一圈!」

  「你丫裡面有空調麼?破傑寶車。」

  汪朔裹著大衣,嘴裡罵著,身體卻爬上去。

  倆人開著大吉普,在乾涸的河灘上馳騁,抬眼便是那座盧溝橋,滄桑染血。

  老薑興奮,邊顛邊喊,開著開著忽見一人遠遠招手,還追著車跑。湊過去一瞧,卻是那工會主席。

  老頭臉都綠了,扒著窗戶拼命拍。

  「砰砰砰!」

  「怎麼了大爺?」

  「你們特麼的有良心麼?」

  窗戶搖下來,老頭張口就罵:「你去看看我的車,砸壞了幾十輛,我怎麼跟工人交代?

  我好心幫你們拍戲……你,你給我下來!」

  「……」

  姜聞和汪朔全懵逼,不知該怎麼接。

  老錢過來問明情況,臉比那老頭還綠,低聲道:「導演,咱們帳上就幾萬塊錢了,還有你墊的一份。你說怎麼辦?」

  「還夠幾天的?」

  「還夠……」

  老頭瞧他們嘀咕,心知不太靠譜,更大聲喊:「我好心好意借車,全給我砸壞了,廠里二三百工人呢,必須賠!」

  「我又沒說不賠,這不商量麼。」

  「有什麼可商量的,都在地上扔著呢!」

  「您別嚷嚷。」

  「我怎麼不嚷嚷?」

  眾人也紛紛圍上來,聽了都尷尬,不占理啊。再瞅瞅那些自行車,花樣損毀,甚至四分五裂。

  耳邊亂鬨鬨的,姜聞忽覺自己陷入了泥潭,面子沒了,里子也快沒了。

  而就在此時,忽聽小林尖叫一聲:「許總!」

  「許總?」

  他一激靈,只見遠處一輛大切諾斯開下水壩,滾著一溜黃煙疾馳而來。

  眨眼到了跟前。

  車門一開,晃晃悠悠的下來一位。

  「這人誰啊?」

  「不認識,車不錯啊。」

  群演交頭接耳,莫名其妙。劇組卻是北影廠的班底,頓時鬆了口氣,「總算回來了。」

  「真瀟灑,說出國就出國。」

  「人家大老闆能比麼,還跟上頭走的近。」

  群演過來打聽,哦,這就是投資人。

  「姜老師,您這幹嘛呢?」

  「許老師,來的正好!」

  姜聞心裡激動,面上得忍著,老錢把情況一講。

  許非點點頭,表示了解,對那工會主席道:「我派個人跟您清點。小壞賠修理費,大壞賠新車,您看怎麼樣?」

  「你說話作數?」

  「老錢,先拿五千塊錢,派人跟著去。」

  「好!」

  老頭一瞧這做派,也不言語了。

  許非轉向那邊,問:「怎麼回事,聽說最近各種找我?」

  「來來,我們細說。」

  倆人上了吉普車,門窗一關,密談。

  ……

  姜聞傻麼?

  他能忽悠一個個投資人,來投自己越來越自嗨的電影,肯定不傻。但面對許非,他連忽悠的機會都沒有。

  倆人第一次見面,老薑說我當導演,我寫劇本。

  可以。

  後來四百萬投資。

  沒問題。

  然後說您開機來看看?

  不來。

  順風順水,許非就沒管過,直到現在沒錢了。

  老薑也不矯情,道:「急著找您,是資金出了問題,有點超支。」

  「超支?四百萬還不夠?」許老師驚詫。

  「目前看是不夠。」

  「那還需要多少?」

  「這個不好說,現在肯定沒法統計,拍完才能知道。」

  「可我們是簽合同的,就四百萬預算。」

  「電影跟合同是兩碼事。您也是做這行的,預算再精細,也總有超支的時候吧?」

  「那倒是。」許非認可。

  姜聞比劃著名雙手,非常非常認真的講:「現在影視劇紅火,很多大款都往裡鑽,但鑽了又只想占便宜。

  這東西就像請人吃飯,把人請去了,結果嫌這個貴那個貴,點著菜又嫌菜貴,沒意思!

  要真有心請客,就別嫌菜貴。再說一頓飯嘛,再貴能貴到哪兒去?

  他們不懂,但您是行家,您投的影視劇成本都比別人高。

  這電影也同理啊,精心製作才能拍出好作品,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這個理兒。」

  「您明白了?」

  「明白明白。」

  「那這資金?」

  「好說……」

  許非推門下了車,走到場中,抄起大喇叭:

  「全體都有,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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