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城外
漆黑的夜色籠罩著整片遼東大地,北涼軍營內燃起道道火光。
攻城已近一月,北涼軍已經有數千將士戰死城頭,而城內的金兵也好不到哪去,隨著眾多遼東新兵攻城節奏磨鍊的越發成熟,現在城頭防守的壓力已經越來越大。
脫哈木作為城頭主將,他肉眼可以見到北涼軍的進步,他很慌!
北涼軍營的最後方,有一連串未立軍旗的營帳。
營帳外停放著許多馬車,馬車上滿載著黑土,一個個面目冷厲的軍卒正準備拉著車去遠方倒掉這些黑土。
這些營帳中隱藏著北涼軍開挖的那十幾處地道入口。
軍營內,大批大批的軍卒席地而坐,可以看出很多人臉上都帶著灰塵,因為他們都剛從地道里鑽出來。
這些正是王守仁手下挖掘地道的五千士卒,同時他們也都是龍函關降兵,之前都是那為金人賣命的紅頭兵。
掘地道已經快二十天了,同時開挖的十幾條地道有的因地勢原因已經停止,有的因遇到了碎石而不得不繞道。
但依舊有七八條地道挖到接近檀州城腳的地方,可以說進展神速!
離檀州城越近了,挖掘地道也就越危險,因為那掘土的聲響容易被金人聽到。
所以現在王守仁他們決定夜間就停工,等白日裡大軍攻城時,在戰鼓聲喊殺聲的掩護再繼續挖掘,這樣被發現的概率就會小得多。
席地而坐的這些士卒,很多人都在擺弄著手中的一個腰鼓。
腰鼓名為雲紋鼓,又稱雲鼓。
這是遼東民間一種較為常見的樂器,甚至也不能算是樂器,更像是一種隨拿隨用的助興之物。
腰鼓前後兩端皆覆以牛皮銅片,形狀略微彎折,中間鼓起兩端略窄,像是一朵橢圓形的白雲,再加之鼓身上雕刻雲紋。
因此才得名雲紋鼓,遼東人圖方便,有時候也叫它雲鼓。
輕輕用手指敲擊鼓面,則鼓聲清脆。反之用手掌拍打,則鼓聲低沉,綿遠不絕,傳播甚遠。
王守仁特地派人在檀州附近的百姓家中搜尋了不少雲鼓,用來開戰時在地道中作為傳令之物,如果運氣好攻入城中,也可靠雲鼓向城外大軍傳令。
自龍函關投入北涼軍的王守仁、石烈、臧城、孫昌四兄弟盤腿而坐,周圍還圍攏著一大群士卒。
人人都低頭不語,正在往雲鼓兩端系上麻繩,用以將其綁縛在腰間。
王守仁一邊弄,一邊瞅眼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一名軍漢。
那名軍漢眼眶有些紅通通的,咬著牙噘著嘴,很明顯是受了打擊,強忍著不哭的樣子。
王守仁抬頭冷哼道:「怎麼,谷二牛,聽說你被隔壁營的兄弟罵了句叛徒?這就受不了了?」
名為谷二牛的軍漢不言不語,只是自顧自的低著頭忙著手中的活計,但隱約間已經有一滴淚珠順著滿是灰塵的臉頰滾了下來。
「聽說你還跟人動手了?打了人家幾拳也挨了人家幾腳?」
谷二牛依舊不答話,死死的咬住嘴唇。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只是粗狂的軍漢之間起了一點口角,在滿是熱血粗人的軍營內算不得什麼大事。
然後那名原是順州普通百姓的北涼新卒指著谷二牛就罵了句叛徒,並且說他們整營人都是遼東的叛徒。
氣不過的谷二牛當場就和人打了起來,幸虧事態沒有擴大,及時被兩邊的同袍給拉開了。
但是很明顯,降卒出身的他們始終沒有真正融入北涼軍中,尤其是那些遼東的新兵們,不少人都對他們抱著些許敵意。
周圍圍坐著的士卒顯然都知道這件事,個個低頭不語。
叛徒二字戳到了他們心中的最痛處!
「哭什麼!」石烈抬高了一些音調:「罵就罵了!我們本來就當過叛徒,我這個大哥做的不對,害得兄弟們受連累,但是以後我們要直起腰做人!殺金狗!哭,哭有什麼用!」
「大哥說的對!」王守仁弄完了手中雲鼓,將其擱在腿上朗聲道:「以前我們做錯了,做錯了該怎麼辦?就得認!罵兩句就罵兩句,男子漢大丈夫,難道承認自己做錯了就這麼難嗎?」
谷二牛終於沒忍住,抽搐了兩下那淚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聲音嘶啞的說道:「將軍!我認!等打檀州時我要讓他們看看,我們殺得金狗一定比他們多!」
周圍有越來越多的士卒紅了眼眶,這件事始終是他們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王守仁站起了身,爬上了旁邊的一輛馬車,掃視烏壓壓的全營士卒高喝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心裡憋屈,你們難!我告訴你們,我也憋屈!憋屈怎麼辦?難道當個縮頭龜嗎?
不!
我們要拿起刀,砍下金兵腦袋!尊嚴是自己爭取的,是用鮮血是掙來的!不是靠晃晃腦袋就真當自己是北涼軍了!
再過一陣子,就是我們殺金狗的時候了!到時候我們要向所有人證明,我們是頂天立地的遼東男兒!」
「殺金狗!」
一陣整齊的呼喊聲響徹而起。
「大家都會唱《黑土謠》吧?」王守仁突然一咧嘴。
眾人愕然,包括石烈等幾兄弟的臉上都浮現出一股怪異之色。
《黑土謠》是流傳在順檀兩地一首很廣泛的民謠,可以說幾乎每一個順檀百姓都能哼上幾句。
據說這首歌是很多很多年前一名遼東的儒將所創,一出世就風靡順檀黑土地。
但自從遼東淪陷以後,這首歌謠就沒有人會在公開場合傳唱了。雖然都會,都是沒人好意思唱。
這也正是大家愕然的原因。
王守仁拍了拍手中的雲紋鼓,笑道:「我知道大家心裡在想什麼,覺得自己不配唱是不是?沒關係,我給大家起頭,我相信等這首歌再度響徹在黑土之上時,遼東的金人都已經成為死屍!」
全場肅然,有不少漢子臉龐已經激動起來,但還是有不少人的臉上帶著些羞愧,又或者是自責。
距離營門口不遠處的一處小坡上,塵岳和褚玉成、辛疾等十幾名將領都站在這注視著營內的景象。
褚玉成撓了撓頭:「他們這幹嘛呢?」
辛疾的目光悵然,說了句:「我們先不進去了,看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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