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還有件事,王府親軍眼下需要調整。」
來回踱了幾步,趙煦想起便更王府親軍兵種的事,於是向他說了。
「十萬步兵裝備燧發槍和火炮,三萬輕騎兵,一萬重騎兵,一萬車營?」常威將趙煦給的數字重複了一遍。
聖旨抵達沒多久,他便知道了皇上允許燕王擴兵至十五萬的事。
現在燕王給的數目正好是十五萬。
沉吟了一下,他道:「殿下,末將以為這十萬步兵中當留下兩萬給重步兵,此次戰事打頭陣的都是他們,燧發槍威力固然很大,但如果陷入肉搏,優勢便會縮小,還得依靠重步兵們。」
摸了摸下巴,「而且重步兵們在戰場上結陣對抗騎兵的衝擊也很好,萬一燧發槍兵們敵人的騎兵沖亂,還可以讓重步兵頂上來,給燧發槍兵重新列陣的機會。」
說完,他見趙煦目光炯炯望著他,於是嘿嘿笑了兩聲,「殿下,這只是末將的愚見,末將只是覺得,王府親軍的火炮和火槍雖厲害,但由於發射的速度慢,如果被打了伏擊,陷入貼身肉搏,會非常不利。」
趙煦怔了一下。
這次他倒是有點激進了。
常威此言提醒了他。
似乎的確應該留一份重步兵的兵額。
畢竟他面對的敵人不是同樣拿燧發槍,和他玩排隊槍斃的軍隊。
如果那樣,士兵甚至都不要穿盔甲了。
當下他的敵人還都穿著盔甲作戰。
完全放棄自己的盔甲優勢不妥當。
想到這,他點點頭,「你說得對,那就留兩萬人給重步兵。」
「是,殿下。」常威頓時眉飛色舞。
原來燕王也有糊塗的時候,這一刻,他終於覺得燕王殿下有點菸火味了。
而不總像個神仙一樣,無所不能。
趙煦見常威突然很高興的樣子,不知道他的興奮點在哪兒。
搖了搖頭,他問道:「對了,士兵的犒賞事宜怎麼樣了?這兩天聽說在燕城採辦的士兵可不少,商賈們可高興壞了。」
來北大營的時候,他還見到不少脫了盔甲,只是穿軍服的士兵提著一大籃子的東西興沖沖返回大營。
按照王府親軍的規制,每十天士兵可休息一日。
這些都是輪休的士兵。
「回殿下,發了大概兩成了,估計還有五六天就差不多了。」提到這個常威又樂起來。
燕王說的倒是事實,拿到犒賞的士兵現在個個如同暴發戶一般。
輪休的士兵拿著銀子大手大腳地花。
一年前,他們還過著褲子都買不起的窘迫生活。
如今積攢的軍餉加上犒賞,儼然讓他們成了富庶的人。
這還只是輪休的士兵,現在更多士兵想回家一趟,不斷向將領申請。
趙煦點點頭,他能體會現在士兵們的心情。
九死一生從戰場上回來,拿著銀子自然要去消費一番。
又聊了幾句。
趙煦令常威過幾日恢復軍事學堂的正常運轉,隨即向大營外走去。
路上無論是將領和士兵只要見到他,俱都停下恭敬行禮,眼中帶著絲絲感激。
燕王如此善待他們,他們在戰場流血也是值當了。
來到大營門口,趙煦上了馬,在徐烈的保護下向王府而去。
在經過金花巷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陳虎。
此時陳虎身邊有兩個女子,一位年長的婦人,一個清麗的少女。
陳虎參軍的時候他見過陳虎的母親。
此時對照了一下,年長的婦人就是陳虎的母親了。
至於少女似乎是陳虎的妹妹,當時他提過自己是有妹妹的。
三人現在正立在一個宅院前,同一個商賈說著什麼。
「那不是陳虎嗎?」徐烈這時候也看見了,露出好玩的神色。
「走,去看看。」趙煦說道。
回到燕城,日子自然沒有晉州那麼緊張了。
淡閒的日子,他的八卦之心似乎與日俱長。
「娘,就是這個院子。」
望向自己的母親,陳虎一臉滿足的笑容。
加入王府親軍後,他便把母親和妹妹接到了燕城。
拿每月的軍餉在城內租賃了個小院子給母親和妹妹贊助。
平日裡母親和妹妹又做些女紅補貼家用。
比起以前饑寒交迫的日子倒真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了。
不過隨著大量商賈湧入燕城。
燕城內租賃房子的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陳虎覺得不划算便尋思著買下一間屬於自己的宅院。
當然這也只是他想法,沒想過能實現。
但北狄秋狩之戰因為表現勇敢,他被提拔為校尉,軍餉漲到了十二兩每月,戰事中他又得到了些犒賞。
這次,他又拿了三十六兩銀子,身家儼然百餘兩了。
於是他便趁著探親假,買下了這個院子。
「虎子,這個院子怎麼也得八十兩吧?」陳虎母親從向門內望了眼,露出驚訝的神色。
在燕城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她對燕城的院子價值幾何還是微懂的。
偏僻的民坊,一個普通的一進四合院也得三十三兩左右。
這個四合院子在金水巷這個靠近東市的地方,怎麼也得翻倍了。
肥碩的商賈陪著笑:「夫人,你猜對了,一共八十二兩。」
聽到這個數,陳虎母親頓時拉下臉來,「虎子,這太貴了,你就在偏僻的地方買個院子就行了,咱們有什麼臉面住在這裡。」
「夫人此言詫異,本王的校尉沒臉面住這裡,誰又有臉面住這裡?」
趙煦這時來到幾人身後,面帶笑容。
陳虎轉頭看見是燕王,吃了一驚,忙上前行禮。
陳虎母親見過趙煦,自也認出了燕王,忙拉著自己的女兒福了一禮,口中道:「民婦參見殿下。」
「免禮。」趙煦想將陳虎母親扶起。
想起這裡男女授受不親,便略抬了抬手。
陳虎起身,不好意思撓著頭,「殿下怎會來這裡。」
趙煦笑道:「現在整個燕城都知道你們王府士兵發了財,本王想看看你們都買了什麼,所以看到你就過來了。」
接著他走進院子,這是個普通的四合院,還算寬敞,而且很乾淨。
於是道:「不錯,如果銀子不夠,本王可以給你添點。」
陳虎聞言笑起來。
「夠,即便不夠也不能要殿下的銀子。」
自趙煦出現,陳虎母親和妹妹俱都有些侷促。
但趙煦這麼說,陳虎母親立刻大聲說道。
陳虎點點頭,「殿下,末將手裡的銀子富裕著呢。」
接著他道:「這要謝殿下此次的犒賞,不少將領現在都在燕城尋購合適的院子。」
陳氏也將感激的目光投向趙煦,她道:「猶記得民婦當時還攔著虎子不讓他參軍,今日想來真是大錯特錯。」
似乎怕趙煦會錯意,她道:「如果沒有殿下領著他們南征北戰,現在北四郡的百姓還得給北狄和袁家禍害,如今見北四郡百姓們活得終於有人樣了,民婦心想即便虎子戰死沙場,也是值得了。」
「娘你說什麼呢,我命可硬的很,哪有那麼容易死。」陳虎翻了個白眼。
而陳虎的妹妹則捂著嘴噗嗤笑了一聲。
趙煦這時看向陳虎的妹妹,十三四歲的樣子。
此時一身青色的素裙,衣服上沒什麼花式,是很尋常的百姓之家的女子服飾。
人瘦瘦的,模樣清麗,像個鄰家女孩。
碰到趙煦的目光,陳虎妹妹頓時紅了臉,躲到母親身後。
趙煦笑了笑,不以為意。
看向陳氏,他道:「本王也要感謝你們,若不是你們願意讓自己的兒子上戰場,也沒有北四郡的今日。」
聽趙煦這麼說,陳氏更是激動。
從小到大,她目睹的是豪族高高在上,把他們當牛羊一樣的世界。
而現在,燕王竟卻如此平易近人地同她說感謝她。
此刻,即便是她這樣一個婦人也願意為燕王赴湯蹈火了。
這時,陳氏拉住陳虎的胳膊,道:「殿下,我家虎子以後若敢不聽您的話,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他若是在戰場上當了逃兵,您就直接砍了他的腦袋,民婦絕對不會有一句怨言。」
陳虎聞言無語凝噎,「娘,我是不是你撿來的?」
趙煦哈哈大笑,拍了拍陳虎的肩膀對陳氏道:「陳虎很不錯,是個可造之材,你的兒子是不會當逃兵的。」
陳氏望了眼陳虎,眼中帶著驕傲。
又聊了幾句家常,趙煦要走。
想起什麼,他對一旁始終陪著笑臉的商賈道:「賺錢可以,但王府的士兵和將領你們不能坑騙,是他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才有了你們在燕城的安穩生活,若是讓本王知道你們故意哄抬物價賺士兵和將領們的銀子,本王定要收拾你們,這句話,你也帶給其他商賈。」
商賈臉色一白,拱手道:「殿下,小的也是北四郡的人,絕不干那缺德事,這院子小的真沒賺多少,也就三兩銀子的辛苦錢。」
趙煦微微點頭,「這還差不多,記住,盜亦有道,何況你們商賈。」
丟下這句話,趙煦和徐烈轉身離去。
柔和的陽光下,陳虎,母親和妹妹目送趙煦的身影消失,良久方緩過神來。
「娘,燕王殿下果真與豪族們不一樣,更像和我們一樣的人。」陳虎的妹妹陳秋輕聲道。
「那是,所以將士們才願意給殿下賣命,值得。」陳虎嘿嘿笑了聲,轉身大步進了院子。
從此,他在燕城裡有個家了。
與此同時。
不少在鄉間有親人的將領和士兵趁著探親回去了。
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
黃洋是一名普通炮兵,家就在距離浮石村不遠的小圩村。
因家裡人口多,他家在村子裡過的很困苦,從小到大,他幾乎沒吃飽過。
王府親軍擴兵到十二萬的時候,他年齡正巧夠了,於是選擇了加入王府親軍。
沒想到就趕上了晉州的戰事。
從戰場活著回來,拿著犒賞的銀子,他迫不及待回家了。
「洋子哥會來了,洋子哥回來了。」黃洋一出現在村口。
玩耍的三個頑童見了立刻叫起來。
見黃洋背著滿筐的東西,三個頑童不肯離去,追著黃洋往村里去,一路大喊大叫。
黃洋臉上洋溢著笑容。
以前在村里因為家貧,他遭過不少白眼。
雖然現在想起來還不是很愉快,但是在戰場上見多了生死,對這些他忽然不想計較了。
包括這三個頑童以前也常惹他,嘲諷他用茅草編的褲子。
從背後的竹筐里掏出一把芽糖給三個頑童。
頑童們的眼睛頓時直了,他們僅僅抓著芽糖,叫的更大聲了,「洋子哥當兵回來了,洋子哥當兵回來啦。」
頑童的聲音吸引了不少鄉民的主意。
望著身穿軍服,背著竹筐的黃洋,不少人露出敬畏的神色。
更有不少和黃洋差不多年齡的青年圍攏過來,不住詢問黃洋軍中的事情。
「啥叫炮兵?」
「什麼?能噴火,打雷一樣,一炮能打死一頭牛?」
「能飛出好幾里?太厲害了。」
「……」
黃洋的回答引起陣陣驚嘆之聲,這讓黃洋分外得意。
不多時,他到了一間破敗的茅草屋前。
見到在籬笆里除草的父親,他喊道:「爹!」
籬笆里的老漢抬起頭來,見是自己的兒子黃洋,驚喜地丟下鋤頭,忙對屋裡喊道:「婆子,兒子回來了。」
他的話音落下,從屋裡出來一個婦人。
婦人穿著稻草編制的鞋褲,還有三個年齡不一的少女從門內探出頭,她們沒有像樣的衣服穿,不敢出門。
「洋子。」婦人喜極而泣。
得知兒子去了晉州,他們便抱著兒子可能回不來的想法。
現在想見,自然激動。
黃洋的眼淚也在打轉,他不顧圍觀的眾人進了籬笆,將身後的竹筐放下。
「爹,娘,孩兒回來了,這次還給你們帶來好多東西,這是給三個妹妹的衣服和胭脂,這是給你們二老的衣服,這裡還有大哥的衣服……」黃洋一件件從竹筐里掏出嶄新的衣服。
這都是他從燕城的成衣行買的。
最後,他又從懷中掏出二塊十兩的銀錠子,「爹,娘,這個給你們,把咱家的茅屋翻修了,再蓋上幾間。」
黃洋父母還處在激動中,登時又傻了眼。
他們何曾見過這麼多貴重的東西。
而現在黃洋卻如同不要錢一樣背了一筐回來。
圍觀鄉民見了更是艷羨的要把舌頭咬掉。
今晚,他們怕是睡不著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