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白色的營帳延綿數十里不絕。閱讀М
無數的牛羊在草叢中若隱若現。
騎著馬的北狄人穿行在高高的草叢中,驅趕著牛羊和駿馬。
郭圖的心因緊張而收縮。
他知道這些放牧的北狄人拿上彎刀和弓箭便是士兵。
此次,北狄大軍兵臨燕關。
雖然只是要求釋放庫圖,但他和袁立還是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同的味道。
北狄人能如此興師動眾要人。
下一次攻打燕關還會遠嗎?
到時袁家怎麼辦?
真的將袁家辛辛苦苦積累的兵力耗光嗎?
到時無論輸贏,兵打光了,袁家在大頌還有何地位。
與其如此,不如給自己留條後路。
「進去吧。」一個將領從白色的營帳中走出,打破了郭圖的沉思。
露出卑微的笑容,郭圖點了點頭,低著身子進入王帳。
「抬起頭來。」一個粗糲的聲音響起。
郭圖抬起頭,看見一個三十餘歲,肌肉矯健的北狄男子坐在中間的羊皮毯上。
郭圖道:「燕州袁家門客郭圖見過恩科大王。」
「袁家,哼,你們還有臉來草原,難道不怕我殺了你嗎?」恩科如同野獸一般盯著郭圖。
郭圖只覺自己的腿有些打顫,他說道:「大王,這不是袁家的錯,張康並沒有告訴我們他和黑鐵王帳的計劃,如果這件事袁大人提前知道,這次一定不可能讓燕王活著,我們袁家也想讓燕王死。」
恩科鐵青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這次秋狩,黑鐵王帳損兵折將,甚至自己的父親都被俘虜了。
對他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他已經在可汗面前許下承諾,一定要用燕王的腦袋來洗刷恥辱。
只是冬季來的太快,燕山路窄,又無法通過大型的攻城器械。
即便他率領部落騎兵再次南下也無法確保能擒住燕王。
所以,可汗和他將目光投向了燕關。
此次可汗調遣了三個王帳的兵力南下,威懾大頌皇帝。
但沒有攻城的計劃。
燕關城高牆厚,不是那麼容易拿下的,必須集中全力一擊。
但因極北的戰事,這至少要等到年後。
想到這,他再次看向郭圖,「說,你來此有什麼目的?」
「袁大人願和黑鐵王帳重修舊好,建立深厚的友誼。」郭圖低聲說道。
「友誼?」恩科忽然哈哈大笑。
笑聲結束,他驀然怒道:「他燕州袁家算什麼東西,也配擁有我北狄的友誼?待來年破了燕關,我先宰了他。」
「來年?」郭圖一驚。
暗道北狄果然要南下了?若是如此,不能取悅北狄,袁家危矣。
想到此,他心中大急,一時忘了答話。
就在這時,恩科又道:「不過,也不是不能,但你們袁家要為我們北狄辦一件事。」
「什麼事?」郭圖大喜。
「墨翟的人頭!」恩科眼睛眯了起來,「如果你們答應,我便在可汗面前給你們袁家說句好話,即便北狄入關,將來你們袁家也有一席之地。」
郭圖鬆了口氣,「此事小人當回去和袁大人商議,只是大王為何不要燕王的人頭。」
「哼,燕王的人頭我要親自割下來,輪不到你袁家。」恩科擺了擺手,「滾吧,什麼時候見到你們袁家的誠意,再談友誼之事。」
「是,大王。」郭圖一躬身子,慢慢退出營帳。
再望了眼黑鐵王帳大片的帳篷,他帶著侍衛離去。
……
金陵。
來自燕關的八百里加急已到了這裡。
北狄兵臨燕關的消息傳出,頓時整個京師人心惶惶。
「父皇,孩兒當初就說燕王俘虜了庫圖不但無功,反而有罪,現在果然惹惱了北狄人。」
朝堂上,六皇子趙坊疾言厲色。
大有燕王乃是大頌第一禍害之態。
「簡直胡言亂語,北狄野心勃勃,侵吞寧錦都司之後便意圖南下,與燕王捉了庫圖何干?大頌與北狄早晚有此一戰。」大皇子怒斥。
他的母后已告訴她和糜妃的事。
心中他已將燕王當成了自己人,自然為其辯護。
龍椅上,趙恆眼中帶著淡淡的憂色。
他也沒想到一個庫圖會惹出這等事來。
如果真惹怒了穆勒洪真,北狄全力來攻。
墨翟能否守住燕關難說。
燕關禁軍若全軍覆沒,那時即便勢族軍隊把北狄趕回去,皇家手中也再無像樣軍隊能掣肘勢族們了。
「一群鼠輩,你們忘了寧錦都司數十萬亡魂了嗎?北狄,豺狼也,其早有侵吞大頌之志,或早或晚,總有一戰,他既兵臨燕關,不如便殺了庫圖,一展我大頌軍威。」一個鬚髮蒼白的老者高聲叫道。
他的話音落下,立刻八個將領出列,「皇上,我等願與北狄一戰。」
「楊老將軍,拿什麼戰,又戰的過嗎?難道還想來一次寧錦都司的慘敗嗎?到時,國將不國啊。」一個文官幾乎要哭出來。
「懦夫!」
「這是為天下蒼生考慮。」
「那些死去的將士死不瞑目啊。」
「……」
朝堂上,政見不同的大臣和將領吵成了一鍋粥。
趙恆痛苦地揉著眉頭。
他看向始終沒有說話的竇唯,道:「宰相以為如何?」
「寧錦都司之戰,我大頌至今尚未恢復元氣,臣以為不可輕啟戰端。」
「臣附議。」一個紫袍官員出列,他是兵部尚書,韓錚。
又一個紫袍官員這時也站了出來,」臣附議。」
他是戶部尚書,謝端,當朝國舅。
「末將附議。」一個將領出列,乃是鎮國將軍蕭成。
「下官附議。」禮部尚書范行倫高聲道。
「下官附議。」兵部尚書王子安站了出來。
「……」
趙恆見狀,心中已有了計較。
八大勢族一大半都不贊成用兵。
梁家,馬家沒贊成,但也沒反對。
而那些激烈主戰的則是經歷過那場戰事的將領和官員。
「既然如此,即刻押付庫圖三人前往燕關。」趙恆朗聲道。
內心裡,他和勢族們一樣不想打仗。
他沒有足夠的信心擊敗北狄人。
與其如此,不如交出庫圖,繼續大頌的國泰民安。
……
天牢。
當獄卒打開監獄的牢門時,庫圖緊張了一下。
但當他看見一個官員帶著笑容而來,身後的獄卒還捧著嶄新的衣服時,他忽的吐出一口氣。
「你們想幹什麼?」查爾哈瞪著眼睛問道。
官員沒有生氣,反而神態恭敬,「庫圖大王,你們可以回草原了。」
庫圖心中一震,他激動道:「你們說什麼?」
「你們可以返回草原了,禁軍將護送你們前往燕關。」官員重複了一句。
確認了這個消息,庫圖看向查爾哈和塔姆,三人臉上露出笑容。
「為什麼?」庫圖臉上長時間的頹然一掃而光。
官員沒有直接說北狄大軍兵臨城下,而是道:「這是你們可汗的請求,皇上仁慈,不忍破壞大頌和北狄間的情誼,所以放你們回去。」
「可汗……」庫圖念了一句,臉色滿是羞愧。
接著他目光陡然變得凌厲,對查爾哈和塔姆說錯:「換上衣服,我們要回草原向可汗請罪。」
查爾哈和塔姆點頭。
穿上衣服,三人撞開士兵走出大牢。
只見在大牢外已經備好了三匹馬。
數百名大頌禁軍等候在旁邊。
三人上了馬,隨禁軍轉入金陵城的大街。
「大王,你看。」查爾哈指著路邊買胭脂的美麗女子,眼中露出原始的野望。
庫圖十年前來過金陵,所以對這裡並不陌生。
不過比起十年前,這裡似乎更繁華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諫言可汗南下的原因,奪了大頌的江山,每個北狄人都能睡在銀子鋪陣的床上。」庫圖說道。
「到時候我要一百個大頌女子給我生孩子,哈哈哈。」查爾哈大笑。
塔姆道:「你就這點出息,若是我,定讓可汗將人分出四等人,北狄人為一等人,草原上其他部族的人為二等人,高麗這樣的僕從國為三等人,大頌人是最低的四等人,生生世世給我們為奴為婢。」
「哈哈哈……」庫圖大笑起來。
他們就這些肆無忌憚地說著,渾然不顧身邊的禁軍。
一些禁軍士兵攥緊了拳頭,感到深深的恥辱。
但這是皇命,他們不能違抗。
「那個就是庫圖?」臨街的一座酒樓三樓。
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九個華服公子。
此時,他們望著走過去的隊伍,一個人白袍青年問道。
「嗯,就是他,他回去了,一場戰事就避免了。」藍袍青年說道。
「你們袁家估計嚇的都尿了吧。」藍衣青年對面的黑袍青年出言譏諷。
官員們散了朝,放回庫圖的事便風一樣吹遍了金陵。
皇城內的人對政治天生的敏感。
更何況這九人的身份極為尊崇。
按民間的譏諷話說,不是皇子,勝似皇子。
「胡說,我袁家在燕州怕過誰,朝堂上,你們誰家又主戰了?」
被黑袍青年譏諷的不是別人,卻是袁立的長子袁策。
他一直在國子監讀書,說是讀書,其實不過是混日子而已。
呆滿三年,經過殿試,他便能夠入朝為官了。
他的話落下,原本熱鬧的樓里頓時安靜了。
只聽一個女子清婉的聲音幽幽響起,「燕王領兵浴血死戰,終擒庫圖,揚大頌之威,若知庫圖歸於草原,不知如何痛心疾首,相比之下,這金陵城中竟無一人是男兒。」
九人聞言,俱都臉色尷尬。
只是,他們卻出奇的不敢言語一聲。
這位可是名滿金陵,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長樂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