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慈航

  「這滿朝文武，甚至包括這皇帝，竟都被妖怪寄生了！」

  楊楚身形隱沒在那名工部侍郎的後面，望著皇宮紫宸殿內的這一幕，忽而有一種莫名的驚駭與釋然。

  驚駭於這方世界的妖怪竟是將這個還處於封面時代的權力中樞，完全取代。

  這看著像是很正常的早朝議事，結果不過是一些個妖怪寄生的傀儡在假模假樣的舞台戲。

  釋然卻是他終於知曉，這個陳朝的腐朽達到了這種程度，是有其原因。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皇宮大殿的高台上，一個同樣被蜈蚣寄生的小黃門太監，尖利的聲音在空曠的紫宸殿內響起。

  「臣有事啟奏。」

  眾多文武大臣里，一個看著應該有二三品官銜的官員，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開始談起了近來各地的災害。

  在這名官員之後，又有一個官員跟著走了出來，說起了錢糧。

  之後是幾方的官員在相互攻訐、爭論。

  楊楚站在眾多群臣中間，看著這宛如戲劇的一幕，儘管無比真實，甚至每個官員的表情動作，完全看不出任何一樣端倪，但楊楚卻已知曉這些東西，全部都是假的。

  這些文武百官所說的內容，估計可能已經是幾個月，或者是幾年前的內容。

  他們其實每一個都已死去，不過是被寄生在身體的大大小小的蜈蚣所操縱，按照某種固定的場景在排演著。

  「這陳朝到了這樣的地步……確實也該亡了。」

  楊楚無聲地嘆息了一聲，他是真沒想到，整個陳朝竟是都被妖怪們所占據。

  不過，回想一路所見，從百妖山的生民被豢養，到之後臨郭縣那自稱金剛的邪僧，超度一縣百姓進入佛國，還有雲郭郡內生民百姓陷入到失序胡亂的狀態。

  這樣一看，一切的表現就都有些道理了。

  他看了一眼這些被妖怪寄生的文武百官的表演，移動腳步在這座朝堂大殿，慢慢踱步行走了起來。

  以他的靈能收斂了氣息和對於周遭光線反射形成的隱身，這些開啟靈智，具備某種神通術法的妖怪，根本沒有能耐看破他的行跡。

  楊楚沒有急著對付這些寄生的蜈蚣小妖，而是繼續以靈能右眼觀察起了人道氣運。

  全天下的人道氣運朝著皇宮匯聚，使得整座皇宮完全被人道氣運所包圍，浩浩湯湯，宛如淵海。

  到了此刻，楊楚大抵有些明白這些個被寄生在文武百官身體內的蜈蚣們，為何不敢展露真形，而且還要依照著某種固定的程式進行朝會。

  皇宮裡的人道氣運太過濃郁，這些氣運堪稱一種極為特殊的能量或者說物質，對於人來說毫無影響，甚至一個人置身其中久了，氣運纏繞之下，反而能夠獲得許多庇佑和好處。

  可與那些妖怪們而言，或者說沒有達到一定境界的妖怪們而言，直接暴露在如此濃郁的人道氣運之中，就仿佛人類處於妖魔鬼蜮，對於身體是有損害的。

  但如果只是少量，而且還通過了媒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這些蜈蚣寄生在文武百官的身體裡，通過他們的朝會、議事，這種類似於固定程式的排演，能夠讓那些文武百官緩慢的吸收氣運，從而漸漸轉化成一種可以被這些寄生的妖怪所能吸食。

  這點就像一些個草木，人類無法直接食用，但一些個牲畜會以此為食，而人類食用這些牲畜。

  寄生在文武百官身體內的諸多蜈蚣，對於人道氣運的吞食也是如此。

  在楊楚的靈能右眼裡，這些個文武百官體內，那些盤踞的各種蜈蚣，都類似處於一種仿佛呼吸吐納的狀態。

  通過操控文武百官排演朝廷內的各種動作，不斷藉助百官的身體，一點一點吸食著人道氣運，提升自身的道行妖力。

  「是以，這人道氣運其實也是能夠轉化為妖力的。」

  楊楚在一旁靜靜旁觀，心中漸有所得。

  妖怪們的妖力，是妖怪吐納日精月華，積攢在血肉精氣內，之後一步步通過化形，轉為妖力而來。

  其中關於日精月華這種能量，楊楚通過靈能右眼有觀測到，但其能量屬性太弱，所以他也沒有改造靈能的紋理，對這種遊蕩在天地間的能量進行直接的吸收。

  前面他的靈能提升，幾乎都是多妖怪們血肉精氣和妖力的掠奪，進行的轉化。

  而人道氣運，似乎也與這日精月華一般，

  如果不是在洛陽城這匯聚全天下氣運，濃郁無比的地方，被他在洛水河岸偶然觀測，可能楊楚想要發覺，都要相當一段的時間。

  反而是這些寄生在文武百官身體內的蜈蚣妖怪們，看起來像是能夠被妖怪們通過一些手段吸收，顯著提升道行妖力的。

  而且其吸收的效率，還要遠遠超過日精月華。

  「不過，只是這些朝堂上的小妖們，哪怕吸收得再快，恐怕也不足以改變整個陳朝的人道氣運，進而影響到全天下。」

  在楊楚的眼中，行走說話的那些個文武百官，體內仿佛透明。

  一條條或大或小的蜈蚣，通過百官們的身體，貪婪地吸食著人道氣運。

  每一個妖力增長的速度都很快，不過短短片刻，楊楚甚至察覺到一些個靈智小妖，似乎快要化形。

  但即便這樣的增長速度，面對宛如海潮一樣，從全天下匯聚而來的人道氣運，吸收轉化的速度也遠遠不夠。

  真正的地方在——

  楊楚忽然展露身形，飛到了皇宮半空的位置，靈能右眼陡然亮起。

  他通過對人道氣運的走向觀測，已是看到了磅礴的人道氣運仿佛泄洪的水流，朝著皇宮地下流淌而去。

  在這座皇宮下面的數百米深處，一個龐大蜿蜒的黑影，仿佛在呼吸。

  每一次一呼一吸間，那滾滾湧入的人道氣運，就被那個龐大的黑影吸食趕緊。

  「有人？！」

  朝堂上，正仿佛扮演戲劇一樣的文武大臣，在楊楚身形突然出現在皇宮大殿的半空後，紛紛呼喊叫了起來。

  「拿下，快拿下，有刺客！」

  高坐在龍椅上的陳朝皇帝，神色也慌張了起來，朝著周圍大聲高喊。

  「護駕，快護駕！」

  那個前面宣旨的黃門太監，飛撲到了陳朝皇帝身前，雙手張開，慌亂無措地朝著周圍的文武百官高喊。

  「大膽，朝堂重地，誰敢亂闖？！」

  一個體態魁梧，看著像是武將的武官，怒目橫眉，朝著楊楚大吼了起來。

  「哪裡來的修士，不知我大陳皇帝陛下在此，還不快快行禮？！」

  又有一名文官打扮，看著不是丞相就是尚書之類的高官，大義凜然地衝著楊楚高呼。

  這皇宮大殿內的所有人，似乎在楊楚出現後，都做出了一般朝堂重臣見著楊楚突兀出現後的正常反應。

  楊楚看著亂糟糟的朝堂，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意。

  在他的眼裡，這些個急吼吼的文武百官，包括那個被驚嚇到的陳朝皇帝，全部不過是一個表象。

  反而是他們每個人身體內部盤踞的那一條條蜈蚣，在楊楚出現後，停止了吞吐人道氣運，一個個仿佛察覺到什麼，昂起頭望著在半空散發著靈能的楊楚。

  其中有幾條體型龐大的巨大蜈蚣所寄生的官員，抬頭看著楊楚，臉上還浮起了一種詭異的貪婪之色。

  那是楊楚釋放的靈能，對於這些妖怪們產生的吸引力。

  靈能這種楊楚從妖怪的血肉精華和妖力轉化而來的能量，對於妖怪來說，幾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甚至比起那人道氣運還要來得強烈。

  驟然見著，每一條寄生在文武百官身體內的蜈蚣，都翻騰了起來，有一種按耐不住的情緒。

  「竟然還覬覦我？！」

  楊楚輕笑了一聲，陡然一揮手，身上的靈能激盪而出。

  嗡——

  一聲宛如風雲激盪的狂暴靈能洶湧噴薄而出，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靈能氣浪，掃過了整個皇宮大殿。

  那些寄生在文武百官身體內蜈蚣，頓時全都受到了刺激，一條條破體而出。

  從一兩寸長的小蜈蚣，到三四尺長的巨大蜈蚣，在皇宮大殿內翻湧了起來。

  而那些個文武百官，則全部紛紛倒在了地上，露出了內臟完全被掏空的殘破皮囊。

  楊楚跟著身上靈能又是一閃，紅光照亮大殿，以他身體為中心，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靈能漩渦。

  吸——

  楊楚鯨吞似的吸了一口氣，那些個暴露出來的大小不一的蜈蚣，頓時仿佛沙化一般，身軀僵直在原地，跟著血肉精華和一身凝練的妖力，形成如同實質的潮水，被楊楚一口吸進了嘴裡。

  僅僅不過是眨眼間，偌大一個昔日陳朝朝會的紫宸殿，除了那一地破爛的文武百官的皮囊，就只剩下一個個如同沙子凝集而成的蜈蚣屍體。

  「道友，好手段！」

  就在楊楚，一口氣吞噬了數千條蜈蚣的血肉精氣和妖力，忽然大殿內，一個聲音響起。

  不知何時，在大殿正中的龍椅旁，出現了一個身穿金衣的僧人。

  這僧人是男非男，是女非女，看著一幅菩薩相，雙手合十，抬頭看著半空的楊楚。

  「嗯？又是僧人？」

  楊楚看著出現的這個面容看不出男女的僧人，微微露出了訝異之色。

  「貧僧普渡慈航，在此有禮了。」

  身穿金衣、非男非女的僧人，衝著楊楚微微稽首，臉上依舊帶著微笑，「觀道友行事，非是正道中人，不知道友為何要傷我孩兒性命？」

  「哦？你家孩兒？」

  楊楚靈能右眼再次閃爍了一下，看出了這僧人身上的異狀。

  這僧人看著宛如菩薩相，可體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個皮包的骨架子，五臟六腑，血肉精華一點也無。

  這普渡慈航出現後，並沒有其他的虛偽說辭，顯然也是明白楊楚已是知曉了他的真實來歷。

  「貧僧的孩兒們，每日在這朝堂努力演練，為的是方便貧僧行事。」

  普渡慈航笑容淡淡，看著楊楚的目光似也有著某種異色，「道友不問來由，傷了我這麼多孩兒的性命，理當給貧僧一個交代。」

  「交代？你想要什麼交代？」

  楊楚此刻已是知曉這個普渡慈航的真身，笑著反問道，「你和你的那些個孩兒，在這朝堂之上，吞噬人道氣運，我吞噬你們，不正是這個道理？」

  「道友此言有差。」

  普渡慈航笑容和煦道，「若非貧僧在化形之後，於這帝都洛陽一住一百三十年，收斂妖性，日夜修佛。從一名小小沙彌，到得道高僧，而後又被陳朝封為國師，一步步竊奪了氣運。如道友這等邪道修士，還有這天下的諸多妖魔鬼魅，何來出頭之日呢？」

  「所以，我還得承你的情？」

  楊楚看著普渡慈航言之鑿鑿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

  很明顯，這慈航普度是將他也視為一類。或許也是什麼妖怪魔頭，再不濟也是個祭煉萬千人口的邪修。

  否則，不可能出現在這皇宮內，就將他那些個孩兒子孫，一口氣就吸食了個乾淨。

  不過，從這普渡慈航的短短几句話里，他大概已是得出了結論。

  這陳朝的天下，還有這人道氣運的衰微，果然是面前這妖怪造成的。

  想想對方所說的一百三十年，在化形後修佛，而後成為陳朝國師。

  結合陳朝此前的內戰打亂，還有楊楚所見種種，可以說尋常的妖魔鬼魅，能夠得見天日，作威作福，還真是要承這普渡慈航的情。

  人間王朝盛世，人道氣運蓋亞天下，這世間哪怕有些妖魔鬼魅，但幾乎也只能隱藏在深山老林，沒有機會出世。

  甚至，在人道氣運昌盛的時代，一些個妖魔鬼怪連出現的機會都沒有。

  哪怕是陳朝邁入王朝末年，妖魔鬼魅們得到了喘息之機，能夠興風作浪，可按著一般的正常軌跡，恐怕很快新舊王朝更迭，人道再次興起，這些妖魔鬼魅存在的時間也不會長久。

  唯有如普渡慈航這般，從妖怪化形後，修習佛法，洗去身上的妖力妖性，一步步從一個小沙彌，修成道德高僧，又被封為國師，竊取了氣運，完完全全影響了天下格局的發展，這才是真正的絕世大妖。

  「承情倒是不必，人道興盛已，合該輪到我等妖類。」

  普渡慈航臉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可眼神盯在楊楚身上，漸漸轉為貪婪，「只是道友害了我如此之多的孩兒性命，一個交代是必不可少。我觀道友身上靈氣濃郁，宛如至寶，甚至還勝過了我每日吸食的人道氣運。貧僧在此，還請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哈哈，你想要我幫你？怎麼幫？」楊楚也不著急動手，看著這絕頂大妖的一番說辭，不慌不忙地接了下去。

  普渡慈航見狀，臉上的笑容更盛，眼裡的貪婪和饑渴之色也越發明顯。雙手舉起，合十說道：「貧僧化龍在即，還缺臨門一關，道友一身靈氣如至寶，還請道友將一身修為送給貧僧，讓貧僧……把你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