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天魔

  「……世間苦厄，朝拜我佛，得大自在，得大解脫……」

  「……我之來世，永居佛國，身如琉璃，內外明澈……」

  「……觀萬法皆空，緣起乃生。生而幻化，非為實耶……此觀成已，自性彌陀乃生，即彌陀是我，我是彌陀爾，雲唯佛一人居於淨土。汝已與彌陀同體，則汝子居於淨土爾。」

  無數的梵音念頭，隨著老僧與無數個聲音不斷在楊楚耳邊響起。

  楊楚微微閉上雙眼，身上的靈能紅光漸漸被金光所壓制，身體懸浮在空中，似乎在這一刻靈魂漸漸脫離肉體，進入到某種玄之又玄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周圍金光燦燦，溫暖如春，一切變得寧靜祥和。

  於他視線之中，似也有一尊巨大的佛陀法相橫貫於頭頂天空，慈祥、和善，讓人油然升起踏實、安心以及諸多膜拜之感。

  「好厲害的術法！」

  楊楚心神沉浸在這金色能量光芒構造的虛幻世界之中，意識看似恍惚，但在最深之處，卻依舊清明無比地看著周遭所有的變化。

  伴隨著那些金色如海潮一樣的能量將他籠罩包圍後，他能夠感覺到，身體的諸多機能在一點一點降低，似乎意識再次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掌控。

  他的心神仿佛進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無比祥和安寧，不願意離開，不願意掙脫。

  那金色的微光一點一點糾纏著他的靈能，似要將他身上的靈能引導進另一個世界，脫離他的掌控。

  「這些金色的能量微光，就是那老僧從這些百姓生靈身上汲取的願力念頭。」

  楊楚看似全然被金光所吞沒，但在最深處，卻通過靈能與金光的糾纏，進一步分析著這些能量。

  這種極為特殊的能量，在他此前所觸及的能量體系的里，全然不同，但又有一些顯著的特徵。

  最明顯的是——這種能量似乎都帶著生靈印記，或者說其實就是這個生靈的魂魄。

  如楊楚最初觸及妖怪們修煉積累的妖力一樣，每一個妖怪身上的妖力，其實都有著這個妖怪本身的特性，在吞食妖怪血肉，吸收妖怪們的妖力時，楊楚能清晰感受到那些龐大的妖力和血肉精氣里，有一種潛移默化要影響他的力量。

  反饋到身體層面，似乎就會出現身體的激素分泌紊亂，某些特性被改變，嚴重一些的可能直接就會被妖力改造，成了一個新的妖類。

  這點也是楊楚當初讓元旭和劉香淑兩人，儘量不要食用妖怪生的血肉的原因。普通人若無法煉化其血肉中的精氣和妖力，久而久之，就會出現異化。

  只不過，這些妖怪的血肉精氣和妖力的特性，在楊楚構建的靈能體系里，並不能影響到他什麼。血肉精氣和妖力通過靈能紋路和靈能器官轉為靈能，這些隱藏在妖怪血肉和妖力里的印記，統統都被靈能消磨乾淨，成了純粹的靈能。

  這也是楊楚身上靈能溢散出來，對於不少妖怪有著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所謂的人中之寶，天材地寶，不外乎就是蘊含了充沛而又較為純粹的能量，能夠省卻妖怪積攢妖力的漫長歲月，頃刻間就可增加幾十幾百年的道行法力。

  而同樣的是，這老僧的佛國，似乎全部由香火願力這種頗為奇異的能量形成。

  這種能量的特性，與妖力似有類似之處，但別有不同的地方在於，其中每一分願力似乎有隱約帶著幾分原主的精神印記，並未完全喪失。

  只是這些精神印記被老僧以某些手段操持、控制，無數個個體融為一體。

  說起來，倒是有些類似於虎妖的倀鬼，只不過這佛國之中的無數精神印記，被影響得更深些。

  願力，本質上與妖力或者其他奇異的力量並無不同。

  依舊是生靈的血肉精氣，只不過摻雜了被引導梳理過的精神印記。

  人的精神念頭是空的，沒有載體，但有了能量的載體，那就是鬼、是陰神……

  「是以……沒有什麼力量是不能被解析的……」

  在這短暫的被金色願力侵蝕的片刻時間，楊楚已然將香火願力所匯聚而成的所謂「掌中佛國」，研究了個透徹。

  於他而言，其中最值得讓他覺得有趣又強大的，不是這些因為各種功法或者特殊體系，形成的能量。

  反而是這些依附在能量上的無數生靈印記。

  這些生靈印記是每一個生靈的知識、智慧、情感、閱歷的結合體，掌控如此龐大的生靈印記，可動用的力量和智慧。

  隱約間，楊楚仿佛觸摸到了許多未曾能夠理解的存在。

  若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一尊佛所掌控的世界生靈，如恆河沙數，其偉力浩瀚，其智慧通天，確實難以測度，難以衡量。

  也是到了這一步，楊楚才真正洞悉了這個盤踞在臨郭縣大空寺的老僧，目的為何。

  這個世界的陳朝腐朽，連帶著人道崩壞，妖魔叢生。

  這老僧不知從哪學得了這成佛超度之法，要將眾生超度，入他佛國。

  佛國，也就是這老僧的力量之源。

  超度的生靈越多，他所能調動的力量就越龐大，其融合了萬千生靈精神印記匯聚的智慧，也將難以想像。

  至於說，這老僧的「成佛」之法，是正還是邪，楊楚不知道，也不關心。

  他解析出來這個老僧，吸收願力，打造佛國就是這種方式，其他的不論外表包裹著任何衣裳，其本質皆是一樣。

  接著——

  楊楚身上的靈能開始流轉，吸收了那虎妖一身血肉精氣和妖力的磅礴能量，再次被他的靈能器官所轉化。

  第三個靈能器官，開始在胃部構建。

  這是他第一個構建五臟六腑之中的「腑」。

  五臟六腑，髒為實心器官，有心、肝、脾、肺、腎五臟。腑為空心容器，有小腸、膽、胃、大腸、膀胱，分別和五個髒相對應的五個腑，另外將人體的胸腔和腹腔分為上焦、中焦、下焦，統稱為三焦，是第六個腑。

  楊楚構建的「胃」作為第三個靈能器官，就是為了能夠積蓄更加龐大的靈能。

  從他對於人體的研究和武道經脈穴位學說里，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皮肉筋脈、七竅二陰乃是一個有機的整體。

  臟腑的表里是由經絡來聯繫，即髒的經脈絡於腑，腑的經脈絡於髒，彼此經氣相通，互相作用。

  將五臟六腑徹底改造為靈能器官，不但靈能從表里的血肉能夠遊走全身，從內里的經絡穴位，已是暢通無阻。

  一個念頭間，楊楚第三個靈能器官開始被身體的靈能所浸染，無數繁密的靈能紋理，自然遊走成型。

  「嗯？你在做甚麼？」

  端坐高台的老僧，本是笑容燦爛的面容，突然變了臉色，失聲了叫了起來。

  楊楚置身於被周遭不知幾千幾萬人願力匯聚的金色海洋，緩緩睜開雙眼。

  伴隨著楊楚身上的三個靈能器官徹底構建完成，他只是張開雙臂，輕輕吸了一口氣。

  呼——

  陡然間，以楊楚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強大的靈能漩渦。

  一如他初次開創靈能右眼時的場景，再度出現。

  整個大雄寶殿，整個大空寺，甚至整個臨郭縣，溢散、浮游的香火願力，都被楊楚吸附了過來。

  那浩浩湯湯的金色願力，仿佛水池中的流水找到了一個傾斜的缺口，瘋狂地朝著楊楚奔涌了過去。

  「不！」

  高台上的老僧驟然站起，看著他的佛國內積攢了漫長歲月的願力，不可抑制的被楊楚吸走，驟然發出了咆哮之聲。

  可他的咆哮，卻毫無用處。

  甚至，他身上那湛湛的金色光芒，都在流散，朝著楊楚匯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神佛寂滅，孽障叢生，我該成佛的，我超度上萬生靈，我該成佛的……」

  老僧顯然慌亂非常，他抬起手，似想要調動佛法，然而，那往日依託於他構建佛國的願力，卻根本不聽他驅使，反而如江河海潮一般，不斷流逝奔涌著朝楊楚身體裡匯聚。

  楊楚的身體則仿佛一個無法填滿的黑洞，滾滾的金色願力不斷匯聚而來，卻被他全部吸收。

  這一次，比起先前吸收那些小妖小怪的妖力和血肉精氣要磅礴得多。

  他藉助虎妖妖力和精氣，凝聚成型後的靈能器官，發揮出了容納儲存的功效，不論多少願力流入到身體裡，都被其改造成靈能。

  而表現在外所見，那就是先前金光燦燦，宛如佛土的大雄寶殿。金色的光芒逐漸淡去，反而楊楚身上的靈能紅光越來越亮。

  龐大的願力被流轉成靈能，又進一步讓楊楚能夠構建新的靈能器官。

  第四個靈能器官和第五個靈能器官肝、膽開始隨著靈能流轉在身體，進一步完成了構建。構建成型的靈能器官，又加速了願力的轉化。

  「啊——」

  又是一聲刺耳的嘶吼咆哮。

  高台上的老僧，面容扭曲，呲牙怒目，他身上那一層仿佛被鍍上去的金光已徹底消散，但其身體反而隨著那層金光流逝，逐漸變得龐大了起來。

  幾乎在楊楚將那佛國和溢散在周遭的願力吸收殆盡，老僧一躍而起，身體徹底化作了另外一個形象。

  橫眉怒目，威武猙獰，全身肌肉虬結，皮膚黑漆，三丈高的龐大身軀，站在那小小的高台上，給人以一種威嚴震悚之感。

  「啊？我這是怎麼了？」

  「這是哪裡？！」

  「鬼啊，那是鬼啊！」

  而在這時，整個大空寺內外，不少距離得遠一些的普通百姓，或者新近走入大空寺的路人，或者體魄健壯些的武人，似清醒了過來。

  一個個看著高台上，老僧化作宛如猙獰恐怖的形象後，失聲尖叫了起來。

  眾人似乎還記得心神被這老僧所奪後，進入那佛國的安寧美好，放空一切，不懼任何災厄。

  可一轉身看著身旁一具具雙手合十，仿佛在頌念經文的乾屍骷髏，又全都被驚嚇得汗如雨下。

  整個大空寺內外，皮包骨似的還活著的人，以及那些枯骨一樣的屍骸，數量加起來有萬人之多，差不多就是臨郭縣一縣的人口。

  可此刻還殘存意識，勉強能站起身的，也不過寥寥數百人。

  若非楊楚出現在此地，其實這臨郭縣，恐怕不用多久，差不多一縣的生民百姓，就將徹底被那老僧轉為願力，收進他的「佛國」。

  楊楚漂浮在空中，身上的異狀已然徹底消散，只是周身流轉的氣息宛如淵海。

  抬手一揮，靈能宛如清風拂過，才勉強恢復意識的眾人，似感覺體內突然多了一股力量在滋潤身體。

  下一刻，這些人已被那靈能捲起的清風，掃到了大空寺外。

  楊楚又望著仿佛惡鬼夜叉模樣的老僧，聲音淡淡說道：「這才是你本來的修為吧？！」

  「我苦修二百七十年，得金剛果位。可惜……」

  那面容猙獰如餓鬼的老僧，滿口尖牙的大嘴張開，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一雙碗口大的通紅眸子，瞪著楊楚，語氣之中充滿了無比的怨念，「可惜天人崩壞，諸佛寂滅，而後再不得寸進。我於世間行走，見人道艱難，蒼生罹難。是以苦心孤詣八十年，修佛國之法，普度眾生，求證圓覺。現今，皆被你毀了，被你毀了！！」

  「你這樣的普度之法，可不見得蒼生會喜歡？」

  楊楚神色淡淡地看著面容形象猙獰似惡鬼的老僧，神情絲毫沒有半點動容。

  到了此時此刻，他大抵已明了面前這個老僧的經歷。

  無非是修行佛法，一路已成就佛家所謂的金剛果位，可惜這個世界似乎徹底陷入到了崩壞的地步。

  哪怕這老僧成就金剛，可惜依舊改變不了什麼。反而前路斷絕，苦心孤詣研究出了一門「成佛」之法。

  妖魔吞噬生民血肉，老僧就收攬生民願力念頭，修煉「佛國」。

  「你懂什麼，你又知道什麼？！」

  老僧所化的金剛怒目之相，再度咆哮了起來，聲音之宏大，震得已失去金光的大雄寶殿顫抖了起來，「此方世界，為神佛所厭，人道即將不存。我是在救他們，他們在我佛國，尚有一線靈韻，可被你吞噬了……」

  說到這，老僧所化的怒目金剛突然驚聲叫了起來，「你是……你是天魔……不錯，你是天魔，域外天魔，以眾生為資糧，以天地為資糧，諸佛寂滅，天魔降生……」

  「天魔？」楊楚輕笑了起來，「你這話倒是有點意思。」

  楊楚對於這老僧的說法，倒也沒有否認。

  或許於對方眼中，在諸多生靈眼中，他行事還真是如此。

  只不過到了此刻……

  楊楚忽然大手一張，一個巨大的靈能手印與虛空浮現，將三丈高的巨大金剛一下捏在了手裡，臉上浮起了笑容，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說道：

  「我確實也覺著這世界糟糕透頂，毀了也無甚可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