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見聞

  「也不知誰這次能一步登天。」

  「若我家孩兒能武者就好了。」

  「祖宗保佑，讓我這麼兒天生能感悟先天一氣，往後不再過這豬狗一般的日子。」

  「大兄，聽說你家又生了一個兒子？」

  「哼，不管兒子女兒，我非得生出一個武者才行。」

  「我聽說，隔壁鎮上三十幾年前曾出過一個天才，後來進入到了八大天宗，成為了東洲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那就別想了，只求家裡能出個武徒少繳納些稅就好了。」

  ……

  周遭的談話聲和低語聲一句句傳入到楊楚耳中。

  楊楚飛快地根據這些各種各樣的信息，進行整理，篩選出對於他來說可能有用的內容。

  「李三狗，身具先天真種，資質上乘，招為流雲館外門弟子。」

  不多時，那道側門內，前面那個負責維持秩序的皂衣漢子，再次走了出來，衝著人群大聲嚷道。

  「啊？！」

  外圍的街道當中，一個臉如枯樹皮的矮瘦漢子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驚，接著興奮地大吼大叫了起來。

  「我兒子，李三狗是我兒子。」

  「我兒子被招為流雲館流雲館弟子了，我兒子要成為武者了。」

  「哈哈哈……我李大麼也有今天，我生的兒子要成武者，以後我不要納稅了。」

  在場眾多人群中，許多人看著這個自稱李大麼的窮漢，一個個滿是羨慕之色。

  不少人望著又喊又叫的李大麼紛紛出聲恭喜，便是那個皂衣漢子，這時臉上也掛起淡淡的笑容，並未如先前驅逐那對母子一般對待這個窮漢。

  「這是要成為特權階級了？」

  楊楚瞥了一眼那興奮無比也不知是漁民還是農夫的窮漢，大概猜測了一個七七八八。

  「不過，先天真種……」

  楊楚咀嚼了一下又再次聽到的新名詞，趁著眾人吵嚷和未注意的間隙，湊到了側門的門前看了幾眼。

  他對於周圍的信息捕捉能力足夠強，能夠抓住這樣眾人未曾察覺到的時機。

  沒多久，吵嚷聲稍稍小了下去。

  那個負責維持秩序的皂衣漢子，目光一轉突然看到了站在側門的楊楚，只是楊楚不等對方開口，就已經搶先朝後退開。

  「滾遠一點。」

  皂衣漢子看著楊楚識趣後退，只是喝罵了一聲，也懶得理會。

  楊楚自是低著頭，沒有與這皂衣漢子當面起衝突。

  等退到側門遠處的街道另外一邊，楊楚再繼續看著這座偌大的流雲館，腦海里各種信息已串聯了起來。

  「他們是在檢測每個孩童身上是否存在先天一氣……嗯，這種資質就是他們所說的先天真種。」

  楊楚在側門門口觀察了那麼幾眼，已經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裡面的那些個孩童，進門之後都是觸碰一個圓形的石頭，石頭的發光就代表著體內蘊藏先天真種，可以修煉先天一氣，會被流雲館招收為弟子。

  石頭毫無異狀，就代表這人普普通通，無法修煉。

  「難怪那本『流雲練氣法』里，根本沒有講第一步該怎麼獲得先天一氣。這個修煉先天一氣的首要條件，完全是看是否具備先天真種這種資質。」

  站在街道上，楊楚大概評估了一下，大約二三十個人中，會有一個孩童被測試出具備先天真種，可以修煉先天一氣，被流雲館招收入內。

  而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個「資質」。

  「如果是這樣的話……」

  楊楚大腦里飛快構建起了當前他所在的這個世界的社會構架。

  具備先天真種的可以通過修煉先天一氣，成為武者，形成一個穩固的統治階層。

  統治階層對於下層的壓迫十分嚴重，但因為上下階層並未完全固化，廣大的底層人口，還是有一定的機會實現階層躍遷，儘管這個概率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對於很多人來說依舊是一種希望。

  而且，為了這種機會，底層人口會不停的生孩子，人口不斷增長，這又讓武者階層能夠擁有足夠多可壓迫和剝削的底層。

  只不過，受限於獲取到的信息，楊楚也無法立刻洞悉這個世界是否就如他此刻所想的那般運行，他也只是管中窺豹，在有限的信息里認識這個世界。

  但可以想見的是，武者的內部傾壓一樣十分嚴重，而且等級分明。

  即便天生具備先天真種能夠修煉先天一氣，跨過了底層朝上面躍遷的關鍵門檻，可修煉的功法還有其他資源，依舊一步步卡著所有人。

  至於說這個流雲館對於地方上的統治，楊楚大概觀察了一番，其實統治力度絲毫不弱，而且不斷有武者的緣故，人手充足，已經能夠觸及底層。

  「現在的問題，這種能夠修煉先天一氣的資質——身懷先天真種是隨機的，還是人為可控的？」

  楊楚站在人群中間，幾乎掩藏了身形，目光望著偌大的流雲館，眼神漸漸灼熱，「而我，是否也擁有這種先天一氣的『資質』。」

  對於這個世界的武道修煉體系，楊楚現在興趣十分濃郁。

  在上個世界他想探索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可即便有各種基因改造技術，但人類本身終究受到束縛，並未有任何超凡力量誕生。

  而這個世界不同——

  這個世界的「武者」所擁有的修煉方式和體系，是他想去了解、學習和研究的……

  但楊楚現在也不確定，他自身是否也有先天真種這種修煉的「資質」，他對於先天一氣的認識還不夠，這種特殊能量的產生、消耗，對於人體如何作用，尚還處於繼續深入研究的狀態。

  「若是有血脈影響的話，比如兩個武者生下來的後代，天生可能具備先天真種的概率要更高，那這種以血統和少量下層上升渠道所形成的統治階級，奠定的社會運行體系就將會變得穩固。」

  楊楚根據這短短時間，接觸到的各種信息，不斷試圖構建著當前他所見到的南環鎮，甚至廣大的東洲的社會體系。

  「天生我才！」

  「無畏挑戰！」

  「向死而生！」

  「我武惟揚！」

  正在這時，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從遠處的街道響起。

  一隊差不多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女，身穿皂衣，被人帶領著從遠處跑了過來。

  這些少年前面是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領隊，一邊奔跑一邊還喊著類似於口號的東西。

  原本站在街道中間的不少底層百姓，見著這隊人出現，連忙退避到一邊，一個個低頭朝著這些人行禮。

  那帶隊的白衣青年，在經過人群的時候，抬手讓這一隊少年停下了腳步。

  這些少年雖一個個大汗淋漓，面上有疲憊之色，可望著周圍的人群，沒有一人有半點膽怯，反而神態倨傲，有一股高高在上之感。

  「看到了吧？」

  那領隊的白衣青年指了指周圍低著頭，就差匍匐在地的人群，「你們當初也是這般來被挑選的，幾百上千人里，只有你們這幾個被選中，身懷先天真種，是天定的。邁入武道一途，以後再非凡人。

  但你們要是不想和這些泥腿子一樣，就要努力練功，爭取早日有成。先天一氣若是開始吐納，便只有三年，若是第一關的無色氣，不能覆蓋全身，最後散了，你們就全都打回原形。」

  「是，師兄。」

  眾多少年聽到這白衣青年的話，又齊聲高喝了起來。

  一個個望著周圍低頭躬身的底層百姓，神色越發倨傲，鬥志也越發昂揚。

  而街道兩側的民眾，面對這些少年的這種神態，沒有絲毫憤怒，絕大多數已是麻木不堪，即便少數目光靈動些的，眼裡流露出的也是嚮往和希冀。

  「身懷先天真種，如果修煉先天一氣，三年內無法邁過練氣第一關無色氣，最後這先天一氣還會散了？」

  等流雲館的這些弟子離開，楊楚站在人群之中，又聽到了一點新的內容。

  這些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隻言片語，根本無法拼湊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但楊楚的分析能力強大，慢慢的已經開始摸清楚了此方世界的武道門檻。

  同時，他也從流雲館對於新入門弟子的訓練中，看到了那種刻意不斷強化自身驕傲和榮譽的內在情感建立。

  這種情緒的建立，楊楚覺得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區分階層，而是一種培養武人精神的內核。

  「我看的那一小篇《流雲練氣法》里，最後有提到了一句，練氣大成，心神勃發，謂之練神。這似乎是練氣之後的境界。」

  楊楚想起他最初遇到的那兩個仿佛稅吏一樣的皂衣漢子，雖對他展現的實力有過短暫的震驚，但並不畏懼死亡，也沒任何求饒之色。

  還有沿途所見的那些個皂衣和白衣的流雲館弟子，所有人身上似乎都有一種昂揚的氣質。

  「所以，這世界的武者修煉，其實內在也有一種獨特的精神、情緒、意志在其中。」

  楊楚心中做出種種分析，對於武道練氣的境界他現在都還處於初步認識的階段，至於之後的煉神，自然也難以揣度出多少東西。

  「嗯？」

  就在楊楚站在人群中的時候，忽然一股強烈的惡意湧上心頭。

  他猛然朝一旁移動了兩步，眼角餘光掃過，發現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矮矮瘦瘦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衣著破爛，看上去幾乎老邁不堪，似乎察覺到楊楚的目光，還橘皮遍布的面容，用渾濁無比的雙眸朝楊楚望了一眼。

  「她身上……」

  楊楚看著這個老婦人望向他，突然發現對方身上那股強烈的惡意似乎又消失不見。

  只是等這老婦人目光望向流雲館的時候，尤其是那些經過流雲館的皂衣和白衣的弟子時，又再度流露了出來。

  「她對流雲館，或者說對這些『武者』充滿了恨意？？」

  楊楚一下有了判斷，儘管這老婦人身上的那種惡意似乎不是針對他，但他徹底掌控身體後，不論是意識還是身體，對於周圍人的情緒，以及各種信息的捕捉，感受格外敏感清晰。

  而且——

  這個老婦人看著風一吹似乎就要倒下，可那乾瘦的身軀下面似乎潛藏著某種力量。

  那種力量具體是什麼楊楚無從判斷，但以他對威脅的預警，是能夠對他都產生致命危險的。

  「她的身份？來歷？又是在等待什麼？」

  楊楚沒繼續站在這個老婦人身邊，遠遠避開後，不經意地掃了一眼。

  以他的敏感程度，又不露出什麼意圖，這樣隨意的一瞥，完全不會引起其他人的察覺。

  即便這方世界的力量體系神秘，有人具備了超高的感知察覺到他的目光，也不會當成有心。

  「看來這個世界，比我想的還要神秘。」

  越來越多的疑問和猜測不斷在楊楚心頭出現。

  一個宛如貴族一般的龐大「武者」階層，顯然也有其他神秘力量的挑戰。

  只是——

  楊楚暫時還不知道這些可能存在的力量，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又遠遠瞟了那個老婦人一眼，轉身離開了側門這一側的街道，轉向了流雲館附近的其他區域。

  呼——

  哈——

  到了流雲館東側所在一側的外圍，遠遠的一陣陣呼喝聲音傳來。

  這是一片相當開闊的廣場，比流雲館大門所在的那個廣場還要開闊。

  不過，不同於其他地方，這一塊周圍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和慘烈的嘶嚎哭喊聲。

  站在周圍圍觀的人同樣不少，有衣著光鮮一些的，也有衣著襤褸的，有些似乎是自願來此觀看，有些後面則站來了身穿皂衣的流雲館弟子，仿佛是強迫讓這些人來到這裡。

  在幾乎沒有什麼院牆遮擋的開闊空地中間，方才楊楚在側門所見的那一隊身穿皂衣的流雲館少年弟子，此刻一個個全部昂首挺胸站在場中。

  而在這些少年不遠處的地上，還有著二十幾個被繩子捆綁而來的青壯，一個個衣衫襤褸，但這些人雙眸里明顯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只是兩側都被身穿皂衣的流雲館弟子看押著，根本無人能夠反抗逃離。

  「練氣第一關無色氣，打熬的是體魄，亦是心性。」

  依舊是前面那個帶隊的白衣青年，站在眾多少年前面，似乎在講解修煉武道精要，跟著又伸手指了指那些被繩子捆綁住的人群，「這些人都是抗稅不交的賤民，今次便給你們做人樁。記住了，氣蘊於心，心烈如火。你們要踏破無色氣這一關，要用心去練，去打，去悟！」

  說著，這個白衣青年，伸手衝著拿繩子捆綁著的那些皂衣弟子揮了揮手，「解開他們。」

  「你們這些人膽敢抗稅不納，蔑視武者，罪大惡極。今次就給你們一個機會，只要你們能從這些新入門的弟子手裡活下來，一切罪責，既往不咎。若是能打贏他們，人人賞錢三貫。」

  那名白衣青年走到了解開繩索的二十幾個衣著襤褸的青壯麵前，又大聲說道，跟著輕輕擺了擺手，「開始吧。」

  聲音落下。

  那些個氣息微重的皂衣少年少女，幾乎立刻宛如一群虎狼似的朝著這群青壯沖了過去。

  看上去這些少年都不如何高壯，可吃得好睡得好，修煉先天一氣之後，體魄已比常人還要強出幾分，再加上其修煉的拳腳武藝，登時這些被抓人充當人樁的青壯，幾乎沒幾個能形成抵抗的。

  偶爾就算有那麼幾個拼死反抗，但除了簡單的將這些皂衣少年撲倒、打上幾拳外，絕大多數人不過是短短片刻間就都被打倒。

  拳腳落下，一個個頭破血流，體弱一些的不過眨眼間，就被這些皂衣少年給生生打死。

  「這就是人樁。」

  「不做半點遮掩，為的就是讓人看到，用暴力來威脅和警告那些膽敢反抗之人。而這種刷人樁，不管是為了練功還是鍛鍊其他方面，培養出來的『武者』心性如何，可想而知。」

  目睹這一幕的楊楚，忽然覺得自己內心有某種東西，仿佛想要從軀體裡掙脫開。

  完全掌控的身體，似乎在這一刻都感受到了某種失控……

  那是一種楊楚一時都難以說清楚的感受，或是情緒，或是憤怒，或是其他的什麼。

  從到了此方世界，似乎他漸漸多了一些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