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世界,有很多不可知之地。
比如...西陵的知守觀。
這是一座外表看上去極為樸素簡陋沒啥特點的道觀。
沒有對面桃山上的西陵神殿輝煌莊嚴,看著只是一座普通的沒有香火錢去修理的破敗道觀。
寒酸的不行。
這地方偏僻呀,位於南方的某處深山老林中,被樹枝叢木掩映,被對面的宏偉大殿襯托,於是無人注意。
也或許世人沒辦法去發現注意到這處道觀...
可是誰又知道此處才是西陵真正的聖地...西陵的不可知之地,知守觀,世代供奉著七卷天書...哦,現在只剩下六卷了...在道觀深處的清幽湖畔,那裡修著七座草房,這草房子吶,看著就不簡單啦,明明是草房子嘛,可是那些茅草看著根根黃白如金玉,卻給人一種華貴莊嚴到了極點的感覺...這是低調的...裝逼呀!
因為反差所以格外美麗?
側面烘托?
奶奶的,前邊的道觀,後邊的草屋,意思是說...只有走近這裡,才能發現化腐朽為神奇的壯觀?
一群逼格很深的道士...
在那七間草房子的第一間,最左邊還是最右邊啊?反正第一間啊,在窗畔的沉香木案上安靜擺放著一本很大很厚的典籍,封皮烏黑若凝血,又像是億萬年才能生成的黑血石,上面寫著一個日字。
知守觀,七卷天書,第一卷天書——日字卷。
日字卷天書上記錄著昊天世界傑出修行者的名諱。
可是它的第一頁,上面卻是空白的。
難道說...這世人皆沒有資格登上這第一頁嗎??
一位身穿紅裙的妙齡女子平靜的站在沉香木案旁,她素手打開典籍,看著那雪白的第一頁...無人嗎?那...夫子呢?觀主呢?書院的大先生呢?
紅裙女子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動,於是典籍被翻到了第二頁。
這緊接著的第二頁上有幾個名字...第一個名字,世人皆知的名字,南晉劍閣的劍聖柳白,而柳白的名字不遠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君」字...這是君陌的「君」,紅裙女子的目光在這個「君」字上面停頓了許久,一直沒有轉移到別處去...仿佛字上面具備著極大的魅力,吸引著女子的所有注意力...
紅裙女子並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字,可是她每一次在這本典籍上看見這個字便會很沉默...她知道這個人是誰,知道他是書院的二先生,知道自己此刻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每一次都這樣,她的名字在日字卷上穩步前進,可是卻始終拉不近與此人之間的距離...
紅裙女子的目光終於看向了這頁紙上的其他名字...葉蘇,七念,唐...唐的名字與眾不同,遠離這頁紙上的所有名字,從而顯得極孤單,卻又極為強悍,仿佛他怎樣都不願意與這些聲震雲霄的中原正道強者們站在一起。
這個唐...北荒第一強者。
紅裙女子繼續的往後翻閱,只是神色平淡了下來。她之所以從頭開始翻看,那是要再一次的告訴自己,還有多少人站在自己的前面...而自己又超越了多少人...翻著翻著,紅裙女子好看的眉毛微微的挑動,翻到記載她自己名字的那一頁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陳皮皮。
只見紅裙女子的紅唇彎起一個笑容,顯得很是不屑...已經知命境界了又能怎樣?照樣揍你!
只是還有一個名字的出現讓紅裙女子的心情有些糟糕...江閒語。
又是這個名字。
這個讓她格外惱火的名字。
名字不好聽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總是出現在她的眼前讓自己看見呢?從小到大,每一次她看日字卷的時候,都會發現這個傢伙的名字...關鍵的是總排在自己的前邊...一直甩不掉...
以前的時候,她想要找出這個人。
可是昊天世界,竟似乎完全沒有此人的存在一樣,明明是一個絕世天才,卻從不為外人所知?
這可跟隆慶那個膽小鬼不一樣。
隆慶可是一直很活躍的,明明實力不及她,可在世人眼中,西陵的招牌好像就是這位隆慶了...哼,無聊。
少女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很不屑。
有這功夫宣傳自己,還不如好好去修煉呢?比如這位江閒語...
一開始,她對江閒語挺好奇的,並不討厭。
可一直到去年的夏天,她才終於知道了叫這個名字的主人藏在了哪裡...原來在長安吶。
長安那個地方,西陵神殿的人都比較排斥...她也一樣。
只是後來一直關注著這個江閒語的消息。
結果過來她聽說這個混蛋不務正業,不去努力修行,偏偏在長安城中開了一家餐館,食為仙是吧,生意很紅火...吃過的人都說好...西陵神殿的神官都被折服了...
這下子,她更加無語了。
這也就算了,可是後來這混蛋越來越不著調了,居然瘋狂到向天下三痴的書痴表白...而且還情話一大片,都傳遍昊天世界了...反正就是這樣,從逐漸了解江閒語的過程中,她越來越討厭這個混蛋了...
天下三痴,三痴啊,結果你只對書痴感興趣?書痴,書痴算什麼?不知道天下三痴,以道痴為首嗎?!
就是這種明明自己很看重對方可是卻偏偏被完全的無視掉的這種不爽,讓她對江閒語格外的討厭...可是這個討厭的傢伙,明明卻一直出現在自己的前面,她每一次的進步,自以為可以跨越對方,可是卻發現,對方已經在前面等著啦!
這種感覺,這種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到的感覺...當初只是讓她很好奇,同時激發出更強大的鬥志...可是自從聽聞江閒語的消息,讓她對江閒語此人有了一個概括的了解之後...她的心態就變化了...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一直出現在老娘眼前礙眼是吧?一直阻擋著我進步的步伐是吧?
那我就劈了你!
我就是天下三痴,道痴葉紅魚。
我要證明年輕一代,我葉紅魚最強。
......
於是,當葉紅魚的師叔裁決大神官安排她前往荒原的時候,葉紅魚並未拒絕。
荒原上荒人和蠻人大戰,局勢好像有些不穩,荒人連續南遷,也不知道他們最終的腳步會踩到何處,而掌教擔心魔宗餘孽會趁勢再起,應了天書上的徵兆,於是發出了神教詔令,這種事情裁決司總是沖在最前頭的...可這並不包括葉紅魚。
可是,這一次葉紅魚卻異常的主動。
只因為...她聽說了一個消息,書院夫子的小徒弟,那個以廚藝聞名天下的江閒語,曾經在草原上出現...
草原,荒原,極北野原,既然是在那裡,葉紅魚就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那個混蛋...而這可是讓裁決司的大神官頗為詫異,因為他早就組織好語言了,比如要是拒絕了,該咋教育葉紅魚,以君陌,葉蘇作為對象批評她...再用夫子說過的話頗有內涵的做一個結尾...多好啊!
結果你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這讓我很尷尬呀!
辛辛苦苦準備的台詞最後沒用上啊!
這不是硬生生的減少咱的戲份兒嘛!
這丫頭,真不聽話。
...
夫子當年曾經說過一句話,叫求仁方能得仁。而關於失敗,求敗往往才能不敗,所以讓你去求敗,是希望你日後能真正不敗。
多好的警人名句啊,沒有說出口。
黑色道觀,空曠的大殿,坐在南海墨玉雕鏤而成的神座上的裁決大神官幽幽嘆息一聲...
......
「天亦涼,地亦涼,蒼鷹不敢望北荒。」
「熱海落,熱海漲,熱海之畔獵雪狼。」
「雪狼逐,雪狼亡,握刀尋鹿終日忙。」
「何處生,何處死,何處能將白骨葬。」
「岷山雄,岷山壯,岷山才是真故鄉。」
「踏過茫茫雪,踩破萬里霜,終日南望。」
「踏過茫茫雪,踩破萬里霜,不再南望。」
「我先去,你再來。」
「我先戰,你再來。」
「我先死,你再來。」
「歸途近,歸途遠,歸途踏上。」
「我已去,你快來。」
「我已戰,你快來。」
「我已死,你快來。」
「我已死,你快來。」
一首蒼涼的歌聲被南遷的荒人們唱了出來,壯烈卻並不悲傷...江閒語聽了之後頗有感慨。
他是一個心腸很硬的人,而且很小心眼,如果有人欺負他,對他不好,那江閒語會小心眼的記著一輩子...哪怕過去很久...他也沒有忘記,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會更加的印象深刻...成為了漫長歲月中無法忘懷的回憶...人們都說美好的記憶可以一輩子的銘記,可事實上只有刻骨的仇恨才能真正的讓人記著...江閒語的心中沒啥仇恨,能夠報的早就報了,不能報的...記著唄。
偶爾想起來的時候,狠狠的罵著那些殺千刀的...
「給你。」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江閒語的身邊響起。
江閒語抬頭看去,看到唐小棠這個小姑娘圍著那條獸皮圍脖,很可愛的站在那裡。
江閒語的心中升起一絲憐惜...他伸手接過少女遞過來的食物,這是烤的一塊羊肉,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沒有你做的好吃,不過你一定要吃完。」唐小棠很是認真的說道。
「哦?」
「這是我的族人們對你的感激。」
江閒語用力的撕咬下來一塊肉,一邊在嘴中嚼著,一邊說道:「丫頭,很好吃。」
唐小棠開心的笑了起來。
雖然南方的諸國討厭荒人,排斥荒人,西陵的裁決司甚至誅殺荒人,過分到小孩子都不放過...可是荒人們卻很淳樸,他們熱情的款待著江閒語,臉上掛著有些小心翼翼但格外淳樸的笑容...
江閒語看著自己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荒人,幽幽的嘆息著,好像主角們的身邊總是會有這樣一群質樸熱情但命運不咋地的朋友們...他們還會用自己的生命來激發主角的鬥志?寧缺後來帶著桑桑逃亡的時候就被荒人收留了...而江閒語:我真的不是主角。
吃飯是亘古以來永恆不變的一件事情,而昊天的世界,將夜的世界,那些修行者們之所以沒有仙氣...可能也很這個吃飯有關。
什麼?你居然是修行者?!
那你吃飯不?
哦,我吃...
一天吃幾頓啊?
哦,三頓...
那你會飛不?
哦,不會...
那你會死不?
哦,這個我會...
一個每天一日三餐不改變,壽命同樣不改變的修行者...憑啥高冷的起來啊?修行了一輩子,結果活的還沒有一些老頭兒長壽...憑啥有仙氣啊?
...同樣是吃飯,因為不吃飯會餓死,所以我們要吃飯。
可是沒東西吃咋辦?
東西不夠吃咋辦?
所以,紛爭起來了...
各部族國家之間、各部族國家內部的戰爭,最根本的原因往往就是為了吃飯。
沒飯吃,活不下去啦,還不趕緊放飛一下,瀟灑一下,死了也痛快呀,反正也活不下去了...換一種活法,可好?
為填飽自己的肚子,流民敢攻州陷城與各國的正規軍隊拼命。為填飽子民的肚子,以免他們和自己拼命,各國不惜撕破臉皮放下身段強取豪奪,就為了多弄些土地回來...而同樣是為了填飽肚子,已經遠離中原逾千年的北荒部落,被迫艱難南遷,向草原上那些剽悍的蠻族部落發起主動進攻,顧不得會不會驚動中原那些國度,會不會帶來任何後患。
哪怕付出傷亡,也要活下去。
吃飯。
戰爭就是為了吃飯。
當然,為了打贏戰爭,首先要保證戰爭中的人們首先能夠吃飽飯。微寒的草原上,數十處土灶升起的青煙和數十口大鍋里清水煮的羊肉,就是這種保證。
話說,如果讓江閒語去做的話,一定會更好吃...可是最近他比較懶,比較忙,在...追劇嘛!
...
數千名穿著獸皮的男人,圍坐在土灶旁,沉默吃著羊肉,無論是皺紋叢生的老人,還是神情青澀的少年,神情平靜堅定,仿佛並不是剛剛跋涉萬里南至,而是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
他們是北荒部落所有能夠戰鬥的男丁中的一部分,徵集中了北荒部落所有能夠戰鬥的男丁,甚至沒有軍隊的說法,這片延綿數百公里的草原邊緣戰場上,集中了他們所有能戰鬥的人,最後能戰鬥的人。
而部落所有的老弱婦孺,在江閒語和唐小棠的護衛下,才剛剛抵達這裡,草原的邊緣...與這些青壯年匯合...如果男人們不能打贏這場戰爭,奪下這片草原,那麼身後荒原上的家人們肯定會被黑暗寒冷飢餓和敵人的刀鋒所吞沒...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爭。
這是僅存的幾十萬荒人們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們不能失敗!
戰爭,廝殺,流血,此起彼伏的叫聲,這是江閒語最厭惡的戰爭。
因為戰爭總會牽連一些無辜的人...可是為了生存,為了活下來的人們,又哪裡做錯了?
江閒語從來不怕殺人,但是他怕這種不需要言語交流,只知道彼此捅刀子的流血...因為,你不知道哪一方是對,哪一方是錯...誰是善誰是惡?
分不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