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邊的森林深處,布滿青藤的石座上,有一人安靜的坐著,他用右手托舉著下巴,微眯著眼睛,仿若是在小憩。
直到一聲悅耳的鳥鳴聲將他喚醒。
頓時,森林中各種奇異的叫聲不絕如縷。
石座上的人睜開眼,抬起手後,便有各種神奇的小生物憑空生成,落在土地里,那些長相怪異的走獸尖叫著的跑向遠方。
離遠之後,走獸們才停下,朝著石座上的人彎下頭,表示敬意。
「哎」
一聲長嘆響起。
從那以後,大概過了多久了呢?
「我又叫什麼名字?」
在長久的歲月流逝中,無趣的生活沖淡了記憶,無人呼喚名字,於是便忘記了名字。
一開始荒謬的如同夢一般的世界,在習慣之後,也不再是夢。
某一時刻,他忽然懂了什麼。
無人可以陪伴,那就自己創造生命。
鍊金之術的最高境界,並非是煉成黃金,而是創造生命。
於是,他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研究起來。
已毀的世界, 從無到有發展。
歲月不知年。
十年,百年, 千年
而今, 他的身旁, 已經多出了很多奇異的小動物。
忽然間,有風吹拂而來。
石座上, 一雙黑色的眼瞳緩緩抬起,望向不遠處。
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微笑。
「終於來了啊」
世界的某個角落處。
一個男孩的身影浮現,他伸出手, 推了一把前方的空無。
「差不多得了,吾當時都沒你這麼狠。」
空間被這一推破開,從空洞之中,有一隻渾身雪白,頭長傾角, 狀如獅子, 四肢帶有火紋的獸趴在那裡。
此獸沉沉道:「句芒。」
「白澤, 很高興又見到你了。」
男孩輕輕打了個響指, 「吾花了這麼久時間, 找遍了這個世界,總算是把你從這犄角旮旯里撈出來了,要是吾不來找你,你還想躲吾到什麼時候?」
「直到一切終結。」白澤說。
「那還要幾千幾萬年?」句芒譏笑道:「吾看你就沒想讓他離開這裡吧,人類的靈魂無法承受這麼長時間的連續性記憶,遲早會崩潰。。」
「你小看他了。」
白澤從空洞中走出, 一雙鮮紅的眼睛沒有任何的凶煞之氣,它說道:「斗姆化物, 他的力量來源,你應該知曉,但是現在的他太弱了,完全沒法發揮真正的力量。」
句芒面無表情道:「所以你想做什麼?截取他的分神,加速時間, 構建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讓他先是體會人間冷暖, 再孤身一人, 然後在創造生命的過程中,讓他體會這份力量的真諦?」
「你不是很明白嗎?那就不要阻攔我, 我要維持這樣的時間流,已經消耗了我幾乎五成的靈性了,沒有功夫陪你說話。」白澤說。
「呵, 究其原因,你還是想讓他快速成長起來,幫你完成復甦吧?」句芒淡淡道。
「這是交易的代價。」
「他可沒答應過要與你交易,你這是單方面的強行契約。」
「這可不一定。」白澤眸光凜凜:「我幫他強大起來,他幫我恢復,這是很正常的交易。」
「你有沒有想過對於他來說,並不想要你交易的幫助。」句芒說道。
「嗯?」白澤一愣。
句芒屈起手指,彈了彈白澤的腦袋,在白澤憤怒之前,祂接續說道:
「漫長的記憶所形成的人格已經遠遠超過了原本的他,一旦雙方融合,原先的他就會被這份龐大的記憶完全覆蓋。」
「那時的他,還是那個人嗎?」
白澤無所謂道:「那不還是他嗎?記憶、靈魂的本質都是同一人。」
「可終究有所不同。」
句芒說:「靈魂是記憶的外延,同一個靈魂有了兩段不同的記憶,那也是不同一個人。」
「停停停!我懶得聽你講這些。」
白澤不耐煩的咆哮了一聲,「你找我想做什麼?不會是來勸說我放人的吧,那你可以走了,話說你怎麼跑進我的世界裡的,你們這些神不該在那邊逍遙快樂嗎?我們這些妖才是真的慘。」
「燭龍尊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來救一下我們。」
「祂自己遺留的靈性也被侵蝕了,是人類用群體潛意識拉住了那個龐大的夢,哪裡管得了你。」
「這樣啊好麻煩,那麼你呢?」
「吾有一部分靈性寄宿在他的身上。」
一句話,便讓白澤沉默了下去,許久它才說道:「那麼,他變得強大了,對你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吾無需身體。」
「但我需要。」白澤沉沉的說。
「這不是你拔苗助長的理由。」句芒輕輕搖頭:「而且,你是否想過, 他會接受自己的這一份漫長的記憶嗎?」
白澤篤定道:
「無人會放棄這麼龐大的知識與力量,而且這個世界的他也不會自甘成為虛假的靈魂, 願意自我消散,只要接受了一切, 他就能在短時間內成長到世界的巔峰。」
「你的靈性也所剩不多了, 還能加速多久?」句芒忽然問道。
「再來幾千年還是沒有問題的。」白澤說。
「不夠,幾千年的時光,還是太短了,你註定失敗。」
「那也要試試,這麼好的運氣,湊齊了絕望之龍、眾生之魂、素材都給他了,想要下一次,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白澤堅定道。
「吾有一提議。」
句芒目光如炬的看向雪白的瑞獸,「與其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如就此結束,看他們相互間是否會接受,要是不接受的話,即使你耗盡了靈性,到時候也是浪費,不是嗎?」
白澤狐疑道:「我怎麼覺得你在誑我。」
「吾從不誑人。」
「我不是人。」
「吾知道你是妖。」
「我可是瑞獸!」白澤吐了口氣:「要是他們相互接受了,那不就損失這麼幾千年的時光了?我可沒辦法再給這個世界重新加速一遍。」
「所以我不同意。」
「真的不同意?」
「真的句芒!你想做什麼?」
男孩的眼瞳里,已經浮現出了濃郁的春色:「本想和你好好交流,你卻油鹽不進,那吾就只能揍你一頓了。」
「在我這裡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白澤大聲咆哮。
「吾沒想過打倒你。」
白澤神情變得陰晴不定。
句芒不需要打敗他,一旦他們打起來,那麼這個世界的穩定性也會大幅度下降。
「好,我答應你,讓他們互相見面,但你不能干擾他們的選擇。」
「當然,吾從不干擾人類本身的行為。」
句芒微笑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棋盤空間裡的時間,大概過了一天半了吧。
路一鳴在昏昏欲睡中,忽然間覺得重心一失,整個人往下墜落而去。
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人竟然在半空中,下方是一片綠色的海洋,天上陽光明媚。
「?」
這是什麼情況?
又穿越了?
嗯,為什麼我要說又?
忽然間,墜落戛然而止。
一縷春風掠過,將他平穩的放在了地上。
還未等路一鳴搞清楚情況,一隻走獸從他身旁跑過,帶起簌簌的風,嚇了他一大跳。
主要是這玩意長得太奇怪了。
牛頭馬尾的,搞得跟個縫合怪一樣。
如果這個生物有創造者的話,創造它的人絕對是個品味很低的人。
路一鳴沒多想,他在叢林裡走動觀察了起來。
現在的他,大概或許應該還在棋局裡吧。
畢竟記憶就到那裡為止。
前方那隻奇怪的走獸,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回來,回過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哼哼。」
「你是讓我跟上?」路一鳴指著自己。
「哼。」
【選擇吧!】
【①跟上】
【②靜默】
【限時:無】
無獎勵的選擇,多是一件美事。
選擇恐懼症不用擔心了。
於是,路一鳴便跟了上去。
進入密集的林子,通過一條明顯是走獸踩出來的道路後,他見到了在前方有一片空地。
空地中心,擺著一張石座,好像有一個身上全是青苔的人坐在上面。
一陣微風穿過林間,葉片作響,那人緩緩的抬起頭,看了路一鳴一眼。
「終於來了啊」
聽見這飽含滄桑之感的聲音後,路一鳴皺起眉,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石座上說話的人。
「哈?這不就是我嗎?」
「你是誰?」路一鳴問。
一種恐怖的猜想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你好,我的朋友。」
那人笑了笑,搖了下頭,「不,應該是你好,以前的我。」
「」
由此,路一鳴確定了,這個人,大概就是那之後自己失去聯繫的另一個自己。
當角色失去了操控,時間加速了流動,達到了【1:200000】這種離譜的程度後,一天時間即是棋局世界裡的五百多年。
現在,這個世界大概已經快接近千年了吧?
那近千年裡,這個自己竟然都沒死嗎?
不是說人類的壽命最多才一百多歲?即是修煉了,也不會超過300歲?
他尋思自己也不是王八成精啊?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沒死?」
對方的眼睛仿若能看穿人心,路一鳴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了。
這樣的話,不就有了兩個他?
路二鳴?
這白澤棋坑爹啊。
搞克隆什麼的,可是違反人類倫理的!
石座上的人輕笑了起來,揮了下手,一瞬間各種荊棘藤蔓長出,在地面上編織出了一個的凳子。
「坐吧。」
路一鳴眼角一抽。
這個自己怎麼變得很不一樣了?
這種風輕雲淡的手勢做法,一看就很有大佬的風範。
「既然我見到了你,那麼就說明這個世界的主人想放我出去了。」
路二鳴似是微笑的看著對方:「你呢,怎麼想的,想要接收我這份孤獨行走了千年的記憶嗎?」
「孤獨行走千年?」
路一鳴感受到了話語間的沉重。
如此沉重的話語,在他的口中說出,卻是那麼的輕鬆。
路二鳴垂下眼睛,仿佛回憶著過去,
「習慣是一種多麼可怕的事啊,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懷念那些逝去的人,還有她們,現在,我只想在這裡安靜的坐著,什麼都不去想。」
「無聊的時候,那就創造個小動物出來,可惜它們不能說話,也不敢隨便靠近我。」
路一鳴有些震驚問:
「那長得奇怪的很的走獸是你創造的?」
「奇怪」路二鳴失笑道:「不得不說,我們的藝術細胞還真是近乎為0,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做出來的東西都很難看。」
路一鳴:「」
怎麼辦,另一個自己貌似變成大佬了,現在正在嘲諷他,他該怎麼回復?
「不說閒話了。」
路二鳴凝視起不遠處,那個稚嫩少年的臉龐。
曾幾何時,自己也有著這麼青澀的時光。
「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路一鳴一愣。
「這份記憶可以讓你在短時間裡走到巔峰,成為此世唯一。」
路二鳴神情平靜道:「千年歲月的行走與創造,堪破鍊金本質,從毀滅中得到新生,讓我的技藝達到了難以想像的水平,如果你接收了這一切,那麼我會成為你。」
「什麼什麼什麼?」
路一鳴愣是沒想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成為我?
你不就是我嗎?
自己什麼時候變謎語人了?
路二鳴頷首:「幾十年的歲月,與千年歲月的權重,你應該能看的出比重之差,一旦融合了我,現在的你,那就會變成現在的我。」
「啊,哦。」
路一鳴這才明白對方在講什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從切斷聯繫的那一刻,本是一人的二者,變得不再是一人了。
想要合一,自然需要有一方被蓋過。
「你是怎麼想的?」路一鳴反問起來。
「你猜?」
對方留下一個揣摩不定的笑容。
路一鳴沉默了一會。
其實也沒有多大差,不是嗎?
一想到這個自己,一人在這個世界裡行走了這麼久
一種無盡的悲傷便湧上心頭。
他依然是他。
只是多了那麼一些記憶而已。
而且還變得非常有大佬風範了。
「這個世界的璃璃呢?」路一鳴又問。
「都死了。」
路二鳴隨意說道,眼神深處透露出一絲緬懷之色。
「這樣」路一鳴勉強的笑了笑:「那你回來吧,在外邊這麼多年,也很累了吧?」
世界的角落裡,那隻雪白的瑞獸興奮的跺了下腳,然後用示威的眼神看向句芒:
「我說過了吧,沒人能夠拒絕這份深厚的積累和知識,要是你不逼我,還能讓他再積攢幾千年。」
句芒面色不變,祂說:
「繼續看吧。」
路二鳴微微一怔,問道:
「難道你不害怕現在的自我會消散嗎?」
「為什麼要怕呢?」
路一鳴往前走去,來到石座的旁邊,伸出了手,撫摸著這個自己身上的青苔。
歲月的痕跡,在這個人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路一鳴說道:「你不也是我嗎?」
路二鳴也伸手,和煦的摸了下這個略顯稚嫩的自己,「所以你同意了?」
「嗯。」路一鳴點頭。
「但是,我拒絕。」
「啊?」
[「???」(白澤的表情)]
路一鳴不解的撓了下頭:「可是這樣的話,你不就」
「沒事的。」
路二鳴輕鬆的笑道:「我已經不是你了,你也不是我,現在的我回去,只會讓你感到孤獨與苦寂。」
「真正的孤獨是什麼,你和我都已經體會過了,這樣無聊的孤獨,是沒有意思的空耗時光,讓他占據你人生的九成篇幅,我可不想這麼做。」
「最主要的是,我知道那個傢伙想讓我這麼做,但我怎麼可能合了它的心意?」
最後一句話,充滿了霸道以及桀驁不羈,還有看不起任何人的睥睨氣勢。
深藍色的火焰忽然從石座上點燃,將上邊的人籠罩在內。
路一鳴往後退了幾步。
「你這是在幹什麼?」
「其實自從我領會了創造的真諦後,這個世界的主人便限制不了我了,但我還是想等著你。」
路二鳴笑道:「我要與你見這最後一面,順便把一些能給的東西給你。」
「還有,以後照顧好」路二鳴笑了笑,「算了,天生萬物,順其自然,」
路一鳴:「」
這個自己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怎麼變得這麼謎語人。
「這是屬於你該拿的,拿好。」路二鳴甩出一張東西。
一張耀眼的卡片落在了路一鳴的手上。
【角色升級卡】
【說明:蘊含了白澤靈性的卡片,可無條件升級一次】
在不斷燃燒的火焰中,路二鳴的臉龐漸漸的模糊,他閉上眼睛,想起了久遠之前的時光。
我已不再是我。
那就沒有必要成為我。
你的未來是無限的。
也沒有必要成為我。
「往後交給你了。」他凝視著這個原本的自己,揮手道別。
路一鳴恍然道:「再見。」
「再見。」他也說。
深藍色的火光沖天而起,連帶石座一起燒灼,遠處吹來了一陣暖風,拂過此地,帶來了溫和的細雨,落在了路一鳴的臉上。
他聽見了,
這個世界,所有的生靈一起發出了悲傷的吟叫。
「不必悲傷。」一個宏大的聲音傳遍了整個世界,「悉知,毀滅即是新生。」
世界的盡頭。
「吾等說好了不干涉,那就不要亂動哦。」男孩坐在雪白瑞獸的身旁,微微笑著說。
「可是」白澤現在很想一口咬過去。
焯!瘋子,都是瘋子。
千年記憶的沉重分量,竟然就被那麼燃燒掉了。
那個傢伙從什麼時候脫離了自己規則的鉗制?
句芒溫和的笑道:「這就是人類啊,所以,能否給他們那麼一點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