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之下,灼熱的火海終被消去。
大量雨水沖刷在那張黑金色的面具上,勾勒出了奇異的線條,大神官緩緩抬起頭,肥胖的臉上帶著無比的憎惡與瘋狂。
聖女揭了自己的面紗,凝視著前方的中年人,寒冷的聲音在暴雨中飄來,
「陸子康,你醒了嗎!」
「秋霖」
大神官一把按住臉,五指深深的抓出了一道血痕,他嘶吼著:
「我不管你是誰,我才是唯一的,我才是真實的!」
「無人可以取代我!」
大神官的手中,那本金色的書驟然間燃燒起來。
大量的書頁從中落下,法陣一個接一個在地上擴展而開。
秋霖面色一變。
她立即抬腳,將那幾個法陣踩住。
無形的震動,立即傳導進了她的體內,秋霖的喉嚨溢出一絲微甜。
陸子康的倒影究竟是有多麼的執著?
當真實的記憶清晰後,這個世界的人自然而然會以現實記憶為主,那些虛假的歷史終究不能得到完整的映照。
這也是有些人在沒有拿到棋子前,就已經明晰了自己存在的原因。
莊周夢蝶不知我是誰。
可蝶夢莊周,卻知自己是莊周,如小狐狸和秋霖這種類型的。
然而陸子康在這個世界所代表的大神官的那些記憶,甚至已經壓住了原本他的那些記憶。
團長也察覺出了不對,他回頭怒吼道;
「你們還要我說第二遍嗎?快離開這裡啊!」
「小陳,你走吧。」
這次說話的,是秋霖。
這段時間陳風已經來了好幾次分局進行肢體裝置測驗,算是一位常客了。
「您是」
陳風記起了這位,他沉默了片刻,朝著前方的兩人微微禮敬,
銀色禁兵團的成員們,隨同他一起躬身。
陳風深吸口氣,強行逼自己冷靜下來,
「大家跟我走!」
團長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整齊的步伐中,兵團的成員們越過那三人圍成的區域,沿著教堂的出口迅速離開。
「秋霖,我認得你。」
從大神官的嘴裡,澀聲的說出了這句話語。
秋霖嘲弄的笑道:
「你當然認識我,當初我從省局離開的時候,你可是最開心的人之一啊。」
「他做的事情,與我無關。」
「你是他的倒影。」
「不,我不是什麼倒影!他才是,你們才是,對,你們都是虛假的!」
大神官尖銳的嘶吼著,他這種極度自我為中心的人,即使生成了倒影,也會去否定本身的存在。
如果我不是真的,那麼全世界都不要是真的了!
「聖女閣下。」
「您好,趙錦成先生。」
秋霖看向那個臉色紅潤的中年人,她知道這位大概是燃燒了最後的生命力了。
團長咳嗽了一聲,好奇道:
「您認識我?」
秋霖輕聲說:「所有在當初那次事件里犧牲的人們,我都記在心裡。」
這句話被大神官聽到後,更是讓他焦躁起來,
「既然這麼想死,那麼你們現在就去死吧!」
浩蕩的光流自地面噴薄而出,光陣上揚,將兩人給包攏進了裡邊。
陳風領著兵團的人從教會一路勢如破竹的衝殺了出來。
事實證明,在大神官沒有出手的情況下,教會的普通教徒乃至教團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使他們手裡沒有武器。
而且在先前的隕石天降與大火後,教會的人也跑的差不多了。
要去哪裡?
對,去鍊金之塔。
要去告訴路一鳴他們,秋霖副局也在這個世界裡的事情,最好能召集人手,把團長和秋副局救出來
啪—
後方亮起的光流,那朝天噴涌的威勢,讓他停住了腳步。
他就這樣跑了,真的好嗎?
拋棄自己尊敬的人,一個人灰溜溜的離開,去找援兵?
援兵還是他本想去幫忙的人?
這到底算什麼啊!
原來直到現在,自己依舊還是個徹頭徹底的廢物啊。
他一直都沒有從那個夜裡走出。
常常想著為何自己沒死在那個晚上?
有人輕輕問道:「風塵,我們要去哪裡?」
「你們去鍊金之塔,找大宗師,聽他的命令。」
陳風這麼說道。
他起身,往回一步步走去。
忽然,他的腹部傳來一陣劇痛。
有人從一旁給了他一記腎擊
「團長讓我們走!你沒聽見嗎?」
陳風愕然的著望著面前的這張臉。
這張臉的主人,是當初自己在消防局裡的摯友之一,也是年紀最小的一個戰士。
他與隊長一起死在了那次出警中。
「可是我想去救」
「不要讓犧牲變得毫無意義!要去也該是我們去啊!」
陳風如同被雷擊了一樣,愣在原地。
他囁嚅著嘴唇,話語卻含在口中無法吐出。
為什麼,你們難道已經知道
傾盆的暴雨打落在眾人的身上,每個人都濕成一片,恍然間,陳風似乎看到了雨水從他們的身上穿透了過去,微弱的螢光在閃爍,可回過神的時候,他們依舊是堅實的身體。
每個人的背影都是那麼的可以信任、可靠。
那個人如此說:「新任團長,你被我們彈劾了。」
「彈劾加一。」
「加一。」
暴雨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加一』聲。
陳風茫然的到處轉著頭。
他們在說什麼?
「現在我要當團長,是否有人有著異議?」
「沒有。」
「沒有。」
「好,從現在開始,我就是新任的團長,我們回去把那老傢伙弄死。」
那人看著陳風,笑著說道:
「你的話,要保護這個王城裡的人們。」
說罷,這批隊伍毫無猶豫的朝著教會跑了回去。
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呢?
迷茫的情緒在陳風的心頭瀰漫。
他跪坐在水潭裡,一動不動。
已經死去的人,難道就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再去死一次嗎?
「你在這裡幹什麼?」
陳風抖了一下,抬起頭。
那張熟悉的清秀臉龐映入眼帘,大雨將他的劉海變得格外的整齊。
「路一鳴你怎麼過來了,我不是讓你不要過來的嗎?教會這邊有危險」
「有危險就不來了?那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為何從來不後退呢?」
路一鳴笑了笑,伸出手將陳風拉了起來。
他目視著不遠處的光流。
「發生什麼了?」
陳風猛然驚醒,他按住路一鳴的肩膀,說道:
「銀色禁兵團的人沖回去了,秋副局也在裡邊,大神官他發狂了!」
三個信息言簡意賅。
路一鳴微微皺眉。
大神官發狂了?
「走吧,我們過去。」
也許今天之後,就可以把教會給拿捏在手裡了。
「對,要快點,必須快點才行!」
陳風喃喃著,想趕緊回去,卻見到路一鳴往後走去。
「你去幹什麼?」
「找幫手唄,我可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後方,一輛黑色的車打開了車門,
兩個一大一小的白髮少女從車裡先後走出。
緊接著,暗青發色的少女和金髮的少女隨即一起出來。
有蘇墨塵一出來就抱著頭,
「我去,好大的雨!車裡有傘嗎?」
小狐狸說道:「沒有,我們可是狐妖,要什麼傘?還有小叔你不要說髒話!」
「我們現在就是普通的女人類,淋雨會感冒的,而且璃璃你不懂,衣服被淋濕後,男人就會用奇怪的視線看著我們。」
「公子不是奇怪的男人,對了小叔你不是一隻公狐狸嗎?」
「額,沒錯,你小叔我不在乎,但璃璃你要注意」
「小叔,你的衣服變透明了。」
「啊!」
路一鳴被這一聲驚呼吸引了視線。
瓢泊的暴雨轉瞬打濕了他們的衣物,使衣物貼在肌膚上。
小叔好大這位真的是公狐狸嗎?
「公子你不准看!只能看璃璃,也不准看鈴鳥,那個女僕也不能看!」
鈴汐學姐的路一鳴下意識轉過頭,然後被小狐狸強行扭轉了過來。
小狐狸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公子喜歡的話,那就多看點。
嗯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公主,就有一座飛機場,真好誒。
路一鳴抹掉頭上的雨,拍了拍小狐狸的頭髮,
「你回車裡待著。」
這個世界的小狐狸在打架幫不上忙,戰鬥力基本就是小女孩級別的,咬人也是真的咬人了。
其他人至少還能幫個小忙。
小狐狸不服氣道:「不要,你們都可以去,我也要去!」
「璃璃,不要胡鬧。」有蘇墨塵說。
小狐狸嘟起嘴。
陳風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一時半會不見,路一鳴這邊的女孩怎麼越來越多了?
教堂上方噴涌的光流越來越大。
「走了!」
路一鳴拎起小狐狸,想把她塞進車裡,卻被少女反手咬了一口。
疼!
灰色的棋盤空間中,路一鳴同樣被小狐狸的咬了一口。
雙重的痛感,經過不同時間流速的加持後,變得更痛了。
小狐狸不滿的鼓起小臉,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拖後腿的。
「公子,你們要加油啊。」
兩個不同的地方,小狐狸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路一鳴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們會贏的。」
教會內部。
當銀色禁兵團的成員們回來的時候,恰巧見到團長與聖女一起被大神官壓制的一幕。
在這個世界裡的秋霖,持有的力量雖然與現實里相似,可實際戰力上並不是大神官的對手。
團長很強大,可他已經要死了。
團長大口喘息著,勉強支撐著天上降落的法陣。
「你的人回來了。」秋霖說。
「啊?為什麼你們回來了?」
團長既震驚,又無奈,不過他並未看到陳風,還是鬆了口氣。
「既然回來送死,那就一起死吧。」
大神官的眼神毫無憐憫和柔和,只是一片冷漠的平靜,他伸伸手指,墜落的法陣就變得更重了一分。
同時,灼熱的火球、寒冷的冰刀、迅疾的風刃,到處襲擊著回歸的銀衛們。
可即使身負重傷,那些戰士們倒下去的時候,都是一聲未喊。
團長對秋霖喊道:「你也快走吧,這裡有我們。」
秋霖緩緩搖頭,她的臉上露出笑意,
「路一鳴,快把棋子給我!」
一道白色的光芒劃破空氣,秋霖一把抓住,那是一顆純白之棋。
當意識徹底下墜,這個世界的記憶成為故事,真實於此登場。
一張金色的卡片,就此誕生在了秋霖的手上。
她對這具身體能力的操縱精度,在一瞬間提升了幾十倍。
光陣上的重要節點被她立即找到,並且直接破碎。
大神官卻沒有絲毫動搖,仿佛秋霖破壞他光陣是在預料之中一樣。
教會的地面微微地顫抖起來。
團長抬頭仰望,瞳孔驟然收縮。
天穹之上,遮蓋整個教會乃至半個東區的超巨大光陣已經完成,原來那噴涌而出的光流是用來構築法陣。
他衝上前去,將一直陪他分擔壓力的秋霖給推了出去。
「你們快走!這人發瘋了!」
大神官重重咳出一口血,
他現在還能看到另一個自己在旁邊怒罵他煞筆。
追求一生的權力被告知只是一個虛妄的夢,他還是別人的倒影,這種事他絕不承認!
【覆滅之陣·百分之十完成度】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在覆滅中死去。
【叮!警告!你的靈感正在降低!】
路一鳴無視系統提示,他掏出角色卡,準備使用自己的能力,可是天上的光陣太大了,能起作用嗎?
這時,自深沉死寂中,有微弱的輝光閃爍而起。
這裡已經倒下的人,身上有星星點點溢出,身體漸漸的變得透明。
夢幻的光芒緩緩升起,朝著天空而去,亦如他們那時義無反顧的衝進火海中的時候。
一片片光融入光陣里,竟然讓光陣的運轉出現了一定的停滯。
大神官捏著已經碎完的書頁,猙獰喊道:「怎麼可能!」
團長垂在腰間的手指抽搐著,試圖握緊什麼,但什麼都沒抓到,他的身體也在漸漸的消散。
路一鳴從兜里掏出跟煙遞了過去,這是他用來增加時髦值的。
「您用,可惜沒有火。」
「機靈的孩子,你是小風的朋友吧。」
團長笑著接過,他看向陳風,說道:
「小風,你看起來又長大了一些啊。」
陳風終於抑制不住眼淚,雨中的他,肆意的讓眼淚流到臉上,他笑道:
「隊長,我都已經快三十歲了,怎麼還能長大呢。」
「哈哈哈,討了老婆沒。」
「還沒有。」
「那可要抓緊了,不然要打一輩子光棍的。」
「我可不想去禍害別人。」
「行了,我也該去做最後自己能做的事情了。」
團長把煙還給路一鳴,「年輕人少抽點菸。」
路一鳴立即點點頭。
「我不抽菸的。」
團長閉上了眼睛,身體徹底消散,化作同樣的光。
往昔的英雄們,死後從地面朝著天上而去,試圖阻止這場災難。
陳風抱拳握在胸口,仿若視前面還在發瘋的大神官為無物,他輕聲喃喃道:
「希望來世還能見到你們。」
「無需來世。」
秋霖指了指陳風的胸膛,
「只要你記著他們,他們就依然在這裡。」
「因為」
「英雄永遠不死。」
第239章 英雄永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