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灰骨塗抹的城堡與千年的王

  似乎時間和空間的概念消失了。閱讀М

  在羅恩收拾好心情,尋著那微弱卻堅定的呼喚踏入這空間門後時,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好像真的消失了。

  在這永恆寧靜的空間夾縫中,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遠近寬窄,有的只是讓人分不清黑白光暗,令雙眼迷濛的混沌。

  失去了空間之感,也斷卻了時間之念,除了細數心跳之外,沒有任何可作為時間流逝的參照。

  羅恩的周身裹著一團晦暗的光暈,這和之前他被放逐時包裹他周圍的球罩別無二致,這是天樞院長在羅恩邁步進入時為他留下的魔法。

  作為能夠手撕空間裂隙,天賦操縱自然魔力的大佬,粉碎虛空這種事兒,天樞可沒少幹過,要說對空間夾縫的認識,他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空間門的研究大多都要歸功於他,這可是一門絲毫不遜無痕伸展、幻影移形、門鑰匙、飛路網這類普世空間魔法的高端技巧,甚至還猶有過之。

  不過羅恩這次進入和上一次進入這有著巨大的區別,不提主動和被動,上次被放逐時,他在放逐魔法的作用下是有目的性的前進,他是被魔法推著走的,而這次,他在進入了這空間夾縫中後沒有推動他前進的力。

  就像是被丟到了浩瀚無垠的真空宇宙一樣,如果不能前進,那麼便等同於被放逐到死,漂流到死。

  細數心跳不過十聲,羅恩便被這無限無垠的混沌空間塞入了一些無法避免的異樣感覺,前所未有的孤寂在短短的十多次心跳間隔中便瘋狂的向他體內湧入,對於未知的恐懼不是說聲不怕就能完全無視的,在他身後的『門』關閉之後,這些根植於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本能就在驀然間被喚醒。

  這臂上能走馬的漢子也不由得抱著胳膊瑟縮了一下,但很快,羅恩就拍了拍自己的臉皮重新鎮定下來,他並非不知去往何處的無頭蒼蠅,在這無限無垠的混沌夾縫中,有著一個細弱的聲音在堅定的呼喚著他。

  他從背後取下了尼可勒梅送給他的劍鞘阿瓦隆,隨著心臟跳動而不斷滿溢翻湧的魔力如潮水般注入了這華麗的劍鞘之中。

  沒有抽取妖精之鄉力量,劍鞘中的虛幻聖劍不再帶有絲毫血色,白金色的光輝似乎驅散了他身旁的混沌之光,魔力凝實的聖劍在光輝中凝固,隨後被緊握在了手心。

  「為我指路。」

  平放在羅恩掌心的聖劍順從的調轉了劍尖,隨著在心底出現的呼喚,在這分不清方向的空間為羅恩指明了道路。

  身著的長袍隨著羅恩的旋身而輕輕的飄動,在這空間夾縫裡,幻影移形成了唯一能帶著他前進的力量。

  不過和在外界一樣,隨著『啪』的一聲消影無蹤的移動不同,在空間夾縫中使用幻影移形只會讓施法者向著他所要移動的方向不斷的前進。

  不管是幻影移形還是門鑰匙、飛路網,它們的本質就像是用魔法開闢了『蟲洞隧道』連接了兩個地點,施法的巫師通過這跨度極長但極為短窄的通道完成了瞬息兩地的移動。

  但現在缺失了兩段的起點和終點,那便只剩位於中途的不斷前進的穿行了。

  這是一段極為枯燥的旅程,只能細數著心跳計算時間的羅恩獨自品味著這能將人逼瘋的絕對我寂靜和孤獨。

  「早知道就隨便帶本書進來了。」

  數心跳數亂了好幾次的羅恩有些煩躁的想著,在空間夾縫之中,自己身上的空間包是完全沒法打開的,找不到什麼事情打發時間的他心底多少是有點後悔,這近似於關小黑屋的旅行可一點都不令人愉快。

  「6666?」

  「算了,」

  眯著眼半睡半醒,嘴裡的嘟囔聲也斷斷續續的,這樣昏昏沉沉的無聊日子一過就是許久,羅恩啃了口硬得和石頭差不多的肉乾,在嘴裡嚼得粉碎之後混了口水咽下墊墊肚子。

  身為吃貨的他忘了帶書,但可沒有忘了帶乾糧和水,鬼知道要在這裡飄多久,身上揣的食物省省能吃個半個月。

  就算他的神經是鐵鑄的,這樣酷似小黑屋的漂流半個月也是極限了,鐵打的漢子都抗不過這孤寂的折磨,更何況有著明確的方向,羅恩不認為自己會倒霉到十多天都飄不到目的地。

  這世界上比自己還要持久的巫師羅恩自問是沒有幾個的,龍之爐心每次跳動都能充盈全身魔力的超耐久BUFF就算是天樞先生都比不上。

  天樞強在能夠驅動無窮無盡的自然魔力,雖然能夠幾何式的倍增魔法的強度和範圍,可他本身的藍條其實沒有誇張到非人的程度。

  就比如幻影移形這種自然魔力無法參與的魔法,要是他和羅恩比耐久,老爺子累斷了氣都趕不上。

  在賣力氣這門行當上,我羅某人稱第二,還真沒人說第一。

  羅恩『嘿嘿嘿』的笑出了聲,權當打發一下這漫長枯寂的趕路之旅。

  身上帶的肉乾已經被吃了三分之一了,不過因為半睡半醒的狀態讓他極大的減輕了無處不在的孤寂的滲透,人在昏昏沉沉的時候,時間的尺度總是比尋常更加模糊不清的。

  就在他伸手掏兜,準備磨磨牙的時候,心中那若有若無的呼喚聲似乎大了那麼一絲,清晰了那麼一絲。

  半閉的眸子頓時圓瞪,順著劍尖所指的方向,羅恩極目遠眺著,在他的視界的最遠端,一顆微弱卻明亮的白星在這不辨光暗的混沌空間中尤為的刺目耀眼。

  飯還是記得吃的羅恩三兩口就嚼碎了這塊板磚厚的硌牙肉乾,能把岩皮餅當糖豆吃的他牙口比海格還要好上好幾分,噸噸噸的再灌一口水,羅恩抹了抹嘴角,露出了滿眼的興奮!

  就快到了!

  雖然比上次被放逐時花費了更多的時間,但這座正在呼喚著他的王城終究是出現在了眼帘里。

  不過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問題,當初他是在英格蘭被放逐,現在是從華夏進入,亞瑟王的王城哪能飄到華夏地界,路途遙遠一些似乎也不無道理。

  可在望眼欲穿的追逐中,羅恩有些無奈的發現,他正追逐的王城絕對不是呆在原地不動的,雖然這混沌的空間因為太過寬廣無垠而讓人很感知到空間的定義,但在將自己為坐標,將遠處的光點作為參照之後,一些模糊的距離概念還是能夠在腦中出現的。

  或許在現實中,失落的王城的位置是固定不變的,但在這個混沌的空間中,它就像是一個漂游的孤島,在這無限廣大的空間裡隨波逐流,漫無目的的漂游著。

  「難怪天樞先生說,沒有確切的坐標錨點是無法在這裡找到正確位置的,這飄來飄去的誰能定位?」

  自言自語的咕噥了兩聲,羅恩便住嘴,眼睛盯著那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的光點一動不動。

  那蜃樓般的幻影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而那在心底出現的微弱呼喚聲也越來越清晰,這並不是什麼確切的語句,這聲音大抵是嬰兒發出的『咿咿呀呀』聲,聽不懂意思,卻能體會到音節中藏著的歡喜。

  宏偉的石質城牆是灰白色的,樸素的城堡透露著莊嚴的堂皇但卻不顯奢華,模糊的光影隨著距離的靠近越發的清晰,城牆上斑駁的傷痕也絲毫不拉的落入的羅恩的眼中。

  距離越近、看得越清晰,那麼從這斑駁城堡上傳遞出的殺伐氣息就越發的濃重,這是無盡戰爭所凝聚的鐵血的殺伐氣,這座為戰鬥而生的城堡不知浸透了多少鮮血,灑落了多少灰骨。

  灰白色的城牆越看,就越是用死者焚盡的骨灰說塗刷的,那是不帶暖色的蒼白,令人心中發寒。

  但這也無愧它棺槨的形象。

  這是亞瑟王長眠之地,沒有仙女妖精送他乘船去往那傳說中虛構的永恆的妖精之鄉阿瓦隆,為他陪葬、伴他沉睡的是這蒼白的王城,是他一生輝煌榮耀的最高點。

  這是個輝煌宏大的陵寢,雖然略略遜色於華夏的帝陵、埃及的金字塔。

  但對於一個未能稱帝,未能統合一方的王來說,亞瑟王的隨葬陵墓規格已然不低,是與他傳奇之名相匹配的安息之地。

  羅恩越發靠近了這被一層薄膜籠罩的失落的王城,他停在了薄膜的極近處,隨後伸出了手,輕輕的覆上。

  些微的吸引力出現,將他拽著托入了這千百年未曾現世的失落之城中。

  羅恩落在了斑駁的城牆上,腳下是不曾風化,甚至可以說是被凍結了時間的堅實地面。

  他的到來攪動了這被凝固了千年的風,於是便有大風起,吹得那不見破敗的王旗颯颯作響,像極了當初嘶吼搏殺時所發出的怒吼之聲,千年前的戰場畫卷隨著風起而鋪展在了羅恩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殘酷的時代,是白銀時代終末的尾聲。

  伸手拂過城牆上酷似刀刃斬擊,實則是魔法所致的傷痕時,羅恩好像聞見了一股腥臭的氣息,不知是鮮血,其中夾雜著更為污濁的惡臭,令人眉頭緊鎖。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羅恩喃喃自語著,他的目光從前方聳立的城堡主樓向下,看向了被城牆說包圍的瓮城之中,黑色的土地散發著經久不散的惡臭,坑窪的地面如同被腐蝕了一般凹凸不平,碎裂的鋼鐵未能被打掃乾淨,因為它們都與這污濁的土地融為了一體。

  羅恩後退了一步,他轉身摸向了背後母牆的外壁,隨後握拳狠砸,敲碎了一片灰白色的岩片,被粉刷的城牆終於露出了內里的顏色。

  那是遠勝於土地的漆黑,像是被一層又一層乾涸的黑色血液重複塗抹,完全看不清它原本的色澤。

  大概是白色的吧,但並非這灰骨般的蒼白,而是聖潔堂皇的純白之色,如同白金聖劍一般,令人心醉神迷的無暇之白。

  羅恩不再於城牆上駐留,他邁開步子沿著修築於城牆中的樓梯向下,沿途所見的顏色補足了他心中所想,這本應該是無暇的純白之城,無用蒼白的灰骨粉刷。

  熾熱的火焰化為了熔漿,在惡臭的污濁中為他鋪開了一條筆直的大道。

  沿著大路向前走,越是往裡,就越不見那惡臭的黑,粉飾的灰白也漸漸褪去,露出了王城本有的模樣。

  穿過了空無一人的市街,穿過了空無一物的廣場,沿著半旋的樓梯來到了王城王宮的正門,厚重的木門上鑲嵌著王國的徽記作為裝飾,盾徽由中線一分為二,隨著一雙大手覆蓋在上,塵封千年的門扉咧開了一道細線,隨後穩穩的、無聲的向著兩側開啟。

  猩紅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盡頭,途中穿越了一扇巨大且突兀的圓桌,來到了王座的前端。

  羅恩抬頭,湖藍色的眸子和另一雙湖藍色的眸子對而相視,是一模一樣的清澈的藍。

  他們的瞳孔里都倒映著耀眼的紅,是那極近相似的紅髮。

  「亞瑟·潘德拉貢!」

  推門者向著王座大步邁進,走向那千年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