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金石之誓

  預料之內的荒草山坡和山坡上的傳火祭祀場並沒有出現。

  雖然同樣是殘垣斷壁,但前方那歷經風霜卻依舊保持著大體原貌的破敗城牆卻依舊能給人帶來一種無聲的驚嘆。

  像是散落在無人荒野的古長城,那用整齊的長方石塊一點一點壘砌起來的城堡、城牆給人以無聲的震撼。

  殘破的洛斯里克王旗在那高高的城堡塔樓上飄揚,殘破的旗幟已經無法完全舒展開它的身軀,可就如同這破舊卻屹立不倒的城牆一般,它堅守著凋零的輝煌,述說著久遠的歷史。

  四分五裂的大地被強行的拼合在一起,極目遠眺而去,屹立於最高處的漫長階梯頂端聳立著一座斑駁卻依舊壯觀的殿堂,身死化為活屍的騎士們依舊在那階梯上巡邏,他們的盔甲在暗淡的日光下折射出了蒼白的冷光。

  當初追隨洛里安王子討伐惡魔的洛斯里克騎士們啊!依舊未曾忘卻往昔的使命。

  沒有那些如同乾屍般還在向著莫名存在祈禱救贖的愚民,行走在這散布著龍類屍首的王城上,羅恩推開了一扇扇鏽蝕的鐵門,穿過了一間間破敗的屋子,他來到了一處禮堂之前,身披猩紅披風的洛斯里克騎士正在藍袍騎士的帶領下日復一日的在此巡邏。

  或是手握長劍和騎士盾,或是手持長槍和重型塔盾,亦或者是背負蘊藏著雷光的騎士弩,他們整齊而有序,踏出了一聲聲劃一的步伐,從未有過懈怠。

  他們的身後的殿堂便是通向那王子所在之地的必經之路,和那些士兵所轉化的活屍不同,他們少了那分單打獨鬥的散漫,或許在個體武力上不及那些被強化過的劍聖斧哥,但成列的洛斯里克騎士有著一種無聲的肅穆威嚴。

  就在羅恩踏入了他們所在的殿堂前廳之後,那為首的隊長輕拂劍刃,被魔法強化的騎士劍閃耀著毫光,隨後那劍刃高舉,他化為了戰陣的鋒頭,率領著身旁的紅袍騎士衝鋒而至。

  雖只是七人的巡邏小隊,可他們卻踏出了千軍萬馬般的殺伐之氣,依舊閃耀著寒芒的刀鋒劍刃將微弱的陽光折射出了森然寒芒,就如當初追隨王子討伐惡魔時一樣,烙印著洛斯里克王旗的盾牌被高舉,騎槍已然被平放,他們拱衛著鋒失,一往無前的沉默而至。

  醜陋的黑岩巨劍震開了那柄附魔的大劍,沉重的鈍擊讓那劍刃高高的揚起,護身的盾牌在被這巨力轟擊時頓時脫手飛出,被重創的藍袍騎士發出了令人難懂的沙啞音節,沒有絲毫猶豫的紅袍騎士揮劍刺槍,如同演練了千萬次一般,劃一的動作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澀,他們冷漠如機器,心如鐵石。

  一個略顯狼狽的身影翻滾著從藍袍騎士被撞開後的空隙中閃身而出,那笨重的巨劍早就消失不見,在滾出這獵殺圈之後,重新出現在手中的巨劍燃起了漆黑的鍊金之火,臂盾擋住了握持長劍紅袍騎士閃電般的旋身回斬,在金鐵交鳴聲中,橫掃的巨劍帶著熾熱的高溫點燃了他們的紅色披風,熔化了那陳舊堅實的甲冑。

  瞬間失去了三位同伴的騎士們沒有絲毫的遲滯,就連那個被擊飛的藍袍騎士也掙扎著從地上起身,他雙手握住了附魔的大劍,捨棄了所有的防禦瞬身而上。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面對這樣場景的羅恩幾乎會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被瞬殺,甚至連第一波的衝鋒襲殺都難以避開。

  本就有著單手武器精通賦予他對於單手能夠使用的武器無與倫比操控力,在經過了滾滾系統化的嚴苛訓練之後,他漸漸的將這本能一般、能夠使用但無法精細掌控的能力化為了自身的一部分。

  手中的武器瞬間就切換為了鏈鋸劍,但未有刺耳摩擦聲響起的鏈鋸劍正在急速的壓縮魔力。

  轟然炸裂的鍊金炸藥爆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被鍊金彈頭命中的三個騎士瞬間就變成了一捧血霧,在羅恩被這強大的後坐力撞得倒飛之時,鏈鋸劍刺耳的嗡鳴再度響起。

  他和藍袍騎士錯身而過,鋒利的鋸齒撕開了那並不算厚重的騎士甲,將他瞬間一分為二。

  撲屑屑的灰塵和石粉灑落,這空寂的洛斯里克王城之中,轟鳴的巨響在迴蕩,喚醒了那些沉睡了不知幾何的古老靈魂。

  拍掉了身上的灰燼,漫步走入禮堂的羅恩凝視著前方,在禮堂的盡頭,一個空蕩無人的椅子端正的擺好,本應在此的蒼老主祭並沒有安坐於此,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小環旗被拋棄在一旁,落滿了灰塵。

  羅恩回首,他看向了禮堂正對面階梯的盡頭,那裡本來有一個房間,裡面關押著一隻淪為野獸的征戰騎士,只可惜那裡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廢墟,似乎有張無形的大手將他隨手抹去,並且默默的吐了個口水,罵了一句:菜狗不配留著練手。

  而當羅恩走到了禮堂的盡頭,甚至吹掉了小環旗上的灰塵將之拿起,那同樣化為了野獸駐留在此的冷冽谷的舞娘也未曾現身,她和下方那隻巨大的冰狗一樣,都是為了阻擋灰燼進入洛斯里克王子駐留之地的守衛,但卻都悄然消失。

  登上了樓梯來到了禮堂背後的通道,在穿過了三個小廳之後,洛斯里克王城的真實景觀出現在了面前。

  破碎的道路兩側堆滿了屍骸,無數洛斯里克騎士的骸骨隨意的堆雜在路邊,已經化為了空殼的空心鎧甲還保留著騎士們戰死前的動作。

  戰至力竭的騎士想用劍刃撐起他們的身軀、從地上再次爬起,然而他們的動作被永遠的駐留在了此刻,石縫中頑強生長的雜草蓋住了他們的身體,為這些凋零的靈魂披上了一層單薄的外衣。

  兩隻死去的巨龍癱倒在了要塞正門的兩側,原本是守護這入口正門的巨龍已經乾枯腐朽,它們的鱗甲只剩下了如同石頭一般的暗淡色澤。

  被機關鎖上的城門至少有三十米高,古舊的機關能夠開啟它,但羅恩並不打算走進那滿布著灰塵和腐朽氣息的房間。

  扣著被風蝕城牆上的裂紋凹痕,羅恩明目張胆的完成了逃課。

  他走入了左側巨龍上方的一個小房間,這沒有多餘裝飾的房間之中擺放著一尊被毀壞了上半身的雕像,房間中開啟的窗戶里透進來了一束並沒有多少溫暖的陽光。

  就算只有這一束微弱的光,但這殘破的雕像似乎也散發出了一絲令人感到熟悉的溫暖。

  「讚美太陽。」

  羅恩高舉雙手,臉上露出了一絲懷念的微笑。

  他從胸口掏出了一枚小巧的徽章,上面的太陽紋路和那破損雕像下方的印痕如出一轍。

  烏薪王葛溫在討伐了古龍之後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太陽神,而身為曾經的獵龍戰神的太陽長子則創立了這沐浴太陽光芒的太陽教,雖然之後被葛溫驅逐,被剝奪了神名、毀掉了雕像的太陽長子化為無名王者,但他是太陽騎士最終的信仰所在。

  當然,那也是曾經的。

  獵龍的戰神與古龍為伍之後,雖然太陽的光輝依舊閃耀,但卻已經不是曾經的那輪烈陽了。

  「讚美太陽。」

  似乎有人輕聲的複述這句話語,但安靜的空間中不見有任何人的存在,僅有一行微弱的金色印痕出現在了太陽祭壇的前方,閃爍在那陽光灑落的邊緣之處。

  似乎有個淺淡的影子站在了那金色的印痕之上,他帶著一個圓筒形帶紅翎束的頭盔,身穿方方正正的騎士鎧,在方形鎧甲的中央,一個烈日般的太陽紋標記在此顯露。

  「索哥!」

  完全沒有想到大爺居然給自己安排了這麼一個彩蛋的羅恩頓時就坐在了地上,緊隨其後的,又一道暗淡的金色印記出現在了太陽騎士索拉爾的身旁。

  一個穿著圓滾滾的洋蔥般盔甲的身影也漸漸顯露。

  「呵呵呵~哈哈哈哈!」

  胖胖的洋蔥騎士憨憨的撓了撓頭盔,隨後發出了一聲爽朗的笑聲,他掏出了三個酒壺,一個遞給了同樣也坐下的索拉爾,一個丟給了羅恩,從金光中飛出的酒壺沉甸甸的,隨後洋蔥騎士高舉手中的酒壺。

  「乾杯!」

  遇見同伴後的萬千話語都融入了這帶著太陽般溫暖氣息的甘爽酒液之中。

  如同沐浴在燦爛陽光下的溫暖驅散了這枯寂世界帶來的死寂和絕望,就算身處這樣的一個世界,依舊有著一些行走在上播撒陽光溫暖的人們。

  仰頭喝乾了壺中之物,擦了擦嘴角的羅恩微笑著看著那淡淡的金色身影漸漸的消失,他們融化在了僅有些微餘溫的殘陽之中,灑下了他們對於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絲暖意。

  羅恩撐地起身,他拉開了太陽祭壇旁緊鎖的大門,站在這微弱的陽光下,握住了拳頭高舉過頭頂的羅恩,他的掌心中散溢下了數道溫暖的金光。

  沐浴在陽光下,無名王者、獵龍人翁斯坦、獵龍鎧甲的原主人他們三人曾經共同編製成的故事化為了金石般不可摧毀的誓言。

  源自太陽的力量灌注全身,來自誓約的賜福化為了暖流,羅恩撥開了前方的白霧,踏入了那戰痕斑駁的大橋戰場。

  「讓我送你安息吧。」

  看著前方被月光蝶操縱的獵龍鎧甲,羅恩握住了巨劍,看向了那空洞無物的猙獰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