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白晝流火
目送父親帶著母親與工友們坐上通往礦道的軌道車後，歌莉婭仰頭看了一眼建在圓山之上那座安全哨塔。
這座哨塔，可以將方圓數十里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此時，在漸漸明亮的天光下，哨塔的燈光依舊沒有熄滅，而是在礦洞前方的大壩上不斷地動來動去。
等到探照燈光移到自己身上時，歌莉婭嘴角露出笑意，朝著燈光的盡頭揮手，緊接著，她便快步走向上山的階梯。
燈光領會了她的意圖，開始一路為她照亮方向。
小圓山並不高，也就百來米左右，很快歌莉婭便登上了山頂的平台。
隔著老遠，一個聲音便笑著打趣了起來：「歌莉婭，你今天不當看板娘了嗎？」
「今天休息。克達爾叔叔，開門。」
房門嘎吱一聲開啟，一個中年克拉族人面帶笑意走出了哨所。
「你不會是想來幫我守崗吧？」
「可以嗎？」
「不可以。」叫克達爾的警衛遺憾地搖頭：「最近無人機查得嚴，我可不敢脫崗。」
「那……我能在裡面玩玩嗎？」
「玩是可以玩，但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呢？」
「我要用那個。」
歌莉婭指向架在窗口的望遠鏡：「老師給我布置了天文觀測的作業，我想來想去，只有您這裡才有望遠鏡。」
警衛怔了一下失笑起來：「這個崗哨望遠鏡最多也就放大八十倍，再說了，天快亮了，能看見星星嗎？」
「沒事，可以的。」
「但你用了，我怎麼辦？」克達爾笑著給歌莉婭倒了杯水：「我這裡什麼都沒有，就指望望遠鏡打發時間呢。」
「那我把這個借給你怎麼樣？」
歌莉婭解開背包，將一個巴掌大的光學屏幕設備遞到他的面前。
「寒霜星出品的掌上遊戲機，包含三千個各類遊戲，保你百玩不厭。」
克達爾一怔之後，眼睛立刻變直了。
……
哨塔並不大，只有二十來個平方，裡面還放著一家床，一個文件櫃，一張辦公桌和一堆生火做飯的生活物資，
那一架望遠鏡放在窗口，鏡頭對著十公里外的城市。
歌莉婭湊到望遠鏡跟前看了一眼，發現出現在鏡頭正中央赫然是一個酒吧衛生間的窗戶。
「克達爾叔叔真雅興。」
「咳……咳……這是那些小兔崽子調的——這個怎麼和城裡的遊戲機不一樣？」
「這個是高檔貨，帶系統的，我給你找一個。」
三兩下給克達爾調出了一個遊戲後，她將鏡頭抬起，對準東邊的天空。
八十倍的光學望遠鏡，當然無法看清楚上百光秒外的戰場，但她卻可以確定那些在天光下已經逐漸暗淡的亮點，到底是不是戰艦。
屏住呼吸，她慢慢地調整著焦距，然後……
她看到了，那些亮點，開始緩緩地朝著基地的方向移動。
「歌莉婭，這個遊戲要怎麼玩？」
「你瞎按就是了。」
歌莉婭頭也不回地答道，她抬起頭來，望向西邊。
那是基地所在的方向，望遠鏡此時已經無法抵達。
「克達爾叔叔，我要把望遠鏡搬到房頂上。」
「那可不行——等會無人機查崗怎麼辦？」
「沒事，我有工作牌。」
「那出了問題你負責。」
「小氣，我負就我負！」
警衛抬起頭來，呵呵笑道：「你可是聖殿先知的學生，就算是聖殿的老爺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確實該負責。」
歌莉婭：「……」
……
歌莉婭抱著望遠鏡和鏡架爬上房頂，剛架好望遠鏡，一陣冰冷的晨風吹過，凍得她一個哆嗦。
但她毫不介意，一屁股便坐到了屋頂，將望遠鏡對準了基地。
透過雲層的間隙，位於雲層之巔的基地盡收眼底。
她緩緩地調整著位置，開始憑藉著記憶找尋著基地的船塢和躍遷塔。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終於，當太陽完全升起，驅散天空淡淡的霧氣和薄雲後，她看到了藏在半邊雲彩後面的躍遷塔。
也看到了躍遷塔前停著的通行艦。
雖然通行艦極小，但她依舊辨認出了，這艘船……是屬於基地的。
難道要走嗎？
當歌莉婭心中升起這個念頭的瞬間，她背後的背包突然嗡嗡地震動了起來，也將她的思緒猛地拉回。
用力吸了口氣後，歌莉婭迅速打開背包。
她知道，這是通訊器傳來信息的提示。
果然，拿出通訊器，她便看到上面顯示著麗安娜的名字。
然而……就在她準備將手伸向接通按鈕的瞬間，她停住了動作，同時望向天空。
她的心臟開始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老師應該是……最後一次打來電話讓她離開！
沉默著，歌莉婭用力的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通訊器上的名字，整個人卻紋絲不動。
她知道，如果老師在這個時候最後提出要送自己全家人走，然後自己再拒絕……恐怕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通訊器響了足足一分鐘後終於停止了震動。
歌莉婭閉上眼睛，長吁了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拒絕麗安娜的通話。
用力呼吸了幾聲後，她將通訊器收起，然後開始繼續觀察基地的天空。
太陽逐漸高升，將溫暖普照大地。
歌莉婭看到，天空中，一艘接著一艘的飛船開始鑽進躍遷塔，然後消失不見。
她也看到，那些宛如星辰一般的戰艦終於出現在了視線中，然後以基地為中心，開始重新編隊。
但歌莉婭依舊沒有離開望遠鏡，她近乎貪婪地用望遠鏡在東邊的天空巡弋著，試圖在陽光下看到她期待了無數個日夜的戰艦。
終於……
就在她被陽光刺痛了雙眼時，一片片閃亮的光點從東方出現。
……
艾拉星上空，水星號空天母艦。
作戰指揮室中，楊文志站在會議桌旁，雙手支撐著桌子，整個人氣勢斐然。
其實不只是他，整個作戰室內，都瀰漫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氛——當然是有高興，開心，但更多的則是一股肉眼可見的豪情。
是的，豪情！
「艾塔，敵艦戰損確認了多少？」
「報告指揮官，目前已確認消滅敵艦三千四百八十五艘，剩餘敵艦已經脫離『幽靈』的規劃攻擊空域。」
「嗯，剩餘數量沒問題吧？」
「剩餘數量已確認，敵人正在有序撤離中。」
隨著伊塔的聲音，楊文志的視線落在桌面上降下的星圖上。
這份星圖，正是他們目前所處的……艾拉星系！
——經過五個小時的清理，「幽靈」徹底清空了整個躍遷點所設立空域的戰艦，為人類聯軍的戰艦清出了一片安全甚至安靜的星空。
此時水星號的身側，已經全部都是敵艦的殘骸，他們的距離之近，排布之密，讓人看了只升起無限的感慨。
這樣強大的一支艦隊，居然被人類一顆小小的「質子」徹底擊敗……
放在以前，這哪敢想啊？
當然，說徹底清空也不準確。
因為敵人並不傻。
當他們意識到他們面臨的對手是看不見的強大幽靈時，敵人便開始了撤退。
但即便這樣，他們也留下了三千多艘戰艦的殘骸。
「敵人看起來還想和我們干一架？」
楊文志視線望向31號基地所在的位置——敵人剩餘的幾千艘戰艦正在圍繞著一座位於艾拉星軌道上的太空城組成一個防禦陣型。
很顯然，敵人還是想反抗一下的。
「按理說，他們應該保留實力才對吧？」
「我也覺得，難道是他們有什麼陷阱？」
「能有什麼陷阱？他們剩下的這幾千艘，就算我們沒有幽靈了，光靠咱們現在這一千多艘戰艦都能滅掉他們……」
眾人七嘴八舌地交流著，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徹底清空艾拉星星域，是今天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因為一旦艾拉星的31號基地被徹底拿下，人類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甚至是兵不血刃地拿下另外四個僕從星系——人類為此留下了一支百艘戰艦的艦隊作為後援，正在以寒霜星為前線大本營，朝著其他幾個僕從星系出發。
按照克羅茲的話，如果艾拉星被徹底拿下，31號基地被徹底摧毀，就意味著帝國的力量從此在室女座超星系團消失。剩下的所謂僕從星系……自然也將會回歸到他們應該的歸宿。
在宇宙的尺度下，一個大型的超星系群，甚至還不如一個國家尺度下的小鎮。
大家都是老鄉。
而此時，A集群的八大艦隊，共計一千五百餘艘戰艦正浩浩蕩蕩地殺向敵人的位置。
時間慢慢過去，敵人卻依舊沒有撤退的跡象。
就在這時，銀月艦隊總督艾薩拉突然眉頭一皺：「老楊，有沒有可能，敵人不是不想跑，而是他們跑不掉？」
「怎麼說？」
「他們想通過躍遷裝置撤退的話，時間和能量來不及。」
「而讓他們來打游擊……顯然更不可能——假如我們站在敵人的立場……在幾個小時之前，被無法知曉的武器直接幹掉了一半的戰艦，你說，他們怎麼敢打游擊？」
「現在我們的艦隊出現了。還不如收拾殘兵，奮起一搏！」
艾薩拉一邊說著，一邊指向星圖上基地所在的位置。
「敵人還有超級戰艦，最起碼，他們還是有打常規戰的資本。」
楊文志望著敵人的陣型，沉吟幾秒後緩緩點頭。
但隨即，他便輕輕嗤了一聲。
「這也算資本？」
「斯米爾，等會直接二代米粒，鎖定所有超級戰艦。」
楊文志嘴角浮起笑意：「咱們不裝了，攤牌了。」
就在這時，自從進入了艾拉星系後便保持著異常冷靜的克拉族新任戰爭禮司，海爾科的副手，繼任者，博拉利禮司突然抬起了頭。
「楊將軍，能保證……星球的安全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齊齊一怔！同時朝楊文志望去。
楊文志的眉頭瞬間擰了起來。
他知道，進入艾拉星，拯救克拉族人……非但是整個盟軍行動的「大義」所在，同時從人類的情感而言，保障星球的安全，保障整個克拉族遺族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
葉銘就曾經多次提醒。
甚至，「幽靈」本來可以徹底將包括執行者基地在內的整片星域清空的。
但卻只清空了躍遷蟲洞外的星域。
為什麼？
還是為了怕誤傷到地面。
要是發生了那種突擊營救，結果人質全死的事……那他們可就真成罪人了。
會議室內一片安靜。
幾秒後，葉銘的聲音沉著的響起。
「只要火力足夠猛，敵艦的殘骸最多變成流星雨，不會發生小行星撞星球的情況。」
「那我們……」
「上吧！」
……
哨塔屋頂，歌莉婭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貪婪地看著鏡頭。
鏡頭中，她甚至都已經能夠看到那些宛若銀色小蟲一般的人類戰艦了！
她緊張地握著拳，整個人的心緒已經完全放在了人類的戰艦上，同時，她開始遐想起人類的到來。
嗯……人類的老師，一定會到來的！
「歌莉婭！」
父親的聲音在下方響起，也將歌莉婭從遐想中喚醒。
「吃午飯了，你在幹什麼？」
父親手中舉著盒飯。
歌莉婭站起身來，卻猛地一個踉蹌。
「傻孩子……」父親溺愛地瞪了她一下，又朝著天空使勁地看了一眼，臉上全是焦急：「看到什麼了嗎？」
「爸爸，我看到了。」歌莉婭從木梯上倒退著下來，接過盒飯，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玩遊戲的克達爾，她用力的吸了口氣，歲後輕聲道：「來了。」
「真的來了？」
「嗯……而且……」歌莉婭握起拳頭，舉在胸口，臉上的興奮無與倫比：「真的很厲害！」
「……那……」父親抬頭望向天空，眉頭也深深皺起：「你還是和我們一起下去吧。」
「不，我要親眼看到……」歌莉婭說著也望向天空。
然後……她話音未落，便看到，一道無法形容的閃光在空中升起。
即便是在陽光明媚的白天，這道閃光，也無與倫比。
她怔了一下後，立刻放下飯盒，三兩步爬到屋頂，朝著望遠鏡中望去。
鏡頭中，又是一道閃光爆裂……
然後……便是無數道光芒升起。
「下火流星了！」
天空中，一顆顆火流星開始劃破天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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