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小刀聽了直翻白眼,曹永昌身上江湖氣息很重,其實眼力見不缺,但才十來歲,性子實在頑劣。
遼東不甚繁華,加上一路子虎狼鬼仙地,吸引了好動的曹永昌,還顯不出什麼,這到了煙火濃重的膠州,這顆心就收不住了,什麼叫賭坊妓院勾欄書場,百戲口技,蹴鞠葉子戲,剛能下床就滿城瘋跑,李查兩人心糙,也就放任了。
查小刀本來是嚇唬嚇唬他,沒想到這孩子一看查小刀臉色不對,熊起來坐地上抱著緊桌子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嘴裡亂飈黑話,什麼飛子捉重全憑招子,好漢只打加一,不打九九,聽得人又好氣又好笑。
「得了得了,永昌年紀小玩心大,愛賭個雞斗個狗啥的,沒啥」
李閻攔了一把查小刀。
說完他又問他:「哎,話說回來,他哪來的銀錢去賭坊,你給的?」
「沒有啊。」
查小刀也一頭霧水。
曹永昌揉著後腰,說道:「盛昌胡同那頭有唱社戲的,茶館老闆使銀子,找墊場的評話先生,一段書給十文錢。」
查小刀氣沒順,聽罷直戳他後腦殼。
「有錢你就耍去?還鬧事?就不能把錢攢下來,等以後討個老婆蓋兩間房,安穩過日子。」
「官府可還放著我的海捕文書嘞。」
曹永昌捂著腦袋,嘴裡嘀咕:「再者討老婆有啥意思?勾欄院有的是知情知趣的貼心知己,有錢便使得,不比討老婆痛快?」
「廢話,那能是一碼事麼?」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個勞甚子區別?若講糟糠持家;戲子無義。柳七橫死,尚有清倌人湊棺槨。那武大為人忠厚,還不是做了綠毛王八?」
查小刀聽了苦笑,沖李閻做了一個「你聽聽這是人話嗎」的表情。
「嗨,行了行了,你也說不聽他。」
李閻安撫下查小刀,才用玩笑的語氣對曹永昌:「唉,不提這個了,我說少爺,傷養的怎樣了?」
曹永昌齜了齜牙:「手腳還有點麻,旁地沒大礙。」
李閻聽了點點頭:「行,那商量商量,咱也差不多該拆夥了。」
曹永昌冷不丁一抬頭,眨摸眨摸眼,唔了一聲。
他一邊揉眼,一邊說:「李大叔這話說的忒沒道理,小孩惹了禍打也打得,罵也罵得,怎得那這話寒人家的心肝?再說我這兩天出去,也不全為自己,我給李大叔物色了一樁好勾當吶。」
李閻沒在意稱呼,下意識問了一句:「什麼勾當?」
查小刀本來想攔,沒攔住。
曹永昌湊到李閻耳朵邊,悄不丫地說:「城南清江浦總河大堂前頭,有個耍靺鞨技的少婦,身段模樣絕對沒得說,腳丫細嫩腰還軟,笑起來一對酒窩甜死個人,《金鎖銀匙歌》里說啦,這個婦人有酒窩……」
「那個,永昌啊。」
查小刀咳嗽兩聲。
李閻只聽了前半句,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就放到了查小刀身上,暗暗記了一筆。
「還有啊……」
曹永昌眉飛色舞。
「行了,別廢話。」
李閻打斷了曹永昌,正色道:「我不是攆你,可你非跟我們走,好事不見得有你的份,但要是倒霉你先遭殃。陪咱過渤海的船甲長,連他兒子女婿三人怎麼死的?你是運氣好。說到底你還是個小孩,碰上個什麼怪異,基本沒有反抗能力。甭跟我你十三歲當街毆死人命,秦舞陽十五殺人,見了秦王連個屁都不敢放。」
曹永昌直撓頭,嘀咕道:「反正我不走。你倆要怕我出事,幹嘛不乾脆教我兩招?反倒要一腳把我踢開。」
「教你兩招?……」
李閻滿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永昌一看有門,立馬抬起了頭,眼也不揉了。
想了一會兒,李閻自顧自搖頭,嘆口氣道:「不行不行。」
曹永昌急了,圍著李閻打轉兒:「怎麼就不行呢。」
「學武苦啊。」
曹永昌拍著胸脯:「我吃得了苦啊。」
「挨打挨罵必不可少。」
「我扛得住。」
「學徒作藝,常得給老師端茶遞水。」
「我應該的。」
李閻聽了,終於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翌日清晨。
純粹剔透的黑色水流在李閻的拳頭裡不住旋轉,有無數肉眼難以見到的孢蟲在其中遊動。
還有半個多月,溫養水婆屍蟲的七七四十九天就要到了。
李閻本來以為在禍水的溫養下,這些屍蟲毒性會更加猛烈,可只過了三十來天,李閻發覺這些屍蟲並沒有變得狂暴猛烈,給李閻的感覺反而更加溫潤,甚至連原本「毒性猛烈,常人觸之即死」的備註,也變成了「具備一定毒性」。
無論怎麼看,水婆屍蟲都是退化了。
這時候,有驛站的皂丁敲門,李閻一抬頭,隔著窗戶問道:「怎麼了?」
「鎮撫爺,好消息。您還記得前兩天海難,您在海上丟了匹馬?那馬,讓過路的茶馬司船隊給救上來了,人家到衙門報備,我琢磨著,這兩天沒別的船出海,一準是您的。」
李閻推門出來,對這紅帽皂丁笑道:「真有這事?」
「千真萬確。」
皂丁忙點頭。
「行,要真是我的馬,回來我得謝謝你。」
「哪的話呀你這是。」
李閻顯然心情不錯,接著問:「那商隊現在在哪?」
「在港口,得了,話傳到了,鎮撫爺您歇著,我先走了。」
李閻點點頭,他送走了驛站的皂丁,正好查小刀從外頭進來。
「刀子,陪我去趟港口。」
「港口?不是說去石橋河拜訪那蹈海和尚麼?」
「我的馬在港口讓人找回來了,我琢磨著,準備點謝禮啥的給人家,咱先把馬牽回來。」
查小刀聽了也挺高興:「那行,就這麼著。誒,對了,曹永昌人呢?」
李閻笑笑:「這你就別管了。話說回來,你跟他編排我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說啊。」
「呵呵,這筆帳回頭我再跟你算。」
說著話兩人出門,沿街買了些綢緞布匹,魚翅鹿茸鹿血飲子之類清貴的東西,便直接往港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