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龍虎都監

  說要啟程,可李閻還是在甄府的宅子停留到中午。等縣衙的差人來到,李閻三人才亮明身份,讓差人帶路,趕往縣衙。

  甄府也要出人,抬上老夫人和兩名丫鬟的屍體,跟著差役一併送到縣衙的停屍房,甄家大官人出門做生意在直隸,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作為苦主,玉姐兒必須跑這一趟。

  李閻三人去縣衙,一方面是順路,另一方面,這件事沒有官府的首肯,李閻自己獨自脫身並不合法理。

  早在嘉靖年間,對於一切和鬼怪外道,或者疑似鬼怪外道有關的案子,就設有有「龍虎都監」衙門負責偵查緝拿,即便李閻查小刀已經殺死水婆子屍,也找出疑似幕後黑手,這件事也要上報縣衙,縣令首肯,再由當地的「龍虎都監」處理。這是法度。

  不過,李閻身上帶著上峰的手書詔令,便是一走了之也未見得就如何,可終究是一樁麻煩。

  再者,李閻有自己的打算。

  看上去,四十八路外道在暗,自己在明,實則不然。

  自己護送龍虎旗牌,乃是神皇帝的旨意,各州府衙門,有義務和責任盡最大努力為自己提供便利。李閻才應該是那個挾裹大勢的人。

  之前找不到線索也就罷了,現在甄府一案,和查小刀的見聞印證,證明是有外道中的一位「打更人」作案,這正給了李閻發難的線頭。

  耳健連轉告丹娘的話,要自己少造殺孽,李閻不是沒聽進去,只是在他看來,用官府的力量牽制四十八路外道,讓他們少來找自己的麻煩,這便是讓自己少造殺孽最好的辦法……

  一路上差人不敢怠慢,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等到了縣城衙門口,一切都打點妥當了,衙役先要進去通稟知縣老爺,讓李閻攔下。

  「兄弟,你拿著我的牙牌,和這道手書進去,轉承給知縣大人,有勞了。」

  衙役接過李閻給自己的東西,一溜小跑進了衙門。

  約莫有一隻煙的功夫,那衙役回來,把手書牙牌奉還,說是知縣大人有請,讓李鎮撫過堂一敘。

  知縣姓李,字五義,是萬曆二十八年的進士,官聲還不錯。

  李知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比李閻小不少,相貌儒雅,舉止得體。

  他見到李閻,是個背朱紅劍匣,挎古銅大劍的打扮,往前抱拳逢迎

  「李鎮撫遠道而來,五義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李閻端起茶碗:「李大人,咱們是本家,說來緣分不淺,不過我身負皇命,客套話就免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你也聽手下人說了,你是本地父母官,我不想讓你為難,但我還是想快點了結這案子。」

  他本身的官職也在七品的知縣和九品的龍虎都監之上,也沒必要和李五義兜圈子。

  李五義知縣眨了眨眼,沉吟一會兒才說:「鎮撫大人快人快語,邪祟殺人,隨後伏誅,證據確鑿,自當結案。」

  李閻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這知縣莫不是認為自己在案子扮演了什麼不光彩的角色,想快速結案是作賊心虛?

  「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閻咳嗽一聲:「那甄府玉姐兒做證,殺害老夫人的屍皮上,有牛頭欄北十里打更人的手環,這分明是他以邪術害人,我的意思是,大人應當即刻派人,捉拿這殺人兇手歸案!我也好早日啟程,去往龍虎山天師道。」

  「唔,鎮撫說得也有道理。」

  李五義輕輕點頭,似乎剛才說就此結案的人不是他。

  「不過,鎮撫大人,這件事有點為難。」

  「為難?有什麼為難?你一縣之令,連個打更人都沒權力抓?」

  李閻眉毛一挑。

  「這人手我自然是能派,寫摺子上刑部,發海捕文書也是這兩天的事兒,可緝拿外道邪祟,這是龍虎都監的差事,別說我這個縣令,便是刑部尚書大人責令人家緝拿邪祟,也是越權啊。」

  李閻點頭:「那也好辦,我來之前,李總兵身邊一位龍虎道長送我緹騎令牌,可調動地方龍虎都監,你把人找來,我與他說。」

  「那太好了!」李五義精神一振:「等明日下午,郭都監來的時候,我一定如實相告。」

  「明天下午?」李閻雙眉一擰:「他現在幹什麼去了?」

  「哦。大人有所不知,龍虎衙門與我們縣衙不同,一旬有七天的俸假,郭都監明日,才算正式辦公。」

  「我等不了,叫他現在來見我。」

  「這……」

  李五義滿臉為難,半天才說:「李鎮撫,您恕我口冷,這龍虎衙門……與我朝文武並非一路,郭都監這人,又生性狷狂,我派人去了,只怕人家……」

  李閻看了眼前的知縣一眼,低頭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突然輕笑一聲:「是方才我說過,我和知縣大人是本家,我也不想讓本家人難做,大人只管去派便是,哦對了,衙門口還站著甄府的苦主和我一位屬官,大人先行安排了他們的住所,我與知縣大人您一起,等這位郭都監來……」

  「如此,那好吧。」

  李五義知縣點頭,派人安排下去,兩人在屋裡等待,不時攀談兩句,大概喝乾一壺茶水,去叫郭都監的衙役才跑了回來。

  「事情辦得,怎麼樣啊?」

  李五義問道。

  「回稟大人,郭都監的意思是,有公差,便轉投龍虎衙門的狀筒,明日上堂,他自然會處理。」

  「混帳!你沒告訴他李鎮撫到了麼?」

  李閻看了李五義一眼,低頭吹著茶葉末不說話。

  「額,是提了,遼東衛所有一位李大人來。」

  李五義沉著臉:「那郭都監是怎麼回答的?」

  沒等衙役開口,李閻擺擺手:「罷了罷了,這位兄弟,勞煩你再跑一趟,拿著這個去,交給這位郭都監。」

  他掏出道人送自己的無字鐵牌,遞給衙役。

  衙役抱拳離開,又是一壺茶水的功夫,這衙役才折返回來。

  「那郭都監怎麼說?」

  李五義拉著長音。

  「郭都監說,知道了。」

  衙役顯得有些畏縮。

  李閻咀嚼著茶葉根,又問:「我的牌子呢?」

  「這……給了郭都監府上的僕役,他便沒再見我。」

  李五義勃然大怒:「混帳!辦事不力!」

  「李大人你生什麼氣啊。」

  李閻不溫不火地擺擺手:「那位郭都監既然說是知道了,想必也在趕來的路上。等等也就是了。」

  這一等,便是等到了晚上。

  茶壺裡的水,續了一杯又一杯。

  李五義顯得越來越焦躁,嘴裡大罵著郭都監,李閻倒是沒什麼表示。

  看的出來,李五義這個知縣,平時沒少受這個郭都監的氣,今天有這一出,未嘗不是他驅狼吞虎的計策,不過李閻也不在意。

  「咳咳,鎮撫大人,不若明日……」

  李五義也知道過猶不及,別看李閻面上不顯,李五義斷定,這位鎮撫內心必然怒沖霄漢。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五義啊,哈哈哈~是哪位李鎮撫來找我啊?」

  說罷,一個玄色道袍的胖子搖著八字步走了進來。他衣衫不整,脖子上還帶著唇印,胳膊夾著一罈子酒,身上更是散發著濃郁的酒氣。

  「真是不懂規矩!我龍虎山的人,也是說指使便指使的嗎?」

  他大著舌頭:「鎮撫?狗屁鎮撫。」

  李五義眼皮直跳,他覺得自己可能撩撥過火了。

  他聽說過這位大寧衛的李鎮撫,李成梁一脈的愛將,在朝鮮戰場上立功無數,絕不是個軟柿子,這才有意引出平時便囂張跋扈的郭鎮撫來,只是眼下要是兩人打起來,只怕局面難以收拾。

  不料想李閻哈哈大笑,站起來地迎了出去。

  「來人可是天師道的郭都監,誒呀呀,小弟大寧衛司左都鎮撫李閻,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李五義聽著耳熟,這不是自己對李閻的說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