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曹永昌何許人也?

  查小刀抱著肩膀,打量著眼前這叫曹永昌的小孩子。

  一身剪貼合體的布衫,棉花續的很厚,青色的萬字頭巾,他被兩個來歷不明的人擄來,神色卻鎮定自若,只是偶爾攥緊的拳頭顯示出他內心不是那麼平靜。

  「所以,你讓我……」

  查小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按在馬背上的孩子。

  李閻點頭。

  查小刀低聲對李閻說:「有路引應當就差不太多了,路上帶這麼個孩子,起碼耽誤十天半月,難道去龍虎山也要帶著他走?而且這麼大點孩子,說漏了嘴不是更麻煩?」

  在查小刀想來,怎麼說李閻也是官身,身上帶著遼東總兵的手印和帶兵璽授,又他給查小刀撐腰,又有死鬼這份路引在,這舟馬勞頓的年頭,誰敢說自己的身份有問題。

  但是李閻看了那孩子,還是搖頭:「但放他去官府報官,也是麻煩,這冰天雪地的,你叫他去到哪兒去?這小孩機敏,判斷力也很強,識時務的,不礙事。」

  他可沒壓低聲音,曹永昌的聽的一清二楚。

  「可是……」

  查小刀還是猶豫,沒料想這孩子眼珠咕嚕嚕一轉,自己卻跳下了馬背,沖李閻和查小刀深深施禮。

  「二位是兵是匪,是神是鬼,永昌半句也不過問,只求二位大爺安葬了我那位親叔叔,此後緣由,永昌全憑二人吩咐。」

  查小刀見狀,心裡也緩和了一下,暗地給這曹姓小孩豎了個大拇指,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實在不容易。

  李閻心中倒是一奇,他初見這小孩時候,正是他生死存亡之際,這孩子敢把自己埋進死人堆里,手提尖刀,眼裡囂猾鬥狠之意幾乎湧出來,絕不是害怕硬撐,要不是他穿著和馬賊截然不同,又老早躲在屍堆里,李閻都有順手宰了他的心思。

  可這曹姓小孩這時候卻又變得恭順純良,一句安葬叔叔更能讓人心升好感,分明是個有城府的。

  想到這些,李閻的眼光自然落在曹永昌身上,驚得他心中打了個突兒。

  李閻笑了笑,一拍查小刀的肩膀:「走,埋人。」

  三人一馬順著雪地印子往回走,曹永昌被李閻拽上馬走得急,如今故地重遊,他先不去查看自己叔叔的屍體,更是去看那些兇殘馬賊的下場。

  儘管李閻沒怎麼用心,只是騎在馬上來回砍了幾劍,十幾個馬賊卻個個死相慘烈,身上的巨大傷口看得人不寒而慄,那曹永昌看了看屍體,又看了一眼李閻,暗地裡呲牙咧嘴。

  收拾了馬車旁遭劫旅客的屍體,查小刀也從屍體上扒下一身布袍給自己換上。一邊罵自己也是糊塗,早知道沒有忍土安排身份,花一百塊錢網購一身古裝比什麼不強。

  李閻好賴看了看這些死屍的穿著打扮,一個趕車的馬夫,一對包裹里全是戲服的優伶,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看不出生營的壯漢,還有就是曹永昌的叔叔,一個被馬賊擰斷了脖子的瘦弱中年男子。

  「你叔叔叫什麼?」

  李閻不經意地問。

  「正生,曹正生,在通州開菸葉鋪子的。」

  李閻從屍體的衣服上找到一本帳簿,的確有菸草記錄,他如今嗅覺非凡,更能從死屍的指甲縫裡聞出些菸草氣,暗自點了點頭。

  只是路引上,卻沒寫明主人的名字,這讓李閻有些意外。

  這幾具屍體,三人忙了沒多會兒就刨坑下葬了,主要是李查二人的動作迅捷不像凡人,曹姓小孩看在眼裡,目光又是閃爍。

  李閻低頭看了一眼土包,又突然抬起頭:「你說話怎麼是揚州口音?」

  曹永昌不慌不忙:「我自幼在揚州長大,父親亡故以後,才投奔遠在通州做生意的叔叔。」

  「這麼說,你家裡沒人了?」

  曹永昌戚戚然的搖了搖頭。

  「你多大?」

  「十三。」

  「我二人是差官,只是事權從急,要用你叔叔的路引,細節你不要過問,你一個小孩子,在這兒保不齊讓狼叼了去,跟我們走一趟,等完了事,我把你送回通州。」

  曹永昌千恩萬謝之後,又試探著問:「二位大爺,我也隨我叔叔走過南北,如今又不是洪武年間了,想進城的話,這路引哪還有人察看,其實……」

  「我們要去廣寧衛,那是軍事重鎮,莫說進城,便是碰上巡查也要路引。」

  曹永昌哦了一聲,看不出什麼。

  三人定好說辭,衛所鎮撫李閻在赴命途中,從馬賊手上救下曹氏叔侄兩人,這二位要從遼左去廣寧衛收帳,便託付李閻一起。

  是夜,李閻照顧曹永昌,給他生了堆篝火,便靠著一顆樹幹沉沉睡去,查小刀也差不太多,曹永昌連連稱謝,在篝火前睡了,一直到到深夜。

  李查兩個人睡眠習慣都很好,從不打呼嚕,哪怕是看正臉,一般人也不敢斷定這二人是睡熟了。

  夜色粘稠,曹永昌輾轉反側一陣子,猛地睜開了眼,他雙眉緊皺,緩緩坐了起來,噼啪的篝火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他從鹿皮靴子抽出牛耳刀攥在手裡,一點點站立起點,刀尖對著李閻,腳步卻慢慢後退。

  一步,兩步。

  曹永昌一個轉身,拔腿要走。

  「哪兒去?」

  枕在樹幹上的李閻睜開一隻眼。

  夢中的查小刀重重嘆口氣,沖李閻一擺手,翻身又睡了。

  李閻知道查的意思:「你讓這小子走唄,咱也省心,他跑了又能把咱怎麼著?」

  可李閻卻覺得這小子著實有趣,而且,曹永昌這個名字,李閻覺得耳熟,他還真不想就這麼把這小孩放了。

  曹永昌……誰呢這是?

  小孩站定,兩道眉毛都立起來了嗎,背對李閻的臉上更全是兇悍和油滑,只是語氣半點不顯,還是平淡帶點剛睡醒的迷糊:「撒尿。」

  「去吧,記得回來。」

  李閻笑著說。

  「誒。」

  曹永昌不傻,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人家馬有四條腿,自己跑不了多遠。沒一會兒也就老老實實回來睡覺了。

  ……

  一路無話,曹永昌幾次想逃走,都被李閻不著痕跡地揪了回來,終於,三人一馬到了廣寧衛城關前頭。

  守門官恭恭敬敬給李閻遞迴來手印。有兵丁引著:「鎮撫大人,李總兵等您多時了。」

  李閻點點頭,沖查小刀使了個眼色,往前走去。

  城關外的隊伍排的不長,李閻後面,就是老神在在的查小刀和神色不安的曹永昌叔侄了。

  有路引在,守城官也沒難為兩人,只是在曹永昌的臉上掃了一圈,便不再理會。

  只是李閻牽馬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那名守城關猛一轉頭,大喊一聲:「那小孩先別走!」

  李閻一回頭,那曹永昌個頭不高,卻竄起來一腳踢在身邊一名兵丁褲襠上,嘴中罵道:「小你親爹!」

  緊跟著一個鷂子翻身,掀倒下了一輛柴車,往城裡喧鬧的人群衝去!

  「抓逃犯!」

  守城官大喊一聲!

  也不知哪刮來一陣風,一張通緝令舞在空中,李閻一把攥在手裡。

  「曹永昌,揚州余西鎮人,年少曠悍無賴,當街械鬥毆死人命,特發海捕文書……」

  李閻眨了眨眼,非但不驚卻樂了,他終於想起來這曹永昌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