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大夫

  時光荏苒,轉瞬又是一年。

  宋運輝在金州化工不說龍歸大海,卻也混的如魚得水,十分充實,每次寄回來的信里,都會將在自己在廠里遇到的事情分享給家人。

  是金子總會發光,不管在什麼時代,不管處於什麼位置,只要是有能力的人,總是能夠綻放出自己的光輝。

  宋運萍將宋運輝寫回來的一封封信,每次看過之後都會小心翼翼的收起來,信中記載的不只是宋運輝在金州化工的一切遭遇,還有宋運萍那早已塵封了的夢想。

  紅衛鎮,山背大隊,王重家,自打大隊藥材種植的規模越來越大,王重就跟鎮裡申請,將自家屋後的那片荒地給圈了起來,建了個藥材作坊,不再像之前那樣,只對藥材進行粗加工,然後出售給藥材站,而是按照王重提供的方子,由宋父宋季山親自監督,製成成藥。

  宋季山本身就是郎中,雖然醫術一般,但多年行醫,也有幾分心得,製藥於他而言,不算什麼難事。

  王重選的成藥也不多,一方潤喉止咳的枇杷膏,一方消腫止痛的藥酒,一方止血清創,治療外傷用的藥粉,最後一方,就是在諸天萬界都大行其道的狗皮膏藥了。

  只是看著已經建起來的簡陋作坊,宋季山多少有些發愁。

  「咱把作坊建這麼大,就咱們倆,哪兒忙活的過來。」宋季山嘆了口氣,愁眉苦臉的道。

  王重卻笑著道:「怕什麼,人不夠就雇。」

  宋季山心底卻始終有幾分顧慮,畢竟頭十幾年裡他的經歷說起來,還是有些慘痛的,如今心有餘悸,有些擔心也在情理之中。

  「你說上頭的政策要是再變回來,那咱們這······」

  看著宋季山臉上的擔心,王重笑著安慰道:「爸,這開弓哪裡還有回頭箭,如今改革開放已經被定為了國策,從古至今,這治理國家,最忌諱的就是朝令夕改,國策既定,便不會輕易改弦更張。」

  王重這話說的十分篤定。

  宋季山何嘗不知道箇中道理,只是因為有過那樣的經歷,心裡不免留有陰影。

  宋季山看著淵渟岳峙,神色自信而又淡然的王重,心中不免生出幾分長江後浪推前浪之感,片刻後才嘆了口氣,感慨著的道:「我老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王重笑著道:「騏驥一躍,不能十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廉頗七十高齡,還能一飯斗米,食肉十斤,披甲上陣,沖堅執銳,爸才五十,不過知天命的年紀,哪裡老了。」

  宋季山迎著王重的目光,無奈的搖搖頭:「你這張嘴,死人都能被你給說活了。」

  王重道:「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宋季山沒跟王重糾結剛才的話題,而是扭頭看向架子上擺著的幾樣已經做出來的樣品,還有滿屋子已經經過初加工的藥材,問道:「這些成藥你打算怎麼賣?」

  王重道:「先把口碑打出去再說,別人要是不知道咱們的藥好,也不會花錢買!」

  宋季山點了點頭,又問道:「藥材站那邊真的不跟他們合作了?」

  王重道:「合作啊,為什麼不合作!」

  「不過不是咱們跟藥材站合作,是整個山背大隊跟藥材站合作。」

  「整個山背大隊?」宋季山眼睛一亮:「你是說那些跟著咱們種藥材的鄉親?」

  王重道:「咱們現在名氣沒打出去,這些成藥要是做多了,也賣不出去,要那麼多藥材也沒什麼用,倒不如先用這些藥材,把跟藥材站的關係維持著,等過幾年政策再好一些,咱們家成藥的名頭也打響了,到時候再說其他。」

  看著王重自信滿滿,有條不紊的說著他的打算,宋季山心中愈發感慨,若是他自己,想的定不如王重這般透徹,這麼長遠。

  今年自家承包的地里種出來的藥材,如今都已經初加工完畢,堆放在這座王重領著幫忙的鄉親們剛剛建起來的藥材作坊的庫房裡。

  這年月鄉下雖然窮,但人們普遍比較淳樸,都是一個大隊住著,誰家建房,或是有什麼事兒,都是一個大隊的鄉親們互相幫忙,也不用給工錢,每天發點菸抽,供上兩頓飽飯,也就夠了。

  至於工錢,雖說如今包產到戶,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了,可手裡頭哪有什麼余錢。

  王重兜里雖然不缺錢,卻也沒有率先打破鄉間的習俗,畢竟王重一旦開了頭,以後大隊裡再想有要建房子的,就不好辦了。

  「你一向有成算,以後這些事情,你自己決定就行了,不用跟我商量。」宋季山看著王重,由衷說道。

  王重卻道:「爸,瞧您這話說的,都是一家人,凡事就應該商量著來,怎麼能我自己一個人擅自決定。」

  雖說宋季山心裡並不介意,剛才說的也是真心話,可王重這幾句話中透著的對他這個岳父的尊重,卻叫宋季山心裡湧出一股暖流。

  「對了,小萍跟你媽還得忙著養兔子,加工兔毛,現在你又弄了這麼個藥材作坊,會不會忙不過來?」

  宋季山的擔憂不無道理,畢竟他跟宋母的年紀確實不小了,雖然才五十歲,可瞧著卻跟六七十歲的人沒什麼區別,這身子骨也不如那些經年勞作的同齡人。

  王重卻淡淡的道:「忙不過來就雇點人,現在又不是以前,沒人會來找麻煩,再說了,只要咱們給工錢,估計鄉親們都得搶著過來。」

  宋季山眼中閃過幾分顧慮,畢竟要是雇了人,性質就跟他們一家人自己干不一樣了。

  可出於對王重的了解,眼見王重如此篤定,宋季山心中雖有幾分顧慮,卻也不似以前那般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謹小慎微,這也不敢,那也不敢了。

  時間是最好的催化劑,匆匆數年,休說山背大隊,便是整個紅衛鎮方圓幾十個大隊,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家庭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落實,老百姓們手裡有了田地,原先的懶散和相互推脫早已消失不見,個個干起活來恨不得賣十二分的力氣,只頭一年,就迎來了大豐收,交完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被老百姓們搬回自家糧倉儲存起來。

  看著滿倉的糧食,老百姓們臉上的笑容也燦爛起來,不說別的,至少已經能夠讓自己跟家人填飽肚子了。

  人心永遠都是不知道滿足的,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溫飽只是基礎,如今肚子填飽了,就該合計穿暖的事情了,紅衛鎮的冬天還是冷的。

  這人越窮,就越想著多生孩子,盼望著以後自己的孩子裡能有個出息的,不說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但至少也得把一家人都給帶起來。

  不少家裡孩子多的,一到冬天,沒那麼多棉衣棉褲了,就是哪個出門哪個穿,不出門的就窩在家裡床上,躲在被窩裡取暖。

  類似於這樣的情形,在這個年代裡,屢見不鮮。

  「王大夫!王大夫在嗎?」

  衛生室外頭傳來村民的呼聲。

  所謂的衛生室,其實就是王重家旁邊新建起的一座小屋,不過四十幾個平方,分成了三間,中間是看診的,南邊是藥房,北邊是注射室,消毒室。

  王重的醫術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且還是中西醫結合的那種,中醫固然博大精深,可西醫同樣也有其獨到之處,二者側重的方面也不同,中醫講究經絡氣血,陰陽五行,自有其體系,而西醫講究簡單快捷,在外科上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王重治病,從來都不會拘泥於只用中醫或者西醫,而是哪個簡單快捷,哪個性價比高,哪個對人體沒有傷害,不會留下後遺症,就用哪個。

  王重平日給鄉親們開的藥方里,還有很多在民間流傳的偏方,就地取材,不用什麼成本,但效果不差,關鍵是性價比高,很受鄉親們青睞。

  而王重也正是因為這些藥效不錯,又不用花費什麼本錢的偏方土方,治好了鄉親們的病,才在短短几年時間了,就超過了在紅衛鎮耕耘多年的宋季山,成了鄉親們口中醫術精湛的名醫。

  「怎麼了?」王重急忙從屋裡迎出來,來得是個中年男人,三十多歲,一頭短髮猶如倒豎的短戟,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老舊襯衣,連扣子都是用布頭纏成繩結做的,褲腿挽過膝蓋,赤著一雙泥濘的大腳,皮膚被太陽曬成了黑紅色,此時此刻,那黑紅色的皮膚上,已然滲滿了如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那漢子急切的道:「我家老二被蛇咬了!」

  說話間,漢子急忙側過身將背後的孩子給王重看,孩子不過八九歲模樣,乾乾瘦瘦的,身上瞧不見二兩肉,膚色同樣有些黑,但此刻那黑紅的臉色中卻透著一股子無力的蒼白感,嘴唇也開始泛青,閉著眼睛,已然陷入昏睡之中。

  「快,送屋裡去!」王重趕忙招呼著漢子將孩子背進屋裡,放到病床之上。

  「咬哪兒了?」王重急忙問道。

  漢子急忙將孩子的褲子褪下,指著將孩子的左腳抬起,指著已經透著烏黑的傷口。

  「知道是什麼蛇嗎?」王重問道。

  不同的蛇毒素不同,應對的方式也不同。

  「聽我家老大說,應該是五步蛇!」中年漢子道。

  「應該?」王重皺著眉頭。

  「那蛇長什麼樣?」

  漢子焦急的道:「我家老大也沒太看清,是他們在山上那條小溪里玩耍的時候,不小心踩了那蛇一腳……」

  「王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老二吧!」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先看看!」王重低頭仔細檢查起孩子的情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的臉色愈發蒼白,嘴唇已然透著幾分青紫了,傷口處的黑意愈發明顯,已經開始腫脹了。

  孩子的呼吸和脈搏也愈發微弱,再拖延下去,小命就難保了。

  王重面色凝重的道:「不行,來不及了,再拖下去就算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必須得趕緊治療。」

  宋季山也聞訊趕了過來,見孩子的情形,臉色也立即變得凝重起來。

  沒等王重說什麼,宋季山就轉身打開柜子,將王重的工具取了出來。

  將鋒利的手術刀放在火上炙烤,用最原始的方法進行高溫殺菌消毒,再切開傷口,放出毒血,再敷上蛇藥,然後就是輸液。

  一番處理下來,王重倒是沒什麼,但差點沒把旁邊幫忙的宋季山急出一身大汗。

  「王大夫,我家二林怎麼樣了?」孩子的母親還有爺奶、叔伯們也都聞訊趕了過來,見王重跟宋季山從屋裡出來,當即迫不及待的問道。

  「送來的太晚,雖然拔出了部分毒素,但還是有一些殘留在身體裡,雖然用了蛇藥,但我也不敢保證能把他身體裡的餘毒徹底拔出,最好的辦法,就是送去縣醫院打血清。」

  「打血清?」漢子皺起了眉頭,一旦去了縣醫院,花費可就不止這麼點了,可一想起自己兒子還昏迷不醒的躺在裡頭,漢子的心裡就忍不住一陣擔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是人。

  這世上焉有能親眼看著自己孩子置身危險之中不管不顧的。

  還沒等漢子說什麼,兩鬢早已斑白的老爺子就一腳踹在漢子身上,直吧把漢子一腳提了個踉蹌,厲聲呵斥的道:「那是你兒子,是我孫子,你還猶豫個屁,還不趕緊聽人家王大夫的,把人送縣醫院打血清去!」

  老爺子平日裡瞧著挺和善的一人,沒成想到了關鍵時候竟也有這麼暴躁的一面。

  「對對對!」漢子被老爺子一腳踹翻在地,卻沒有半句抱怨,爬起來就急匆匆道,說著就要往屋裡跑。

  「別著急把人抱出來,二林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庫房裡頭有擔架,爸,你帶他們去拿一下,從咱們這兒去縣城要一陣子,我再去配點藥備著。」

  「跟我來!」宋季山忙招呼二人去取擔架。

  擔架剛取出來,王重小心翼翼的將還在昏迷中的二林抱上擔架,外頭忽然又傳來了吵鬧聲。

  「王大夫!」

  「王大夫。」

  「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