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顧二的決斷

  第389章 顧二的決斷

  看著王重一身泥水,顧二的心情卻頗為複雜。

  「事情都處理妥當了?」王重走到田坎邊上,拿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拿起掛在身上用竹筒做的水壺,抽出塞子邊喝水邊問道。

  顧二點了點頭:「人我已經趕走了!」

  王重搖搖頭,看著顧二,無奈的道:「仲懷啊仲懷,說你單純吧,往日裡你又思慮周全,做事情面面俱到,讓人無可指摘,可要說你穩重踏實吧,但凡涉及到伱自己的事情,卻又總是拎不清。」

  顧二皺著眉頭,不解的看著王重:「子厚這話是什麼意思?」

  饒是至交好友,聽到這話的第一時間,顧二心中也難免有些不快,可顧二並非莽撞,想著王重斷不會無端放矢,他這麼說,定然有他的緣由。

  「咱們邊走邊說!」又對著身後眾人吩咐,讓他們離遠些,別跟上來,待會兒自行回莊子上去。

  二人漫步在層層疊疊的田坎之上,王重問道:「仲懷以為自身才智如何?」

  顧二沉吟片刻後,謙虛的道:「不敢說天下難尋,但也有過人之處。」

  王重道:「以仲懷的才智,朱曼娘卻能將你玩弄於股掌之間,足見其手段,仲懷既知道朱曼娘是哪樣人,日後自然不會再與其有所接觸,可仲懷可有想過蓉姐兒和昌哥兒?」

  顧二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只想著把朱曼娘兄妹二人趕走,不想再見到他們,更加不想讓蓉姐兒和昌哥兒跟這麼一個生母有所接觸。

  不等顧二說什麼,王重就繼續說道:「昌哥兒年紀還小,不記事,過些時候,自然就把朱曼娘給忘了,可蓉姐兒已經記事了,又是大小被曼娘帶大的,他們母女之間的感情頗為深厚,要是將來朱曼娘悄悄找上門來,你覺得蓉姐兒會不去見她?」

  「這······」顧二不由得語滯。

  可隨即顧二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放過話了,讓他們兄妹二人即刻離開泉州,不許再回來,不許他們兄妹兩回東京。」

  王重道:「便是老天爺也有打盹的時候,仲懷難道還能時時刻刻都留意他們的行蹤,還是仲懷能蓉姐兒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若是那朱曼娘起了歹意,趁著仲懷不在家,悄悄登門,將蓉姐兒和昌哥兒騙走,逃之夭夭,屆時仲懷又能如何?」

  「她為何要登門把·······」顧二話剛說一半就戛然而止,以他的聰明,如何想不到朱曼娘這麼做的目的。

  「不好!」想起如今在家中由女使照料的一雙兒女,顧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擔憂,當即飛奔著一路下山,帶著一臉疑惑的石頭找到讓莊客照料的馬兒,打馬飛馳回城而去。

  涉及到一雙兒女,饒是以顧二的心性,也終究無法保持鎮定。

  畢竟如今的顧廷燁,還不是原劇情那個父親死後,繼母翻臉,又被曼娘欺騙,一度落入低谷,嘗盡人間冷暖的寧遠侯顧家的二郎,也還沒有為顧家所棄,只能無奈出京,化身白燁。

  如今的顧二,也總算是明白,為何父親怎麼都不肯讓曼娘進門,為何那些個豪門大戶對曼娘這些出身賤籍的女子們總是抱有偏見。

  雖然賤籍出身的女子並非個個都似曼娘這般野心勃勃,但也並非都是個個都如濂溪先生說的那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顧二急急忙忙的回家裡,卻不見蓉姐兒和昌哥兒,一問才知道是被王李氏派人接過去了,顧二趕忙一路奔著王重家而去,可到了王重家一問,王李氏一大清早就跟衛娘子一道去了染布坊,根本不在家。

  顧二這才想起來,好像剛才在莊子上看到了茜姐兒和旭哥兒,當即就迫不及待的問管家:「茜姐兒和旭哥兒呢?在家裡嗎?」

  管家恭敬的回答道:「回郎君的話,咱們大姑娘和二哥兒昨兒個下午就跟著通判去了莊子上,估摸著得今天晚上才能回來!」

  顧二的一顆心頓時如墜谷底。

  趕忙拉著石頭,讓石頭去濟海商號叫人幫忙,自己則直奔衙門而去。

  顧二是王重的座上賓,本身的才能在這幾個月里也展現的淋漓盡致,加之出身東京寧遠侯府,知州陳浚對顧二也是同樣禮敬有加,自然不敢怠慢,當即便找專人依著顧二的描述,畫了朱曼娘兄妹二人的畫像,準備出具海捕文書。

  一直到天黑還沒有任何消息,顧二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拉著石頭尋遍了泉州城的大街小巷,看到人就問,可就是沒有打聽到半點和朱曼娘還有一雙兒女有關的消息。

  一直到晚上,顧二一臉頹喪的走在大街上,跟在顧二身邊的石頭也是一臉愁容。

  顧二正低著頭失魂落魄的走著,卻忽然被石頭拉住,顧二扭頭疑惑的看著石頭:「怎麼了?」

  石頭沖前頭微微挑頭:「公子你看!」

  顧二扭頭朝前邊看了過去,只見道路中間,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矗立其間,那身形顧二瞧著甚是眼熟。

  「子厚?」泉州雖有夜市,但也只是集中在東西兩市和新建的安樂坊,如今就連東西兩市也沒什麼人煙,大家都去了環境更好,看著乾淨整潔,井然有序的安樂坊了。

  街上行人寂寥,只有零星幾個燈籠,難免有些昏暗,待走近了,顧二才看清來人的面目。

  「子厚?怎麼是你?」

  王重道:「急也急過了,隨我來吧!」

  話音剛落,王重轉身便走。

  「嗯?你這話什麼意思?」顧二當即快步追上王重,王重也沒回答,仍舊快步向前。

  顧二看著王重,心中不禁猜測到:莫不是子厚讓人捉住了曼娘?

  「子厚!子厚………」

  可憂心一雙兒女安危的顧二哪裡還按耐的住,激動的甚至上前一把抓住了王重的手。

  王重停住腳步,看著顧二,嘆了口氣,這才說道:「放心,蓉姐兒和昌哥兒既喊我一聲伯父,我自然不會讓他們出事。」

  「這到底是怎麼一會兒事?」顧二疑惑不解的問道。

  王重道:「仲懷以為,我在泉州這幾年都是吃乾飯的嗎?」

  顧二不知王重為何忽然提起這個,但還是應聲道:「自然不會,你若是吃乾飯的,那這天底下的官員,不全都成了光吃乾飯不幹活的了。」

  王重道:「泉州上上下下,皆有我的耳目,早在仲懷帶著曼娘她們來泉州的第一天,我就讓人盯著曼娘了!

  仲懷將朱曼娘兄妹二人趕走那日,當天晚上他們就潛回城裡了,直至昨日,仲懷去莊上尋我,朱曼娘這才找到機會,買通了我家一個不知情的女使,將蓉姐兒和昌哥兒從仲懷家中騙了出來。」

  顧二聽到蓉姐兒和昌哥兒安然無恙的消息,已經冷靜了下來,看著王重說道:「所以那女使是故意被收買,順水推舟,讓曼娘帶走蓉姐兒和昌哥兒,好讓我知道,一時心軟的代價?」

  「畢竟蓉姐兒和昌哥兒也是曼娘的兒女,虎毒尚且不食子,曼娘便是再惡毒,也不會傷害她們姐弟,最多就是用她們姐弟要挾我!」

  王重點頭道:「不錯!分毫不差!」

  顧二目光複雜的看著王重,最後所有的話情緒,全都化作一聲嘆息,搖了搖頭,自嘲道:「枉我顧廷燁自詡聰明,卻在同一個女人身上栽了兩個大跟頭。」

  王重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若非有子厚在,只怕我這輩子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了!」光是想想,顧二就覺得心悸,若非王重早有安排,蓉姐兒和昌哥兒當真被曼娘帶走,他這輩子都得後悔死。

  王重道:「心地善良不是錯,錯的是那些不知悔改,貪心作祟,手段下作,利用仲懷的善心,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你就別安慰我了!」顧二一臉失落的道。

  王重卻道:「我並不是在安慰你,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顧二沒和王重爭辯,而是問道:「蓉姐兒和昌哥兒現在在哪兒?」

  相較於朱曼娘,顧二更關心的還是一雙兒女的安危。

  「同茜姐兒和旭哥兒他們在一塊兒,有我嫂嫂和衛姨母照料著,沒有大礙!」

  「曼娘兄妹二人呢?」顧二問道。

  王重理直氣壯的道:「海捕文書都已經出了,這會兒自然是在獄中!」

  顧二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目光複雜的看著王重,忽然拱手躬身一禮:「因我之事,累的子厚花了這麼多心思,我………」

  顧二話說一半,就被王重給打斷了,作揖的雙手也被王重單手托著:「你我之間,又何須說這些見外的話!」

  「我知道仲懷擔心什麼,無非怕朱曼娘連累了蓉姐兒和昌哥兒的將來,可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盡力遮掩就代表它沒發生過,若是女兒爭氣,家中便是一貧如洗,也能出人頭地,可若是不爭氣,便是萬貫家財,累世的富貴,最後也只能落一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下場。」

  「子厚打算如何處置曼娘兄妹二人?」顧二還是忍不住問道。

  王重道:「這是仲懷的家事,仲懷自己拿主意就是,我就不插手了,典獄那邊我已打過招呼,仲懷自去提人就行。」

  海捕文書都已經出了,其實王重完全可以依照律法處置朱曼娘和其兄長,可到最後王重還是選擇了交給顧二自己處置,這是王重對顧二表明的態度,也是分寸。

  「多謝子厚!」顧二拱手道,這一次王重沒有再攔著。

  二人回到王重家,眼瞅著一雙兒女一根汗毛都沒少,跟著王重的侄兒侄女兒玩的正開心,顧二的一顆心總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顧二擔心兒女,在外跑了一整日,水米未進,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王重讓人準備了酒飯,同顧二一同吃酒用飯,席間不免提及近日的天下形勢。

  「近些時日,兩淮、江浙、荊湖等地盜賊四起之事,二郎可有耳聞?」

  顧二隻是道:「石頭的兄嫂來信說,最近忽然冒出了好幾股實力強勁的水賊,盤踞在運河沿線,專門劫掠過往船隻,已經有不少商號都著了道。」

  王重道:「年初仲懷南下之時,禹州等地冒出一夥反賊,自稱是昭德皇帝麾下,追殺禹州團練使趙宗全父子二人,似是欲用他們父子的人頭祭旗,幸得趙宗全麾下幾個家將拼死抵抗,這才沒有叫賊人沒有得逞,朝廷也因此發了邸報,命各州縣嚴加防範。」

  「好像還有兩個宗室著了道,被砍了腦袋!」顧二點頭道:「只是後來好像再也沒有聽說這群反賊的消息了!」

  「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罷了,反賊既然已經打出了昭德皇帝的名號,還敢光明正大的追殺宗室子弟,還鬧出了人命,朝廷又豈會善罷甘休!」

  顧二念頭轉動的飛快,不過短短几息的功夫,腦中就閃過無數種可能,皺著眉頭喃喃說道:「殺了宗室,豎起反旗,卻又銷聲匿跡,莫不是還有什麼隱情?」

  王重道:「如今這個局面,誰又說的清呢,反賊或許真的有,但保不齊就有人借著反賊的名頭捕殺宗室。」

  「捕殺宗室?」顧二震撼的看著王重道:「子厚是說,有人意圖染指大位?」

  王重道:「如今二王相爭的局面愈演愈烈,可官家始終沒有定下儲君的人選,保不齊就有人動了心思,畢竟如今官家沒有子嗣,便是兗王和邕王,也不過是血脈和官家稍近一些罷了!」

  顧二目光流轉著,問道:「子厚的意思是,官家之所以一直猶豫不決,不是因為不知道該從兗王和邕王之中選擇哪一個王爺,而是在糾結是不是該選兗王和邕王之外的宗室為儲君?」

  王重道:「邕王雖然年長,但昏聵無能,貪花好色,無賢無德,除了子女多之外一無是處,他那些個子女里,也沒聽說哪個有可取之處。

  兗王倒是精明強幹,可性子太過強硬,官家素來以寬厚仁善著稱,如今兗王不過是一介閒散王爺,就敢在朝中拉攏朝臣,行事如此張揚,若是等他成了儲君,登了大位,又會如何?」

  若是以前,顧二大抵會說一句「邕王年長,立邕王就是。」

  可現在顧二覺得自己也有些看不清了。

  顧二心中一凜,看著王重,一臉慎重的道:「如果當真是有人渾水摸魚,那這事兒可就大了。」

  王重卻看著顧二,笑著說道:「時勢造英雄!」

  目光也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顧二眯著眼睛道:「雖是機遇,也代表著風險,稍有不慎,下一步便有可能是萬丈深淵。」

  「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亡,可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又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仲懷想為亡母掙得誥命榮耀,此時正是機會!」

  「莫不是那伙反賊鬧到了閩地?」顧二問道。

  「那倒不是!」王重道:「近些時日,不止是陸上多了些水賊山匪,海上也冒出了許多海盜,不過在朝中諸公和官家眼中,些許海盜,不過疥癬之疾,但現如今仲懷乃是白身,倒不如借海上這幾伙海盜先積攢功勳,加之先前練兵的功勞,我也好替仲懷請功。」

  「茫茫大海,莫說剿滅海盜了,便是尋覓他們的蹤跡怕是也難!」顧二道。

  王重卻道:「近日坊間流傳,說知州欲要派兵出海剿匪,不知仲懷可有耳聞?」

  「軍中早已傳遍了,莫不是真的?」顧二看著王重道。

  「空穴如何來風,這消息自然是真的!」王重道:「不止是要出海剿匪,連海盜的蹤跡也已有了線索。」

  「有了線索?」顧二有些意外的看著王重。

  王重笑了笑,道:「早在當初在泉州建立碼頭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在海上布置人手,現如今自泉州出海的商路有兩條,一條往南洋去,一條往扶桑,都有我安排的人,沿途的十幾伙海盜里也混進了我安排的探子。」

  「我已向知州請命,三日之後,一營二營的一千官軍便要動身出海了,只是泉州二營初立,尚且還缺一個領軍的大將,不知仲懷可有興趣?」

  顧二聞言意動不已:「我一介白身,無官無職,如何能出任領軍之將!」

  「同我還要這般謙虛?」王重嘴角含笑的看著顧二。

  顧二被王重看的憋不住了,終於笑出了聲,端起酒杯:「那就多謝子厚提攜了!」

  王重卻道:「蓉姐兒和昌哥兒大可帶到我家,讓茜姐兒幫著照看,還有我嫂嫂和衛娘子在,仲懷便可安心在外征戰了。」

  「正有此意!」顧二朗聲道。

  二人舉杯相碰,連飲數杯,二人又討論了許多關於海盜之事,邊說邊吃,直至人定的梆子都敲響了才作罷。

  翌日一早,碼頭之上,王重和顧二站在岸邊,看著幾個身高力壯的力夫將朱曼娘兄妹壓上大船。

  「仲懷可想好了,這船一開,可就再沒有後悔的機會了!」王重看著顧二,再度問了一句。

  顧二嘆了口氣,無奈的道:「為了蓉姐兒和昌哥兒的將來,也只能委屈委屈她了。」

  王重看著顧二臉上的堅決,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