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來到溝塘子北面上路上,張亮看見這頭野豬立馬來了精神,不是羨慕爺倆賺錢,更不是惦記那一千塊。
他臉上不動聲色,眼裡很複雜,如果不是這頭豬,他也不會遭這麼多罪。
恨意有,複雜更多,因為他給豬做過按摩。
吳衛國對於野豬的死法不意外,偶蹄動物跑進溝塘子和冰面都很難出來。
給老牛卸套,拿起兒臂粗的繩子,雙捆綁住豬頭,然後趕牛往出拉。
吳昊用細繩綁豬頭幫忙,他蹬著樹使勁,那小繩被他扯的「嘎嘣」響。
張亮坐在車上看著爺倆幹活有點不好意思,他跟廢人似的,需要人家照顧。
老牛比馬有勁多了,這個坡不長,沒用上兩分鐘就把野豬拖上來。
吳衛國用狗皮帽子的耳朵擋住口鼻,掏出侵刀給野豬開膛,把腸子掛樹上,回來說道:「拉不回去啊!」
「拉骨頭和皮。」吳昊也用狗皮帽子耳朵擋口鼻,掏出侵刀從腹部開始割肉,以前要肉,今天把肉扔路上讓狗和貂隨便吃。
八百多斤的炮卵子非常騷,開膛時的騷味都讓人上不來氣,腹腔里的味道也不好聞。
豬肉都是騷的,拉回去沒人吃,留著皮和大骨架帶些肉拉回去,村里用不用它做標本都無所謂。
他也不是為了打標本來的,這麼大的野豬,老牛能把它拉上來。
想整隻裝車,就算歪脖樹能承受它的體重,老牛往上也拉不起來,除非用挖掘機幫忙。
爺倆輪換把大部分豬肉掏空,剩下三百多斤皮肉和骨頭好辦,他倆就能抬上車。
豬和魚裝前面,張亮在牛車中間,後面趴著狗,吳昊抱著貂坐最前面,爺倆趕車往東南走。
要先把病號送醫院去,不能讓他高燒死在路上,不然白救了,正好順路去鄉里取那兩千塊錢。
張亮晚上在帳篷里挨著爐子,蓋著小被睡得很沉,夜裡發高燒挺嚴重。
吳昊起來兩次用雪給他腦門降溫,張亮雖然迷迷糊糊的,但是感覺到了,嘴上沒說啥,心裡感激著呢。
晚上發高燒,白天他又精神了,路上跟爺倆講一遍他的遭遇,提到抓住弓子一推一拉。
三人都笑了,第三天上午到鄉里,張亮白天燒的睜不開眼睛了,更是一點樂模樣都沒有。
鄉里出名的混子,路上不少人議論他。
「這不是張亮麼,咋造這逼樣呢?」
「聽說被豬妖抓走了,至於為啥像被抽乾那啥似的,你猜呢!」
埋汰他的人不少,畢竟大部分人不喜歡他這種混子,張亮心裡明白,他罵不動也沒勁打架,用小被把腦袋蒙上。
他藏起來,大夥議論的對象換人了,他聽見以後心裡更不舒服。
有認識吳衛國的人打招呼,看見這麼大野豬不停討論。
「去那麼多人都沒找到張亮,老吳家爺倆厲害啊,把人找到了,還把豬殺了。」
「吳衛國厲害個毛線,他兒子吳昊厲害,前段時間打只豹子,賣了五千八百八十八。」
有人驚呼:「那能娶五百多個媳婦,能蓋十多間大瓦房。」
「何止大瓦房,人家還打好幾隻熊呢,老吳家不差錢,就是不知道吳昊定沒定親。」
聽了這些議論,吳衛國高興又難受,他這個當爹的自從被推翻統治以後。
存在感所剩不多了。
張亮在被子裡開始咬牙,恩情太大不好還,如今大夥貶低他,夸吳昊。
他雖然沒恨,但是心裡非常不得勁,比文化不如人家,但是比打獵,他還是不服氣。
特別是提起家境的時候,他更不服,沒吳昊有錢,但是他家有很多來錢的便利條件。
心裡已經決定,讓他爹多弄錢,等他病好了,必須進山打個值錢獵物長長臉。
人都會忽略自己的短處和缺點,他打小獵物沒問題,打大的獵物就出事。
下次進山還不一定會遇到啥事呢。
張亮進醫院做檢查又打針,爺倆就在醫院等著,張亮他爹肯定會來,村長家祖墳墓碑倒了兩次,也會來看看這頭豬。
果然不到中午倆人一起來了,吳衛國在北面林場幹活時見過張亮他爹張鵬,打招呼叫他張主任。
吳昊也笑著叫張主任,稱呼村長劉村長。
張鵬聽見稱呼以後,略帶架子的擺擺手:「不用客氣了,我先看看兒子。」
吳昊笑著跟劉村長點頭,望著他們進屋的背影撇撇嘴。
正常來講,人家救了你兒子,至少要握手鞠躬感謝,就算農村人不講究握手。
起碼的感謝得有吧,就算是客氣客氣也應該的吧。
這麼不會做人?
不是!人家是誰?主任!帶架子的那種。
如今的大部分領導都腳踏實地親民,可是林子也大,特別是林場後勤主任這種小鬼。
人家張鵬不可能不會做人,只是分跟誰,現在人家是掏錢找人辦事。
一千塊找兒子,不欠人情。
欠也當不欠,不往人情上面提。
吳昊如今情商不低,他爹叫張鵬主任,他其實可以稱呼叔叔或者大爺。
主任和大爺這兩個稱呼差距親疏很大。
八十年代,特別是京城那邊,大部分的稱呼是同志,比如領導說:你這個老同志,伱這個女同志。
東北不一樣,遇到老頭打聽路,你叫他同志,老頭會認為你是外地人或者是知青。
本地人,年輕的喊大爺,小孩喊老爺爺,老頭也愛聽。
喊年紀大的婦女大媽,她有點不愛聽,喊大娘她愛聽。
年紀小一些的要叫大姐,遇到比自己小點的,叫老妹或者大妹子都可以。
來東北千萬別喊人家姑娘小姐!必然會挨揍!
東北姑娘有不少賢妻良母,也有很多會好好嘮嗑,持家有道的。
但是!性格柔情似水不是稀有,是特麼沒有!
吳昊剛才如果稱呼張鵬大爺,那張鵬都不好意思拿架子,就算他不說謝謝,也會樂呵呵聊兩句。
吳衛國不想和他有交情,瞧不上他的人品和在林場的做法,低罵一句:「這逼裝的。」
吳昊讓他爹看著院子裡的狗和牛車,他笑著進病房。
張亮已經睡醒了,簡單和他爹說兩句話,看見吳昊感慨道:「多虧我兄弟了!」
吳昊笑道:「咱哥們啥交情?跟我客氣啥?」
「亮哥你出事了,我頂著大雪進山找好幾天,換個人我都不帶管的!」
張亮想起來吳昊為了讓他吃飽,連狗都沒管,人家爺倆頂著大雪進山找他啊,確實夠哥們意思。
這會忘記了進鄉時的那點不愉快,他都不知道說啥好了,在那不停點頭。
張鵬聽到人家頂風雪進山幫找兒子,臉上有點尷尬,回過身對吳昊笑道:「真謝謝你了。」
敷衍兩句又看向劉村長:「我感覺那頭豬不對勁,不像之前那頭。」
兒子回來了,他有點不想掏錢,起碼不想掏野豬撞墓碑的錢。
張亮直接怒了:「你啥意思?」
跟懟侯大虎時差不多,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爹問:「那就是撞我的豬,我還能看錯嗎?」
張鵬反應很快,回頭埋怨道:「這孩子,大野豬有很多,萬一你認錯了呢?」
說話時還隱晦的給兒子使眼色。
年輕人,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呢,哪拉的下臉賴帳啊,張亮假裝沒看見他爹的眼色,深吸口氣說道:「就是那頭豬!兄弟還救我一命!」
兒子這麼肯定,張鵬有點下不來台了,劉村長不能看熱鬧,都是一個屯的,人家還是領導。
他開口說道:「張主任著急進來看兒子,有可能沒細看那頭豬,現在張亮沒多大事了,咱們出去再看看那頭豬吧。」
有台階下了,張鵬點頭:「我確實沒細看,咱們再出去瞧瞧。」
他說完直接往出走,劉村長跟在後面。
吳昊等他們出去了笑道:「亮哥你好好住院,我一會就回家了,這幾天進山都沒睡好。」
沒睡好?張亮反應過來,人家晚上不睡覺,用雪幫他降溫了,急忙說道:「兄弟你別急回家,我跟你出去。」
「我今天就要看看誰敢差你錢!」
「不用不用!」吳昊把他摁坐下,勸說道:「你這身體可別折騰了,有咱哥倆的交情在,張叔不能差我錢。」
「你好好養病,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往出走,心裡是真不怕,張鵬敢差錢,那是吹牛比!全鄉都知道他找兒子的事,賴帳肯定不好使。
如今張鵬為啥這樣?因為有病!
跟工廠公司或者工地里的檢查人員一樣,有權的時候就想挑挑毛病。
讓他掏錢的時候更要找茬了,不然心裡很不舒服,如同強迫症似的,還特麼治不好!
至於丟人,咋說呢,壓根就沒那張臉。
吳昊本想讓張亮懟懟他爹,這小子現在絕對幹得出來。
走出醫院門看見張鵬還在牛車旁邊看野豬呢,他心裡來氣,最瞧不起這種人。
心裡明明啥都知道,就裝糊塗找茬,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權威和存在感。
職位不大屁事不少。
他走過去直接開口:「張主任,光你說這頭野豬對不對勁沒有用,大夥都看著呢。」
「你們村的獵人肯定認得出來,我吳昊也不是等你來找茬的!」
他看向劉村長說道:「帶錢就痛快給,沒時間跟你們在這扯犢子,我一會還要和郭建軍吃飯呢。」
他後面這倆句話是看著張鵬說的。
讓我看是給我面子唄?說誰扯犢子呢?張鵬要怒,聽見郭建軍愣住了,這小子要和鄉里大領導吃飯?
村長是幹部啊,本想說小年輕態度不好,你跟誰倆的呢?聽見郭建軍這個名字不敢張嘴了。
他還年輕,不能得罪大領導,現在他們倆人統一想法,這麼多人在呢,吳昊敢說出來就是絕對認識郭建軍,敢提吃飯,關係就不一般。
張鵬下不來台,他也不至於怕郭建軍,剛要張嘴。
吳昊扭頭不看他,問道:「劉村長,這豬對不對?用不用找你們的屯獵人來看看?」
「不用!」劉村長立馬肯定道:「就是這頭豬!」
不是他怕郭建軍,而是事實,他在林區長大的,看體型就知道這野豬大概能有多少斤。
那獠牙少一顆,確實是老傷,還有那尾巴也是老傷,籃子雖然沒了,但掛甲的傷還能看出來,也是老傷。
還有張亮證明,這頭豬假不了,剛才是給張鵬面子,但是不能一直給。
眼前這小子一點不在乎張鵬這個主任,有要收拾張鵬的意思,他能看出眉眼高低。
兩更八千字,存稿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了。
大家可以白天看,不要熬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