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很安靜，安靜的詭異，哪怕陸晨迦急匆匆的跑來，也沒有打破這份安靜。
所有人都注視著一老一少兩個和尚，老的自然是懸空寺講經首坐，號稱人間之佛，身心已修至佛門金剛不壞的最高境界。
年少的和尚，就算不認識的，看到他出現時的莊嚴肅穆，也能猜到他是誰了。
妖僧清歡！
岐山大師評價佛性驚人，無人可教，夫子評價佛法通玄，知守觀更是讓人間第一強者的柳白出手，試圖廢了他……
他的事跡很多，但戰績幾乎沒有，總共就三場，一場於長安雨夜殺死了白塔寺苦行僧悟石，手段不明，「沙」字卷天書亦無法記載。
第二場在瓦山，接了柳白一劍，雖然敗了，但用的手段，據說是佛宗五境之上的「無量」手段。
第三場還是在瓦山，以一己之力，敗三大行走，葉蘇被退，七念被滾，唐未出手，又化解了柳白天外一劍……
在修行界有一個共識，修行就是比誰活得長……但這個道理，對某些人是不適用的。
如今的佛宗有佛法萬千，但不離其宗，便是以禪修念，禪念入佛，所以對於佛宗而言，修為的高低，除了比誰活得長外，還比誰更能悟通禪理！
講經首座不僅活得長，而且能作為「講經」第一人，禪理自然深厚。
但妖僧清歡的禪理……雖然很多人不敢明著說，但心裡怕是早就懷疑，不在講經首座之下了！
這兩人對上了，是直接出手對攻？還是參禪辯理？
……
講經首座也在看清歡，眼神中帶著欣賞，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請你入懸空寺參佛，但你總是躲著我。」
清歡淡定道：「我已入靈山，自成佛性，懸空寺不去也罷……何況那裡參的到底是佛，還是魔，尤未可知！」
講經首座失望的搖頭，道：「痴兒！」
然後抬起了手，他手上拿著一桿錫杖，手臂上還掛著一個老和尚，但這些都絲毫撼動不了他的手臂分毫。
他就這麼輕輕地抬起手臂，然後落下，老和尚雙腳離地，落下，錫杖也隨之與地面接觸。
錫杖杖頭響起清脆如鈴的聲音。
講經首座的誦經聲也響起：「如是我聞：三界皆無常，諸有無有樂，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無，無風亦無露，無霧亦無電，以此清靜觀，自彼身而起。」
隨著佛音響起，四周的環境驟然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湖水不再波動，岸上的寒柳無力垂下……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的世界陷入了絕對的安靜中，平靜的令人感到心悸。
空氣還在，但沒有了風……
水還在，但沒有了霧雨霜雪……
雲還在，但沒有了電閃雷鳴……
一切的基礎物質還在，但因基礎物質衍生出的萬般性質，都消失了。
一切「有為法」，都消失了！
一切都回歸到了原始狀態，只有最原始的物質，再無其他的性質變化！
天地沒有呼吸，自然天地元氣也消失了。
這是佛國，五境之上，自成世界，不受昊天管轄！
清歡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剛才他準備搶走老和尚，但在佛國之中，就算是「無距」也不能發動。
在絕對清淨的世界裡，清歡開口，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這句話跟講經首座那句話的意思大體相似，但最關鍵的在最後一句：「應作如是觀」！
這句話不是「應該這麼看」的意思，而是應該由「真如」去觀！
如是，真如應是！
因此當清歡頌完後，有風吹起，吹動了垂柳，吹皺了水面，帶來濕潤的氣息……
佛國里，再添佛國！
天地依然沒有呼吸，沒有天地元氣，但比起剛才的原始狀態，天地鮮活了許多，有風，有雨，有雷，有電……
一切「有為法」皆空，是講經首座的佛國規則。
清歡認可了這份規則，卻為這層規則下新添的規則：「如是觀」！
講經首座頌經數句，便以佛言在人間自行開闢一個世界，一個只有基礎物質，沒有任何變化的「寂滅」世界。
清歡給這個世界，增添了無數的變化！
兩人的誦經聲不斷迴蕩在天地之間，一遍又一遍，浩瀚之餘，仿佛又在彼此爭奪。
其他人並不知道場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聽不到也看不到，就算聽到看到也無法理解，他們只是本能里感受到，有極莊重肅穆高妙的事情正在發生。
於是於是紛紛俯首，不僅是拜向講經首座，同時也在拜向清歡。
……
隨著二人的佛音相持不下，講經首座的面容微微愁苦，清歡則臉色發白。
這是二者禪念的較量。
講經首座的眼神很複雜，他沒想到對方在「有為法皆空」的基礎上，又領悟了更高一層……
雙方都認同「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但清歡在此基礎上又提出了「應作如是觀」！
講經首座的神情開始凝重起來，一指清歡，道：「如是我聞：有山名般若，其重十萬八千倍天棄山，能填風暴海，能鎮一應妖魔。」
如果說天地有呼吸，那此刻，大地就在大喘氣！
狂暴的氣息自大地滲出，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驟然壓縮，然後變成一座有若實體的無限量山峰，破空而出，似乎要將清歡徹底鎮壓在山下。
清歡只覺得有一座大山壓在身上，雙腳直接沉入地面，直至膝蓋，然後「哇」的吐了口血。
隨手抹掉嘴邊的血，清歡高高舉起一隻手，五指張開，似乎要撐住大山，又似乎要將大山抓在手心。
口中誦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
然後他就將「大山」抓在了手心！
「大山」源自大地的呼吸，講經首座與大地相連，換而言之，講經首座被清歡抓在手心了！
此時的講經首座也確實有這種感覺。
他只覺身周雲霧瀰漫，有五根撐天之柱利於四周，五根巨柱正在朝內聚攏，朝他壓下！
原本愁苦的面容，越發的苦澀。
大地開始翻湧，如巨浪般層層堆迭，原本向內傾塌的巨柱居然被撐住了。
清歡的手，自然也握不住了。
趁此機會，講經首座誦道：「如是我聞：以三昧力故，令刪提嵐界一切山樹草木土地變為七寶，令諸大眾悉得自見，皆於佛前聽受妙法。」
清歡的手心開始炸裂，瞬間整個手掌便鮮血淋漓，甚至一根手指的指骨都暴露在外，清晰可見。
清歡疼的齜牙咧嘴，直接撤手，罵道：「你就只會「如是我聞」？就不能自己說一次？」
口中罵著，清歡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喝到：「我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