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迷障

  清歡一直以為書院的規矩會很多,多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但事實卻是,書院的規矩很少,很簡單:對內,利害的就是規矩,這個「厲害」不僅僅是修為實力,而是方方面面的。

  比如五師兄跟八師兄下棋最厲害,所以在這方面,他們就是規矩。九師兄跟十師兄音律厲害,所以這方面他們就是規矩……

  大師兄在所有方面都是最厲害的,所以他是大師兄。

  對外,書院的規矩就是規矩!

  然後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夫子都是最大的規矩!

  清歡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書院。

  ……

  迎接完清歡後,一群人簇擁著夫子回到房間。

  陳皮皮又給夫子端上來了一種吃食,大師兄李慢慢就在一旁伺候著,其他人也都各自幹著各自的事。

  好像歡迎過後,他們就把清歡這個師弟給丟在一旁不再理會了一樣。

  夫子跟大師兄含笑看著,也不解圍,就等著看清歡怎麼應對。

  清歡所看看又看看,發現沒自己什麼事,乾脆湊到五師兄跟八師兄的棋盤前,看了一會後指著棋盤,道:「五師兄,你應該下這裡!」

  五師兄捻著棋子,笑著道:「師弟,觀棋不語真君子!」

  清歡反問,道:「五師兄,下棋無非就是布局謀劃,說得再直白些不就是迷惑跟欺騙嗎?看到有人被欺騙,被迷惑了,難道不該點醒他?」

  五師兄一愣,答不上來。

  八師兄急了,道:「師弟,下棋是兩個人之間的對拼,第三個人加進來算怎麼回事?」

  清歡笑眯眯的道:「八師兄,棋道的規則都已經限定好了,你們下棋都只是在這個規則內打轉,殊不知,這天下永遠都不缺「變數」,一個不願意在限定規則內打轉,一個在規則之外的第三者!」

  八師兄也愣住了,跟五師兄面面相覷,一臉沉思,手裡的棋子再放不下去了。

  清歡心滿意足的起身,晃晃悠悠的又來道九師兄跟十師兄身邊,聽著他們一個彈琴,一個撫簫。

  聽了一會後,清歡突然把他們中間的樂譜給合上了。

  樂聲戛然而止,九師兄不解,道:「師弟,這是何意?」

  清歡好奇問道:「九師兄,十師兄,你們為什麼需要樂譜呢?」

  九師兄道:「這是我與十師弟剛剛譜成,還需修改的曲子。」

  清歡問道:「需要修改,意思是有錯的?」

  九師兄正要回答,十師兄連忙道:「沒有對錯,只是好聽跟不好聽之分。」

  清歡笑眯眯的道:「樂器本身就能發出美妙的聲音,無數的樂曲都是有這些聲音構成,因此樂曲對樂器來說是無有斷滅法,不是樂曲以內之法,也不是以外之法。

  樂器就好比是真心自性,萬法好比是樂曲。萬法由心生,萬法不是心外之法,也不是心內之法……你們是不是抓錯重點了?」

  兩人頓時愣住了,陷入沉思,九師兄的琴,再彈不下去了,十師兄的簫,也吹不下去了。

  清歡心滿意足的起身,晃晃悠悠的來到四師兄跟六師兄面前。

  四師兄正在沙盤上畫這些什麼,六師兄摸著一把小小的錘子,兩人立馬警惕的看著清歡。

  雖說他們各自幹著自己的事,但始終關注著清歡,就是想看看這位師弟會怎麼做!

  是抱怨沒人理他?還是自己找事做?

  結果卻眼看清歡輕描淡寫的讓老五老八下不了棋,讓老九老十奏不了樂,他們怎麼能不警惕?

  清歡笑眯眯的道:「兩位師兄,佛說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什麼是「名」世界?道家也有「名可名,非恆名」一說。

  六師兄,你手裡的錘子為什麼叫「錘子」?你將一塊鐵,打造成菜刀,這其中的變化在哪?本質上都是鐵,為什麼被你的錘子一敲,「鐵」就變成「菜刀」了呢?形狀雖然變了,名稱也變了,但本質沒變啊!

  本質不變,不同的形狀人為的賦予不同的「名稱」,難道不是虛妄嗎?你敲錘子的意義何在?」

  六師兄抓著錘子,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清歡,卻又不自覺地開始思索起來。

  清歡又轉向四師兄,笑眯眯的道:「只有不執著於一切相,才能破迷開悟,見到事物本來的樣子,那你又在計算什麼呢?」

  四師兄手中的木桿插入沙盤中,卻再也畫不動了。

  清歡心滿意足的起身,搖搖晃晃的來到七師姐面前。

  七師姐正在繡花,見狀連忙抬起繡面遮住自己的花容月貌,口中道:「我不聽!我不聽!」

  清歡咧嘴笑著,道:「七師姐這麼漂亮,算了,放過你了。」

  說著起身,打算去找二師兄。

  二師兄整了整自己頭頂高高的高冠,一副謹慎應敵的模樣。

  七師姐鬆了口氣,不料清歡突然轉身,道:「佛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我無造作,無為而無不為,心如明鏡,鏡自然而然的照物……所以真的沒必要非把線縫在布上!」

  七師姐目瞪口呆。

  二師兄拄著劍,驕傲的昂著頭,頭頂的高冠筆直聳立著。

  清歡突然腳步一轉,湊到小胖子身邊,嚇得小胖子陳皮皮後退一步,渾身的肥肉都在亂顫,哆哆嗦嗦的道:「師……師兄……」

  清歡笑眯眯的看著他,道:「好乾淨的小胖子,就跟一張紙一樣,師兄我都不好意思下手糟蹋了!」

  陳皮皮猛地鬆了口氣,後怕的拍拍胸脯,眼神古怪。

  早就聽說這位師兄佛法精深,通曉佛理,但把佛理這麼用,就不怕佛祖怪罪嗎?

  誰知,清歡突然開口問他:「咸豆腐腦好吃,還是甜的好吃?」

  陳皮皮臉上的肥肉都在抽動。

  清歡滿意的笑了,轉頭看看十一師弟,就看到這位師弟自己已經傻了,正念叨著清歡剛才的話,已經不用他出手了。

  整了整袈裟,清歡志得意滿的冷哼一聲:敢不理我?

  然後走到二師兄面前。

  二師兄默默提氣,心想總算輪到我了,必須好好應對,可不能讓師弟幾番話給說的懷疑自己。

  誰知,清歡腳下又是一拐,湊到夫子身邊,嬉皮笑臉的討要吃食。

  二師兄拄劍的手握得很緊,但驕傲又讓他沒辦法主動挑戰,自己把自己憋得難受至極。

  三師姐默默放下毛筆。

  夫子一巴掌拍掉清歡偷拿食物的手,笑著道:「怎麼不繼續說了?」

  清歡嘿嘿笑著,道:「二師兄自己會困住自己,三師姐……我怕挨打!」

  夫子哈哈大笑,環顧室內眾弟子,道:「看到沒?小和尚能一眼看破你們心中迷障,自然也能輕鬆設下迷障困住你們!

  是不是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發人深省?當你們跟著他的話去思索時,已經陷入他布下的迷障了!

  所以啊,小和尚的話,你們就當沒聽到就行了!」

  幾位師兄弟這才回神,起身應答道:「多謝夫子教導!」

  然後用不善的目光看著清歡。

  清歡靦腆道:「佛門就擅長這套糊弄人心的東西,各位師兄師姐師弟不要見怪啊。」

  大師兄笑著道:「師弟,還有我呢?」

  清歡理直氣壯的道:「我怎麼可能困得住大師兄!」

  夫子眼神眯了眯,揮揮手,讓所有人退出去。

  屋子裡只留下清歡跟大師兄李慢慢。

  夫子這才道:「悟了?」

  問的沒頭沒腦,但無論是清歡還是李慢慢,都懂了夫子話里的意思。

  清歡點頭,道:「悟了,但不敢走。」

  夫子嘆了口氣,道:「還是怕?」

  清歡苦著臉,道:「夫子,我有他心通,比起旁人看到的更多,感受到的更深,心中的恐懼也更強烈啊!」

  夫子失望的搖搖頭。

  李慢慢勸道:「連柳白都不敢走,何況師弟呢?師弟還年輕,不急。」

  夫子指著清歡,恨其不爭的罵道:「早在六年前,小和尚就突破知命境了,結果突破的一瞬間,就被嚇得縮回不惑,這麼多年連洞玄都不敢踏入!」

  李慢慢一愣,驚訝的看著清歡。

  清歡也有些驚訝,道:「夫子,你怎麼知道的?」

  夫子哼道:「日字卷天書能監視天下修行者,靠的是什麼?是天地元氣!你心裡想的東西,昊天都不知道,何況一本天書?

  道觀里的那些人也是傻了,連這點都不明白,還堅持認為你是領悟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才把名字掛上去的。」

  清歡沉默了。

  夫子往後一靠,道:「說說吧,到底看到了什麼,把你嚇成這樣?」

  清歡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的道:「當年在月輪國,我做了點事……」

  夫子不耐煩的道:「你差點掀翻了月輪國千年的秩序,這些我知道!」

  清歡苦笑一聲,道:「後來白塔寺派人鎮壓,我想著總歸要打,實力強點也好說話,所以就一氣突破到了知命……」

  夫子坐直了身子。

  大師兄神色也慎重起來。

  清歡艱難的道:「自性生萬法,萬法顯自性……我以為是我的「自性」,結果突破知命的瞬間,我才發現,那其實不是我的「自性」……

  不,準確的說,是某個存在,將我的「自性」化為他的「自性」!

  一入知命,能知天命,可這「天命」,卻是某個存在操控著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