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老夫子

  上河村,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村子。

  名字的由來很簡單,有一條河從村子旁經過。

  既然有了上河村,自然也有下河村……河流經過的下一個村子,就叫下河村!

  上河村依山旁水,一旁是河,另一邊是山,山上樹木茂盛,河裡魚蝦豐美,好一處依山傍水,風景秀美之地。

  然而這並不影響上河村的貧窮!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按理說上河村有山有水,生活應該獲得去才對。

  然而結果並非如此,上河村的村民很窮……說村民或許不太準確,應該是佃戶才對!

  是的,上河村是有主的!

  不僅是村裡的土地,就連村邊的河,村邊的山,都是有主的!

  整個上河村,其實是某個富貴人家的莊子,至於這個富貴人家是誰,除了莊頭,其他人都不知道。

  所有上河村的村民,其實都是這個富貴人家的佃戶,靠著租種田地過活。

  田裡的收成,除了一小部份外,其他的都要上交給主家。

  下河捕到的魚,上山獵到的獸,也同樣如此。

  主家仁慈,自己可以保留多一些,混個溫飽。

  主家不仁,那挨餓受凍是常有的事。

  很不幸,上河村除了莊頭一家,其他人過得都饑寒交迫,每年都會有餓死凍死的。

  但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人。

  ……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然而一位老夫子的到來,卻改變了這一切。

  老夫子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長衫,花白的鬍鬚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就是一個落魄的老窮酸,無意中走到了這裡。

  對於這樣的人,莊頭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對勁,行事作風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收斂,哪怕明知道老夫子在向村民打探村裡的情況,也是如此。

  然後第二天,莊頭就被幾名凶神惡煞的大漢給拿下了,當著所有人的面砍了腦袋。

  莊頭的家人也被逐出了村子,之後怎麼樣就不清楚了。

  反正所有人都記得,以蠻狠著稱的莊頭婆娘,被人拖出去時屁滾尿流著哀嚎的慘狀。

  之後村子的佃租直接減了兩成,就連旁邊的山跟河也跟著對所有人開放了。

  於是這位老夫子,一躍成了全村最受尊敬的人。

  ……

  老夫子待人和藹,絲毫看不出砍莊頭腦袋時的狠勁,等他在村子住了一個月後,雖然大人還心有怯怯,但小孩子們已經很願意跟他親近了。

  老夫子時常在河邊釣魚,一邊釣魚還一邊看書,看到興起時也會誦讀幾句,然後抓住孩子們,問他們明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這些從未讀過書的孩子怎麼可能懂?

  老夫子就不厭其煩的開始講解——孩子們只想等著魚被釣上來,分得一兩條,誰願意聽這些難懂的話?

  於是圍著他的孩子漸漸少了,最後就只剩下一個六七歲的瘦弱男孩,還願意在老夫子釣魚時守著。

  這一天,老夫子誦讀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然後扭頭問蹲在旁邊的瘦弱男孩,道:「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男孩想了想,道:「學到本事要展示出來?」

  老夫子有些驚訝了,這才真正打量起男孩起來。

  男孩很瘦弱,似乎風一吹就倒了,兩頰一點肉都沒有,凸顯的眼睛格外的大。

  但老夫子也因此,清楚的看到,男孩的眼睛很清澈,清澈的宛若嬰兒一般!

  「你叫什麼名字?」就衝著眼神,老夫子正視起來,問道。

  男孩道:「我叫狗娃。」

  老夫子並沒有流露嫌棄之色,認真的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學到的知識,在恰當的時候進行踐習,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就算沒有機會踐習,但如果有志同道合的人前來交流,也很開心。

  就算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別人也不知道我有這樣的本事,但我也不生氣,因為我有知識在身,有底氣面對任何情況,這樣的人可以稱之為君子!

  學以致用,學到的知識,目的就是為了「用」……你能明白嗎?」

  狗娃歪著頭,思索片刻,突然恍然道:「我明白了!」

  老夫子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狗娃一拍膝蓋,道:「村子裡常說有的讀書人憂國憂民,忠君愛國……其實都是在扯淡!

  其實他們都是在踐習自己學到的本事!

  學到了本事,就要用出來,皇帝給了踐習的機會,所以才願意給皇帝做事……

  要是皇帝不給踐習的機會,誰還管皇帝是誰?誰讓我「學以致用」,誰就是皇帝!」

  老夫子渾身一顫,眼神閃過銳利之色,死死盯著狗娃。

  狗娃卻神色如常,似乎還在為自己想明白這件事而開心。

  好一會之後,老夫子眼中銳利之色散去,古怪的看著狗娃,道:「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句話了?」

  狗娃愣了一下,恍然道:「哦,對哦,就算本事用不出來,有本事在身,自己開心也成啊。」

  老夫子眼神柔和起來:「這都是你自己想的?」

  狗娃奇怪道:「這不是您剛才解釋的嗎?」

  老夫子沉默了,一直盯著狗娃看,好一會後,才問道:「那你知道「仁」嗎?」

  狗娃搖頭,道:「我就知道杏仁,把肉吃掉,把仁種下,就能長出更多的杏仁……」

  「哈哈哈……」

  老夫子突然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拍著自己大腿,似乎很開心,邊笑邊道:「仁,就是如此啊,種下仁,長出仁……」

  狗娃好意提醒道:「魚要嚇跑了。」

  老夫子笑的喘氣,道:「跑了就跑了吧!狗娃這個名字不好聽,我重新給你起一個好不好?」

  狗娃想了想,道:「可驢蛋他們都這樣叫啊?」

  「你以後跟他們就不一樣了!」

  老夫子眼神透著莫名的欣喜跟親近,道:「儒家的最高理想,最終訴求,僅在於實現自身的抱負,而後便有了曾點之樂。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你一個小小童子,竟能領悟這點,著實不簡單。

  我只盼你能走到最後,尋得那清雅恬適之樂……以後你就叫清歡吧!」

  「清歡?」

  狗娃念叨著,開心起來:「好,這個名字好聽,我以後就叫清歡!」

  老夫子眼神莫名,道:「現在你跪下,朝這條河拜上一拜。」

  狗娃,不,清歡順從的跪下,對著河面拜首。

  老夫子又道:「現在,你可以拜我了……拜三次。」

  清歡對著老夫子連拜三次。

  老夫子捋著鬍鬚,欣慰笑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稱呼我老師!」

  「是,老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