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壓下滿心的疑惑，翻開了手上的書。
書里講了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大意是：有個窮困潦倒的書生盧生，應舉不第（蕭玄不明白什麼「應舉」，但當他看到這個詞，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道經邯鄲，在邯鄲的一個客店內，遇到了喚作呂翁的道士。
呂翁送了他一個枕頭，這時店主正開始煮黃粱做飯。
盧生小睡片刻，在夢中他中進士做宰相，娶美妻，兒孫滿堂，生活美滿，妥妥的人生贏家。
在夢中，盧生度過了完美的一生，夢醒後，店主的黃粱飯都還沒有熟。
後有人傳說道士名為正陽子，以此夢點化書生，書生遂成仙道。
書上除了這個「黃粱一夢」的故事外，還記載了一個類似的故事：講一個叫淳于棼的人，醉後夢入大槐安國，娶公主，任太守，歷經一世輪迴，醒來後才發現，落日的餘輝還留在牆上。
合上書，蕭玄有點懂了，就如同天墓跟外界的時間流失不一樣，夢境跟現實的時間流逝也不一樣。
現實里，清歡睡著後蕭玄就去推他，結果這麼片刻功夫，夢境裡已經渡過了十幾年時間。
但更多的疑問卻又湧上了心頭：這本書里講的兩個故事，兩個夢境大體相似，但意義何在？
蕭玄放下書，閉目沉思片刻後，起身走出屋外。
院子裡，清歡整跟兩個女人圍坐在木棚邊，清洗著一些食材。
除了那個蛇人女外，還有一個銀白色頭髮的女子，容貌不遑多讓，坐在小矮凳上，腰背的弧線驚心動魄。
兩女一男一邊清理食材，一邊說說笑笑，和諧的場景，讓蕭玄都不忍心去打擾。
站在一旁看了許久，蕭玄突然確定一件事：清歡很享受這種場景！
所以這就是清歡明知道是夢，卻不願意醒來的原因嗎？
「爹！大娘，二娘……」院子外，那個叫藍銀的小女孩抱著一條比她還高的魚，邁著小腿吃力的小跑著：「村長爺爺送的魚，說讓你們好好招待客人……」
蛇人女跟白髮女連忙起身，接過大魚，心疼的對著小女孩一陣關切詢問，還牽著她的小手，帶她進屋換衣服……
小女孩沒心沒肺的笑著，經過蕭玄身邊時，還衝他咧嘴一笑，很可愛，也很活潑。
等兩大一小三個女人都進屋後，清歡才笑著道：「看完後，感覺怎麼樣？」
蕭玄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道：「有些明白，但更多的是疑惑，比如為什麼他們的夢境都大差不大的完美過完一生？」
清歡拎著魚處理著，示意蕭玄坐下，道：「夢境，妄境，都是人最心底的欲妄，因為對他們而言，他們求得就是這些東西，娶個美麗的妻子，身居高位，實現自身抱負，最後毫無遺憾的死去……
如果是你的夢，你覺得應該是怎麼樣的？」
蕭玄小心翼翼的在矮凳上坐下，思索著道：「大概是成就斗帝？」
「真的嗎？」清歡笑了笑，道：「很多人搞不清楚自己渴望的到底是什麼，你覺得斗帝境界就是你最終渴求，但成就斗帝之後呢？」
蕭玄一愣：「那自然是繼續追逐斗帝之後的境界……」
清歡很熟練的刮著魚鱗，道：「要這麼說，永遠都沒有盡頭了，你連斗帝之後的境界是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在夢境中追求斗帝之後的境界？」
蕭玄回答不上來了。
清歡笑著道：「我一直以為我追求的是超脫，但在夢境裡，我渴求的卻是如此平淡的生活……那你覺得，我真正追求的是哪個？」
蕭玄看看四周，道：「這樣的生活？」
清歡搖頭，道：「其實兩者並不矛盾，看到我屋子裡的中堂嗎？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那代表著我最終的訴求，但這樣的生活是通往最終訴求的過程……你不覺得我現在過得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嗎？」
蕭玄想了想，問道：「難道你就打算在夢裡過一輩子？這裡是夢境，都是假的！」
清歡反問道：「如果我不告訴你這裡是夢境，你還會以為是假的嗎？」
蕭玄愣住了。
清歡繼續道：「反過來，誰有告訴你，現實世界不是一場夢境的？真真假假，夢跟非夢，你判斷的標準是什麼？」
蕭玄驚住了：「現實世界，怎麼可能是夢境……」
清歡笑了笑，將手中的大魚跟刀遞給蕭玄，道：「你來試試，處理一下魚的內臟。」
蕭玄不明所以，想了想，還是接過來，笨拙的破開魚肚子……
清歡看著他的動作，問道：「你在處理什麼？」
蕭玄莫名其妙的道：「魚啊！」
清歡又問：「摸起來感覺怎麼樣？」
蕭玄捏了捏魚身，道：「有點涼，外面是軟的，裡面硬的……聞起來有點腥……」
清歡笑了，道：「眼，耳，鼻，舍，身，意，你感受到的這一切是真的，還是假的？」
蕭玄動作一頓，盯著手中的魚，不敢置信道：「這……」
清歡又問：「如果我剛才告訴你，這裡是夢境，其實是在騙你的，其實這裡是另一個世界，你作何感想？」
蕭玄腦子都懵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叫藍銀的小女孩換好了衣服，興沖沖的跑出來，趴在清歡背上，摟著他的脖子直樂，道：「爹，這個伯伯怎麼了？」
清歡寵溺的貼臉蹭了蹭，道：「他傻了唄。」
藍銀嬌嗔道：「爹，你別捉弄人家伯伯，村長爺爺還讓你好好招待呢！」
「好，好，好，我不捉弄他了。」
清歡大笑，道：「去玩吧，我跟這個伯伯在說會話……別玩太久，等下回來吃飯。」
藍銀重重的在清歡臉上親了一口，興奮的跑出了院子。
蕭玄看著她小小的身子一溜煙跑沒影了，咽了咽口水，道：「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清歡含笑目送藍銀跑出去後，才道：「她是我的緣，我想她，所以夢到了她，她也想我，所以來了……你問我她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還真說不出來。
但我確定一點，她真實存在於某個世界，一直在等我，也一直在夢我！
你或許可以這樣想，有這麼一個世界，所有人做夢時都會進入其中……」
蕭玄追問道：「那蛇人族的那個女人呢？據我所知，蛇人族是真實存在的，看她的尾巴，應該是蛇人族某一位王……難道她現在也在做夢？」
清歡笑道：「誰跟你說，只有同一時間做夢的才能進入？或許是未來，或許是過去，她做了這樣一個夢，夢裡就是現在的場景呢？」
蕭玄苦笑，道：「那我呢？」
清歡樂道：「你是進入了我的夢中，還是進入了這個世界？是我夢到了你，還是你自己夢到了我？」
蕭玄搖頭，道：「我已經被你搞糊塗了！」
清歡正色道：「其實你現在正在突破斗帝，只是陷入了夢魘，夢魘中，你突破斗帝失敗了，被陷在天墓千年，然後在夢境中遇到了我……」
蕭玄傻眼：「……啊？」
清歡點頭，道：「所以不是你進入了我的夢境，而是你自己一直處於夢境中，連我都是你夢到的產物……
不信你感受一下自身，你到底是殘魂，還是真實活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