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章 衙門夜話

  是夜,汴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無法入眠。

  邕王府。

  「廢物,一群廢物!都是廢物!」

  咒罵的聲音之中,夾雜著滔天的怒火!

  「如此縝密的計劃都能被你們這群廢物辦砸,廢物!都是廢物!蠢貨!都是蠢貨!」

  「嘭!」

  茶盞落地,頃刻之間便碎做了無數瓣!

  一身錦袍華服,明珠羅簪的邕王妃,此時卻全無王妃該有的雍容和華貴,滔天的憤怒竟讓她那頗有幾分顏色的面容變得扭曲、猙獰,看上去竟有一絲可怖!

  可堂下所跪之人卻連頭都不敢抬,休說看了!便連那頗為健壯的身軀竟也在輕微的顫抖著。

  蒼白的臉色,額頭不斷湧出、滑落的虛汗已經足以說明他此時的心情。

  「王妃,非是小人們不肯賣力,實在是不湊巧,正巧趕上了衛指使帶著家人出遊,衛指使身邊的錦衣衛皆是精銳,咱們的人………咱們的人………」

  聲音顫顫巍巍,目光之中滿是恐懼和擔憂。

  事後那隊負責下手的人馬遲遲不見歸來,有人親眼看到錦衣衛指揮使衛允壓著賊人,將富安候榮家的一眾人馬帶回了南鎮撫司衙門。

  「精銳?」邕王妃美目一凝,厲聲呵斥道:「什麼狗屁精銳,就憑他南鎮撫司裡頭的那群紈絝也能稱為精銳?你個狗奴才,莫非以為本王妃好糊弄不成?嗯!」

  說罷,抬手在桌案上又是重重一拍,渾身如淵似岳的氣勢愈發凸顯,令人不敢直視。

  堂下之人當即打了個哆嗦,霎時間汗如雨下,心亂如麻,忙抬手伏地,重重的磕起了頭,額頭和地板接觸,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聲音顫抖的哭求道:「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啊!小的知錯了,王妃饒命啊!」

  「饒命?」邕王妃冷哼一聲,目光冷淡的不含半點感情,好似在看一塊石頭一樣,冷聲道:「饒了你好給我邕王府帶來禍患麼?哼!現如今該怎麼做,還用本王妃教你嗎?」

  堂下之人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自嘲,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還是邕王妃的無情,還有一縷死灰。

  衝著上首的邕王妃拱手道:「小人知道該怎麼選擇了,只是在這之前,小人還有一個心愿,希望王妃能夠成全!」

  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於就連顫抖的身軀也已回復了正常,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直視著邕王妃。

  邕王妃看著那雙宛若一潭死水一樣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沒有當場說出去,而是沉默了幾個呼吸,才說道:「換一個!遲則生變,你決不能在走出這間屋子!」

  堂下所跪男子頓時愕然,隨即強撐著苦笑,眼中已然泛出了淚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啊!

  衝著上首的邕王妃叩了三個響頭,高聲呼道:「請王妃善待小人的父母妻兒!」

  邕王妃衝著身後招了招手,淡淡的道:「你放心,王爺不是無情之人,定會善待你的父母妻兒!」

  邕王妃身後,一個老嬤嬤端著托盤緩緩走向男子,托盤之中,緊緊只放了一盞鴆酒。

  只聽的邕王妃幽幽說道:「念你對王府忠心耿耿,這麼些年下來也算是盡忠職守,任勞任怨,本王妃便大發慈悲,賜你一個恩典!」

  男子望著老嬤嬤手中托盤上的鴆酒,抬手取了過來,端至身前,衝著邕王妃遙遙一敬。

  然後仰頭灌入口中,沒一會兒,男子的臉色便驟然生變,似痛苦,亦似解脫,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身子卻無力的向旁邊倒去,口中隱隱有白沫浮現,氣息瞬間就衰微到極低的程度。

  當男子眼中那最後一抹眷戀徹底暗淡下去的時候,那衰微的氣息也終究完全消散。

  老嬤嬤上前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扭頭衝著邕王妃點了點頭。

  邕王妃毫不在意的揮揮手:「處理了吧!不要留下首尾!」好似死的不是一個忠心辦差的屬下,而是一隻小貓小狗,一隻螻蟻一樣。

  「是!王妃!」老嬤嬤恭敬的道,隨即便有幾個內侍走了進來,將男子的屍體抬走,清理現場,掃除首尾!

  「其他的人怎麼樣了?」邕王妃坐在塌上,手裡捧著茶盞,掀開蓋子輕輕的波動著,聲音不疾不徐,沒有半分波瀾。

  「都處理好了,一個不留!」老嬤嬤恭敬的答道,雙手扶於身前,頭低的卻更低了。

  「記得送他的家去陪他!」邕王妃冷聲道。

  「王妃方才不是說…………」老嬤嬤抬眼看著邕王妃,眼裡滿是震驚。

  「嗯?」邕王妃目光一凝:「是本王妃說的話不管用了麼?」

  「老奴遵命!」老嬤嬤趕忙福身領命。

  卻聽得邕王妃似自言自語的道:「本王妃說王爺是個念舊情的人,可沒有說本王妃也是!愚蠢的奴才!」

  老嬤嬤身軀微顫:「王妃,只是………」

  「只是什麼?」

  老嬤嬤腰更彎,頭伏的更低了:「只是派去捉那賤人的八個人至今也不見蹤影,只怕是已經落入錦衣衛的手中!」

  「哼!」只聽得一聲冷哼!一道寒光從那雙明媚的眼眸之中閃過,塌上坐著的那位雍容華貴的邕王妃眼眸翻轉,冷聲道:「錦衣衛!衛允!好一個錦衣衛,膽敢壞我好事!」

  眸光之中,是說不盡的狠辣和怒火!

  …………

  南鎮撫司衙門。

  富安候榮喜一身甲冑,風風火火的縱馬至南鎮撫司衙門前,就欲往裡闖!

  「蹭!」

  利刃出鞘,兩柄寒光四射的繡春刀卻攔在了他的身前。

  「錦衣衛重地,閒人免進,你是何人?為何闖衙?」

  富安候雖然著急,可終究還有一份理智,忙拱手道:「吾乃富安候榮喜!」

  兩個守門的錦衣衛對視一眼,看著榮喜道:「有何憑證?」

  「這?」榮喜卻是一愣,他如今領著禁軍統領的差事,若是往日,只需將身上的令牌取出一觀便能知其身份,可今日自宮中下衙歸家之時,剛剛取下準備卸甲,便聽到了自家妹妹遇襲的消息,這才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如今身上除了這一身甲冑之外,便身無長物了。

  卻在此時,一個身著黑色飛魚服的錦衣衛打馬而至,翻身下馬,信步走至門前。

  「見過大人!」

  兩名守門的錦衣衛忙收刀衝著衛允的親衛見禮。

  「這位是富安候,指揮使大人命我去請來的!」

  親衛面無表情的說道,雖沒有聽到三人的對話,但眼前的這副場景卻已經足以讓他猜出始末了。

  兩個錦衣衛趕忙讓開道路,卻沒有行禮!

  「侯爺請隨我來!」

  親衛走在前面,替富安候引路。

  不多時,富安候便被帶至衛允面前。

  「侯爺!」衛允衝著富安候拱手道。

  富安候見到衛允,臉上雖然依舊透著焦急,可卻要比先前好了許多,衝著衛允躬身拱手,禮道:「今夜舍妹之事,多謝衛指使了,衛指使大恩,榮某銘記於心,日後若有差遣,縱使是赴湯蹈火,榮某也絕不推辭!」

  衛允忙道:「侯爺言重了!衛某也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榮喜問道:「於衛指使而言是順手為之,於榮某而言,卻是潑天之恩,只是不知我那妹妹?」

  一提起榮飛燕,榮喜的臉上,眼裡都不免露出擔憂的神色,可在他對這個妹妹的溺愛程度!

  衛允道:「侯爺無須擔心,榮姑娘並無大礙,只是中了賊人的迷藥暈了過去,至今尚未醒轉,衛某已經將蓉姑娘安置在了後堂,侯爺這邊請!」

  說著衛允便將榮喜往後堂引。

  後堂內室的軟榻之上,榮飛燕安靜的躺著,好似睡著了一樣。

  「小妹!」榮喜頓時色變,一聲高呼,閃電般沖至榻旁,親自確認了榮飛燕只是昏迷了之後,才鬆了口氣。

  榮喜深吸一口氣,平復下激動的心心緒,走至衛允身前,拱手躬身,深深一禮,言道:「衛指使,可否容榮某先將舍妹帶回家去!」

  衛允道:「自無不可,衛某特意讓人將侯爺請過來,本就是這個意思,如今城內關於榮姑娘被賊人擄走的消息怕是已經傳遍了,衛某救下蓉姑娘之處又是一處暗巷,四下無人,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得想辦法挽回蓉姑娘的名聲才是!」

  榮喜的臉色也是一沉,神情嚴肅的道:「不錯,衛指使言之有理,若是飛燕的名聲壞了,那她這輩子怕是都要毀了!飛燕又是個要強的性子,只怕………」

  衛允道:「侯爺莫急,此事衛某已然有了計策,南鎮撫司之中,雲集了汴京城中泰半武勛世家的子弟,咱們只需通過他們的口,將賊人意欲劫掠榮姑娘未果,被錦衣衛悉數擒拿的消息傳出去。」

  榮喜眼睛一亮,隨即卻又微微蹙眉:「此法倒是可行,可方才指使也說了,如今飛燕被賊人劫掠的消息只怕已經傳遍了整個汴京城,人言可畏,我只怕………」

  「哎!」衛允直接打斷了榮喜的話:「侯爺莫急,待會兒只要讓榮姑娘醒來先,侯爺在親自帶著榮姑娘從南鎮撫司衙門回到富安候府,錦衣衛這邊再將請榮姑娘協助調查,敘述昨夜經過的事情傳出去,再有錦衣衛中各家子弟的佐證,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榮喜聽了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指使心思縝密,此計確實可行!」

  衛允又道:「侯爺不妨再做出一番聲勢,將事情鬧大一些!」

  榮喜不解:「為何?」

  衛允笑著道:「賊人一次劫掠未果,只怕不會這般輕易干休,還會設法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侯爺和榮姑娘在明處,賊人隱於暗處,防不勝防啊!侯爺不妨將事情鬧大,最好是上達天聽,將此事傳到官家的耳朵里!」

  衛允一臉神秘的笑容,眼眸之中,閃爍著奇異的神采!

  榮喜先是一愣,隨即眼睛一亮,言道:「值此元宵佳節,汴京又是天子腳下,在大庭廣眾之下,中,眾目睽睽紙之中,竟有賊人敢當街劫掠當朝勛貴,官家定然會降下雷霆之怒,命人徹查此事!彼時賊人縱使心有不甘,短時間內也絕不敢再次出手!」

  說著說著,榮喜的臉上就露出個笑容,衝著衛允拱手道:「指使高明,榮某佩服!」

  「哎哎哎!可別!」衛允趕忙擺手道:「衛某可什麼都沒說,這都是侯爺自己的想法,出了這個門,衛某可是一個字都不認的!」

  榮喜連連點頭:「榮某明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