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大漠之蜃

  第200章 大漠之蜃

  鯤靈法艦越過萬里雲層,至大漠邊緣之時,也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滾滾黃沙自大漠來,招搖不見碧空影,這黃沙與尋常黃沙也極為不同,炙人之氣溢於言表,鯤艦的元磁結界略一收起,那撲面而來的磨人氣息便讓諸修胸口難耐,如處地獄。

  這般的境況,大漠邊緣的周民該是如何活得下去?

  「這就是,西荒大漠?」

  惑後玉手往外一伸,攝來一捧風沙,只見那黃沙與尋常的沙礫完全不同,在其法眼下呈現細微的圓球狀,其粒更是作微塵相,上面纏繞著淡淡的荒蕪法意,四周的地、水靈氣不斷地被其侵吞……

  「昔年,方士府四位觀守真人入西荒,最後只餘二死二重傷,自此,也無人能治那蜃妖。」

  「朝堂花費億萬大興移民,企圖藉助那四千八百丈高嶺擋上一擋黃沙,也不過三百年,高齡群山也化作了黃沙嶺。」

  「本宮時至今日,才見這蜃魔妖風,果真惡極。」

  玉手纏沙,惑後哀慟施法,卻是連這小小的一捧沙子都奈何不得,不禁眼角垂下淚來。

  她修行六合行氣術,對諸般氣動最是敏感,這風沙中,荒蕪,怨恨,不甘,種種氣息混在其中,那黃沙微塵,也不只是東周西土沙化,還是萬民的殘軀風化,哀傷之色縈繞不絕。

  可元神蜃妖的手段,哪裡是她一個小小的罡煞方士能動搖的呢?

  東周文武大都也從未親臨過妖魔前線,亦是從未見過這般駭人的天災之相。

  堂上公卿再是自言憂國憂民,可他等有多少人真正的直面過那破滅萬民的妖災?

  這還只是最外圍,入了那黃沙大嶺,荒蕪之域,三階之下的修行者走不到盡頭便受不住這荒蕪之意,散作漫天黃沙微塵了。

  若說南部蒼龍大澤是億萬周人的死敵,血海深仇不休;西南黑山枉死城是懸在周人頭上的一把刀,隨時有可能拘了任何人的性命,那麼這西荒無盡的風沙,其覆蓋之廣,其荒蕪之惡,便是最有可能讓東周滅國的一道威脅。

  「你等隨法艦,巡防邊疆吧!」

  「也不知屆時會有何變化,我觀這黃沙百里內,阡陌交通,還有不少零零星星的麥田,對邊域周民而言,故土難離,也是無奈。」

  「艦上兩儀元磁神光可定住這荒風,陰二郎,你重傷未愈,這邊便由你主持吧。」

  「烈總管與鍾伶兒隨我入那黃沙闖上一闖。「

  武庸右手一指,自鯤靈法艦而起,飛砂走石,那黃沙風暴反被神風壓了一頭,自發的左右分作兩面,空出了一條中空大道來。

  而這位武氏大法尊更是一步瞬上穹空之中,只見碧空突的寶光萬丈,閃的眾修有些睜不開眼,再細看去,只見穹上五龍盤頂,浮游在空,其拉著一座黑金大輦,其聲勢駭人,如天帝御駕,降於塵世。

  武烈大總管,亦是一步閃身,入了那五龍輦,居於輦座最前,左手一提,勒住那五隻躁動的幽龍。

  鍾伶兒右手一攝,招來天魔傀,跟著上了那五龍大輦,即使她這般青州上族出身,也少見這般的戰車虞駕,五頭金丹幽龍拉車,這般已是元神真君的出行規格了,還是地位最尊崇的那一批。

  同時,鍾伶兒也清楚自己的定位,縱使有青州道宮院守的鐘靈子上尊作保,她目前也只是個魔傀架子,魔傀才是本體……

  並且,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這個魔愧架子也並非不可代替。

  是以,其一直小心翼翼,比之在仙愧門中時更為謹慎,上了五龍輦後,默然的立在武庸身側,規規矩矩的行拱衛之職。

  「法尊可需得萬分小心,若有不虞,還請速速退回。」

  「我等立在這黃沙之側,時刻接應法尊。」

  惑後瞥了一眼東周文武中的四位三階真人、將軍,朝著五龍輦上輕輕一禮,對武庸三人輕言叮嚀道。

  而後者卻是恍若未聞,五龍的身軀在穹空中一轉,倏忽間便從那黃沙中遁了進去,空餘眾修在鯤靈法艦上,坐視著那被武庸分開的黃沙天幕再緩緩癒合。

  陰二郎登上法艦前首的法壇之頂,望了眼開始閉合的黃沙,沒好氣道:

  「得了,莫要這般裝腔作勢了,真關心我家老爺,怎得不一起跟進去?」

  卻只是裝模做樣的留下一句柔柔的踐行之言,唬誰呢?這般馭人之術,真是落了下乘。

  「老爺自有神通,當是無輿論,但我等卻是不能幹坐在此著急。」

  「蜃妖的第一道防線便是有這荒蕪風沙,荒蕪之道,我等需得在風沙邊緣定下五行青木結界,困住其勢力,而後,立下多道定風柱,打入那黃沙腹心去。」

  若非武庸勒令他等先護住邊疆周民,他連那五行青木結界都懶得立,築下百道定風陣基,自可破了那蜃妖的風沙神通。

  陰二郎也曾在蒼龍大澤戰過那元神老龍,正如青沅道將以太陰一道冰封大澤,治住了那老龍統御萬水的神通一般,他亦現學現用,當即便勒令這數千兵馬一分為二,東周兵修與妖兵妖將去布下青木結界困住黃沙邊界,而東海道軍,則是一同參與定風柱陣基的煉製,畢竟定風陣,本就是武氏拿手的陣法。

  屬實算是專業對口了。

  【老爺,陰蜈我也是在蒼龍大澤學了乖,您怎得還是喜歡馬踏敵陣,親身上去鬥法廝殺吶!】

  站在鯤靈法艦之頂,陰二郎搖了搖頭。

  而黃沙天幕之中。

  待武庸等人入內之後,卻是無了那黃沙大風,只是其中的荒蕪法意愈發的旺盛了起來,武烈與鍾伶兒都能感覺到,他等早已修成了三轉的真人法師之軀,理論上來說已是無漏之體,但此時兩人的法力,精氣卻都在緩緩的流失,消失在這片大漠之內……

  「這裡不太對!」

  武烈眉頭一皺,還未見到那蜃妖,體內法力便已經流失了十一,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在輦座上執杖而俯視四方的武庸輕聲開口:

  「金丹者,道之始也,元神者,道之定也。」

  「元神之後,都練就獨屬於自己的道,我觀這蜃妖之道,就應在了這荒蕪之意上。」

  言罷,兩道蒼黃金光便籠罩在二人身上,武庸以黃天金籙伏貼二修,徹底鎖住,隔絕那荒蕪之道意。

  此紀元,仙有十萬八千道,【荒蕪】高居其一,且這蜃妖禍亂多年,荒了不知多少萬里的靈土,只怕這道則的火候比那慈航普度國師還要高上三分。

  三人體覆金光,驅五龍於西荒大漠之頂。

  突的,三人進入了約莫數千里,這片大漠便像是觸碰了什麼機關一般,倏忽間,四面大風起,風中夾雜了重若萬鈞的黃沙,陡然從五龍輦上吹過,卻叫那五頭幽龍都擰不過那道大風,吹的連連下墜。

  而武庸此時眉頭一挑,左手往前方一伸,頓時,飛沙走石法、三昧大神風憑空而生,與那平地荒風絞殺了起來。

  初時,

  神風起於青萍之末,荒風歸於荒漠之里,兩股大風平地相迎,便如兩頭無形的巨獸相遇,黃沙漫天一左一右,荒風攜沙似巨魔,猙獰無解呲惡相,神風卷沙如亂波,無形無相顛倒乾坤。

  黃沙作了二風相,荒風似凶獸,風沙似爪又似拳掌,一擊蓋壓數十里,而神風起大卷,其風噩噩似獵旗,捲起黃沙如鋼刃,一風吹斷凶獸齒,二風撕裂荒獸足;荒風卷沙重於形,神風漫爛亂於勢,二者交接如萬丈惡獸相爭,萬里沙丘接天,教這大漠中黑壓壓不見蹤影,昏暗暗不見天日,卻是短時間內鬥了個不相上下,將那百里黃沙,萬里風嶺翻了個底朝天。

  及至兩股大風斗至最烈,兜天金沙垂天而落,不知多少萬方微塵沙礫覆頂,倏忽間,武庸三人所立處,瞬間就墮入了一片黑暗,百里方圓沒落,化作了一脈千丈沙嶺。

  真正如那荒蕪天災一般,難纏至極。

  武烈二人只覺眼前一黑,待下一瞬睜開眼來,已是被武庸的斗轉星移神通挪到了千里之外。

  三人此時乘五龍,落在了一片綠洲之上。

  可西荒中草木不存,蟲鳥盡絕,真的會有綠洲嗎?

  武烈遠遠眺望而去,這片綠洲並不小,萬民耕牧,正中心乃是一座小峰,峰下是一道半裸露在林內的大湖,萬靈依大湖而生。

  而這片綠洲外,是無盡的朦朧黃沙,那大地隆起,從地底連結到蒼穹,地平線呈弧形,化作了一顆黃沙星球,而他們,則似乎是這世界上唯一的淨土。

  前一秒還是鋪天蓋地的金沙化荒獸,要碾碎他等,下一瞬遁逃千里後就是綠洲牧駝,周民翻地,一副歲月靜好,生機勃勃之貌。

  這,到底是哪裡?

  「聽得穹空荒風獵獵,想必大漠中又有外人來了。」

  「遠方的客人,入這涼棚內喝口涼茶吧!」

  只聞一位身著藍色麻布襯衣的老者正立在一顆沙耶樹旁,正為他的駱駝擦乾淨身子,那毛髮梳理的油光程亮,想來就是頗為愛護這駱駝。老者提著一個小桶,轉身向三人招待道。

  武庸高坐在輦上,感知著這世界的奇異,卻是恍若未聞。

  武烈眉頭緊鎖,警惕十分,掌中法力凝滯,看那架勢說不得就要來到呼風喚雨爆了這座綠洲。

  【扶搖武氏之人,怎得都這般剛愎?】

  鍾伶兒心頭一沉,也只得擋在武烈身前,應了一聲。

  「老丈有禮了,聽您的話,似乎這大漠自成一片世界?」

  「時常有外人進來嗎?」

  大漠中唯一能夠正常交流的人物,即使是陷阱,也至少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吶。

  「哈哈,還是你這小女娃子性子好些,不像你後面那兩位,一個渾身氣息冷固的像是一座金山般,另一個傻小子更是就差把我要殺人寫在臉上了。」

  那牽駝老者打趣了兩聲,轉身就將那駱駝往後牽了幾步,讓它匍匐在茶棚旁的那幾棵巨樹下休憩。

  「也不時常,每隔幾十上百年,會有些外人進來的。」

  「只是他們都活不了多久。」

  「老夫記得活得最久的一位好像是一百年前的惑氏小子,以往每日都來我這茶棚座談,卻是不願坐飲,第一千一零一日,終是在外未見到他了。」

  這茶棚離得也就數米之遠,那老丈先是燒紅了爐子,再吃力的從棚子中搬出來一個茶几,將其擺在樹蔭下,又搬出來幾張小凳子。

  而這老丈一邊泡水,一邊招呼著武庸三人過來喝茶。

  鍾伶兒嘴角一勾,望了武庸一眼,輕笑道:

  「老丈就不怕我們是壞人,把你連帶你的駱駝一起餵惡龍了?」

  「……」

  而在二人試探打趣之際,武庸陡然睜開眼睛,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下得了五龍輦,領著武烈、鍾伶兒二人直接就坐到了那茶几之側。

  此處,外圍黃沙漫漫,內里自成一片天地。

  卻是像極傳說中蜃妖有丹,名蜃珠,自成一片蜃境,境內宙道與虛道交織,歲月與幻虛混亂,有人曾得蜃珠大夢三百載,修得金丹之軀。

  【蜃珠還是煉神一道的至寶。】

  武庸端坐在茶几之側,得那老丈奉茶,亦是一禮,再笑問道:

  「老丈心境屬實開闊,那蜃妖荒風一卷,萬里生靈盡為其所禍,埋骨黃沙。」

  「元靈為其拘在這蜃珠之內,千載時日,日日沉淪,卻還如常人般,養駝、搭棚、種樹、品茗……」

  而這綠洲內的其他人卻大都是機械式的動作,遠遠的見到武庸等人,見到那可怖的五龍也是麻木的依舊重複的牧獸耕土。

  這整片世界,都像是一場扮演遊戲。

  而且這其中的萬物萬靈,皆是由荒蕪之力所化。

  武庸止住了真就想要飲茶了二人。

  「這裡的東西你們還碰不得。」

  隨後卻是自己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讓那一縷荒蕪之力侵入體內,想要看看此道,到底為何。

  對面的老者,身份瞬間就被武庸點破,且其看穿了之後,還是喝下了那杯茶。

  這老者心頭一驚,仔細再看,卻見武庸周身與此界皆格格不入,顯然這方世界只能是堪堪容納,卻是困不住他。

  老丈輕嘆一聲:

  「有何心境?不過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閒暇之餘做點想做的事罷了。」

  「尊者既然是誤入此地,往北走就行,昔年有隻山嶽大蜈入此界,攪亂了天地,從北面破界而逃,想必尊者從此處離開,亦是方便。」

  「尊者既也飲了茶,老朽的任務亦是完成了。還請尊者飲茶後離老朽這茶棚遠點,饒老夫再繼續過下這無憂無慮的日子。」

  即是開局就被點穿了跟腳,這老者也是暢快,象徵性的把他那引路之任完成,也不顧蜃珠外直盯著他們的那雙寒眸,直接把此界的跟腳全給武庸賣了出來。

  尊者打架,血可別濺老夫身上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