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張楚就動身前往牛羊市場。
馬車抵達梁宅大門外,張楚從馬車上下來,習慣性的就喊道:「大熊。」
然而往常只要他一開口,就會立刻出現在他面前的大熊,這一次卻沒出現。
騾子畢恭畢敬的湊上來,「楚爺,熊哥請諸位大哥去堂口議事去了。」
張楚恍然,笑道:「看我這記性……把馬車上的食盒提下來。」
騾子應了一聲,鑽進馬車提食盒去了。
張楚甩著手走上台階,扣響門環。
福伯拉開門,見是他,蒼老的臉上登時就浮起了笑容:「楚少爺來得真早!」
張楚也和氣的笑道:「有點急事兒請教師傅……您老還沒過早吧?青花街謝記的魚片粥,和王乾娘家的鹹鴨蛋,您老嘗嘗!」
騾子提著兩個檀木食盒上前來,一個交到福伯手裡,一個交到張楚手裡。
福伯都習慣了張楚上門總會帶點什麼的習慣,笑眯眯接過食盒,道:「多謝楚少爺,老爺剛起身,在廳堂內活動筋骨呢,您自己去找他罷!」
「哦?」
張楚雙眼一亮,他拜入梁無鋒門前數月,還從未見他動過拳腳呢,「那您老先忙著!」
福伯點了點頭,讓開大門。
張楚提著食盒,筆直的穿過庭院,邁入廳堂。
廳堂內生著炭爐,暖烘烘的,血氣方剛的男子在這屋裡,只怕待不了一刻鐘就得喊熱。
鬚髮皆白的梁無鋒穿著一身月白色綢緞練功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在廳堂內緩慢的打著一套張楚從未見過的拳法。
一見張楚進門來,小老頭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訓斥道:「你不昨日才來過麼,又來作甚!」
張楚揚了揚手裡的食盒,笑道:「您看您,做徒弟的來給您送早點,您不誇我也就算,還嫌棄我!有您這麼做師傅的麼?」
「哼!」
梁無鋒沒給張楚繼續觀摩拳法的機會,當即就收了拳腳冷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張楚遺憾嘆了一口氣,假意往外走:「好吧,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弟子還是把這一盒熱乎的謝記魚片粥,和筷子一插就吱吱冒油的王乾娘鹹鴨蛋拿回梧桐里,送給那些沒吃喝的窮鬼果腹罷!!」
梁無鋒面無表情的看他表演,直到他都走到庭院裡了,才喝道:「滾回來!」
張楚立馬轉身:「好嘞!」
……
張楚把食盒裡的魚片粥、鹹鴨蛋以及幾樣清淡小菜取出來,一一擺到餐桌上。
梁無鋒淨完手,拿著一方白色的汗巾擦著手坐到餐桌前,斜睨了他一眼,道:「先說好,若還是求刀法,就別開口了,留點唾沫養牙!」
張楚雙手將筷子遞到他面前,笑道:「雖然弟子這次來,不是求刀法的,但師傅您這態度,讓弟子心裡很不燙熱啊,您說您,明明會刀法,卻死活不傳給弟子,咋的,您還準備全帶進棺材裡?」
這師徒倆,開玩笑都開慣了,說話是真沒什麼顧忌。
「哼!」
梁無鋒接過筷子,挑了一點點鹹鴨蛋蛋黃餵進嘴裡,看也不看他的冷聲道:「老子就是要把刀法帶進棺材裡,你能拿老子怎麼地?」
張楚陪著他坐下,「您這話就沒意思了,您是師傅,我是徒弟,您不傳弟子手藝,弟子能拿您老有什麼辦法?乾瞪眼唄!」
他其實能猜到一點,小老頭為什麼不肯傳他刀法。
先前小老頭曾言過,他是退隱江湖。
張楚猜想,肯定是小老頭有什麼仇家,怕傳了自己刀法,自己使出去讓仇家順藤摸瓜的找上門來。
不然,哪怕是顧忌師門傳承,也不至於一招兩式都不肯傳他。
他估摸著,當初小老頭收他為徒的時候,壓根就不認為他能晉升九品。
……
梁無鋒慢悠悠喝了小半碗魚片粥後,輕輕放下筷子,沒好氣兒的說道:「說吧,找為師什麼事兒!」
張楚:「嗨,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昨夜弟子調教手下習武時,突發奇想,想著能不能將自己的血氣渡到手下體內,助他們練樁功,弟子左思右想都覺得此法可行,但心裡又不把握,才一大早來打攪您老人家。」
梁無鋒皺了皺眉頭,然後又散開了:「你不是第一個想到這條捷徑的人。」
張楚不意外:「這是當然,天下這麼多習武之人,不可能沒有人想到這條捷徑。」
「哪你知道,為什麼鮮少有人走這條捷徑麼?」
張楚搖頭:「弟子若是知道,就不來請教您老了。」
梁無鋒撫須慢悠悠的說道:「一來,渡人者,影響自身武道精進不說,十成血氣融入受渡者體內,就只剩下五六成,得不償失。」
「二來,受渡者,接受太多他人血氣,自身血氣就會變得駁雜,等到破障時,就會比憑自身苦修的武者,難上十倍、百倍,等於是絕了武道前路,同樣是得不償失!」
張楚認真琢磨著,覺得破障艱難,應該還是人體排異的一種症狀,「那受渡者,會因此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損傷麼?」
梁無鋒皺著眉頭看他:「還不死心?你如今也才九流,不努力精進,以期早日突破八流,成天琢磨這些歪門邪道作甚?」
張楚訕笑道:「問問,只是問問而已。」
梁無鋒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肯定是沒死心,但他和張楚的關係,本就不是那種做師傅的說什麼就是什麼,做徒弟的聽什麼是什麼的關係。
他心有顧忌,教不了張楚太多,張楚也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物,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慮。
所以他只會將利弊都擺到張楚面前,如何選擇,是張楚自己的事。
「受渡者,通常不會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損傷……天資極差,連自身血氣都無法控制的蠢材除外。」
張楚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那您老的說破障難,指的是幾品障?九品、八品,還是七品?」
梁無鋒忽然深深的看他一眼:「你如今論品級,倒是熟稔。」
江湖中人以三境九流論武道,和朝廷沾邊的人以九品中正制論武道。
涇渭分明。
張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一點,師傅您比弟子更明白!」
梁無鋒無意深究,繼續道:「破障難,不是指某一障難,而是每一障都難,越高越難,七流便是極限,絕無破境的可能!」
張楚聞言不由的一笑,「師傅多慮了,就錦天府里這些幫派中人,您覺得幾個有突破七品的資質?」
梁無鋒也是啞然失笑,你說的好有道理,為師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