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張楚剛剛準備安歇,客棧外忽然傳來一陣鬧哄哄的人聲。
他起身推開木窗,就望見客棧外的有火光。
「走水了?」
他心下暗道了一句,轉身抓起茶几上的驚雲,大步往門外走去。
「吱呀。」
他拉開門,就見到騾子站在門外,抬著手似乎正要敲門。
騾子笑道:「這麼晚了,您還沒歇息吶!」
張楚一見他的笑容,就知道沒出多大事,順勢點了點頭,「客棧走水了麼?」
「不是。」
騾子搖頭,淡定的說道:「是山賊來搶劫行商來了。」
的確是小事。
張楚「哦」了一聲,轉身收回房中,隨手將驚雲放回茶几上:「哪裡的山賊?」
騾子跟著他走進來,「十魁寨的,領頭的是十魁寨的九當家魏夫,人送外號『過山風』,是把破家滅門的好手。」
「嗯。」
張翻起一個茶碗,給騾子倒了一杯熱茶,「派個弟兄去打聲招呼,我太平鎮的人在這裡安歇,不想聞到血腥味兒。」
十魁寨,是盤踞在武曲縣周圍的一股山賊,馬匪近千,十位當家皆是入品武者,字號在整個北飲郡都算得上是響噹噹的。
不過如今的十魁寨,早已名不副實。
因為他們的三當家,兩個月前死在張楚手下了。
就是楊長安反叛那天,張楚砍殺的三名八品武者之一。
當然,那時十魁寨敢摻和這件事,根本原因是楊長安隱瞞了張楚的身份,他們只知道楊長安想要整死一個八品武者……
事後,張楚亮明身份,派人將十魁寨三當家的屍首送回十魁寨,強硬的索要十倍賠償。
十魁寨,以及另外參與此事的另外兩家:金刀門、錦帆塢,全都是連屁都沒敢放一個,乖乖的將楊長安送他們的銀亮,翻了十倍退回張楚手裡。
張楚有壓服十魁寨的資本和底氣。
他也打心眼裡看不起這些只會做無本買賣的土賊。
但他並不會因為看不起這些土賊,就出去給客棧里的行商出頭。
無親無故的沒必要。
也不合規矩。
騾子接過張楚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這就去辦……」
說完,他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客棧內就響起雜亂而沉重的「蹬蹬蹬」腳步聲,以及一聲聲驚惶的呼喊。
張楚坐在茶几旁,淡定的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仿佛窗外飄進來的喝罵聲與求饒聲,都只不過是耳畔掠過的清風。
一夥山賊,在這間野店裡鬧騰了小半宿,才滿意的呼嘯而去,留下一幫被洗劫一空的行商,在客棧里唉聲嘆氣、哭天搶地。
直至黎明前,他們才像是認命了一樣,漸漸偃旗息鼓。
張楚被他們煩得整整一夜沒能合眼。
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沒有出去說一句話……
雖然他知道,他一句話,就能改變很多東西。
天明。
騾子結清了店錢,一行人在那些個披頭散髮、雙目赤紅的行商注目下,有序的走出客棧。
落在張楚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
因為所有人,都是簇擁在他周圍的。
張楚在這些目光中,感受到了羨慕、嫉妒、憤恨、怨毒等等複雜的情緒。
他恍若未聞,面無表情的走出客棧,從一名弟兄的手裡接過青驄馬的韁繩,翻身上馬。
「出發!」
他高喝了一聲,數十騎隨著他縱馬上路,馬蹄聲帶起一股煙塵,迅速遠去。
客棧里的行商們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才停歇沒多久的唉聲嘆氣聲、哭天搶地聲,又出現了。
……
張楚他們所騎戰馬,皆是產自天極草原的「踏雲馬」,本就以耐力著稱,負兩百斤百里奔襲亦不過等閒。
在歇息了一整夜後,更是爆發力十足,載著一群歸心似箭的人,一路向東南方向奔去。
越過一座又一座山,踏過一條又一條河。
狗頭山已遙遙在望。
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卻擾了眾人回家的好心情。
卻是一群馬匪,在馬道上嬉笑著縱馬衝撞流民,那一張張歡快的面容,一聲聲酣暢的大笑,令張楚不由的想到了一種名之為足球的運動。
但他們踢的不是足球。
而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周圍圍觀的,也不是可愛的球迷。
而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
張楚他們人不多,但數十匹踏雲馬一起奮蹄狂奔的聲勢卻是不小,這些個馬匪隔著一里地就聽到了馬蹄聲。
但踏雲馬快,等他們明白事情不大對勁兒,舍了追逐的玩物集結時,張楚他們已經沖入他們百丈之內。
「吁。」
張楚勒住青驄馬,面無表情的看了看那一具具被馬匹踐踏得不成人形的流民屍體,右手落到了驚雲的刀柄上。
這人吶,為什麼一定要作死呢?
他都已經準備熄火了,為什麼還不放過他?
難道活著不好嗎?
「哈哈哈,列為可是太平城的好漢?」
馬匪之中,一條顴骨處有刀疤直至嘴唇的精悍漢子,穿著一身不倫不類錦緞勁裝,越眾而出,大笑著朝張楚他們拱手打招呼。
笑聲很豪氣,很好江湖中人的風範。
只是一雙滴溜溜的眼珠子,出賣了他慌亂的內心。
騾子見了這人,催動胯下戰馬行至張楚身側,面容陰鷙指著那刀疤漢子道:「楚爺,此人便是『過山風』魏夫。」
沒有過多的敘述,只是一個簡單的姓名,就將前因後果擺在了張楚面前。
「哦。」
張楚微微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你先回去,叫點人下來,待會兒我們去一趟十魁寨。」
「是,楚爺。」
騾子啜著牙花子,笑得有些像李正:「來十名弟兄,跟我走!」
十騎縱馬上前,簇擁在他身後,縱馬前行,徑直與一群馬匪擦肩而過。
眾馬匪想動手攔下他們,卻又沒這個膽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騾子等人遠去。
背地裡給太平城添堵,噁心噁心太平城的膽子他們是有的,還很大。
但殺太平城的人,他們是真沒這個膽量。
傳說太平城那個光頭大佬,可是帶著三百號人就敢衝擊北蠻軍營的絕世凶人!
北蠻子多狠啊,連鎮北軍都能攆著殺!
那個光頭大佬連北蠻子都能殺那麼多,豈不是比北蠻子還凶?
魏夫最後一次確認,前方那數十騎中,沒有光頭,眼神也漸漸陰戾了下來。
他扭頭望向騾子的背陰,眼神中有一抹凶光在蠢蠢欲動。
他在考慮,是不是一不做二不休,把這裡的人全宰了!
完事了把屍體拖到山裡一埋,誰能查到他頭上?
然後,還沒等他豁出去,就聽到「鏗」的一聲。
這種聲音,他太熟悉了……
他猛地的一回頭,就見前方那數十騎的最前方,一個短髮青年,抓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對著自己。
「砍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