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助理
2009年，四月，晚春。
夜色濃重，空氣中帶著一絲微寒，芝加哥南部的海德公園裡，鬱金香靜靜地盛開，月光灑落花瓣，溫潤的感覺縈繞在花叢中，海德公園作為該地博覽會遺留的唯一古老建築，同時收藏著數萬件珍貴物品，東面則是科學與技術博物館。
海德公園附近沒有地鐵站，晚春時節遊人很少，滿是塵土的長椅上，中年男人蜷縮著休憩，他的衣著齊全，但是難掩骯髒，油炸食品殘留的污漬布滿胸襟，長發茂盛，卻因為長久未洗呈現出一種舊物般的灰暗。
「曼斯教授，海德博物館是漢高家族的私人產業，內部長年由專業的家族直屬安保公司負責，根據某位不願意被提及姓名的校長透露，精銳的安保人員大概率懷有稀薄的龍血，鑑於校長和漢高之間的微妙關係，倘若你的行為被發現，理論上一切後果將由自己承擔，直到你成功撤回學院，當然，鑑於夔門計劃即將展開，數據建模顯示，即便是最惡劣的情況，校長也不會不管你，所以，祝伱今晚過的愉快。」
動聽的女聲在微型耳麥里響起。
曼斯教授的雙眼依舊緊閉，耐心等待著時機到來，經過多年勘測，青銅與火之王的埋骨地已經被基本定位，就位於那個東方古國的峽壩地區，但秘黨對尼伯龍根的了解有限，想要開門目前只能藉助外力。
自從正統姚氏末代族長在東京意外身亡後，陳氏頂替姚家成為了代理五宗族之一，這尊新貴內部有著一條特殊的龍族血脈流傳，言靈·鑰匙，號稱可以打開所有迷霧之國。
曼斯心底嘆氣，若非必要，他極其不願意按照校長和施耐德的計劃向陳氏尋求幫助，陳墨瞳是他的得意學生，雙方關係極差。
因此，漢高家族的某件古老鍊金物就成為了替代品，那是漢高年輕時橫掃西部，追殺龍類的索引，按照其家族內部得來的情報，名為死人鐮的殘破短柄鐮刀來自某位君主，對尼伯龍根有著相當強的開鑿能力。
而最關鍵的是，有人在獵人網站上使用加密方式進行暗中聯絡，經過諾瑪破譯，約定的進攻時間就在今晚。
目前，摩尼亞赫號即將抵達目標地點，考慮到匯合探索的時間，曼斯教授果斷將溝通交易改成了漁翁得利，掌握無塵之地的A級混血種無疑有這種資格。
午夜已過，凌晨一點三十五分。
科學與技術博物館外，草叢陡然失火，並迅速蔓延開來。
警報聲響起，博物館內的消防系統啟動，數名壯漢攜帶救火設備外出，火勢很快得到控制，不過火焰使得照明物發生爆炸，暫時未出現人員傷亡。
跟出現熱鬧就會過來圍觀的情況不同，因為槍械的廣泛使用，逗留在海德公園的少數遊客立即離開，包括幾對年輕情侶，他們對具體情況毫無興趣，畢竟隨便翻條新聞出來就能找到慘痛的例子。
清場完畢，獵人小隊從四面八方推進，數十枚煙霧彈投出，博物館周圍頓時湧起濃煙，觀察點的狙擊手失去有效視野。
密集的槍聲響起，曼斯教授快速從長椅上起身來到樹後，臉上還殘留著些許茫然，他原本以為所謂的進攻時間應該是盜取之類的行為，如果獵人小隊成功，那麼自己就「義務援助」，要是對方失敗，渾水也方便進一步行動。
但他唯獨沒想過居然會是真正的進攻，聽聲音火力至少媲美一個步兵排。
海德公園位於市中心，當地COP最多十分鐘就能趕來，而且這顯然已經不是州律法所能處理的事件，聯邦律法遭到嚴重挑釁，FBI勢必要參與後續調查。
曼斯教授咬了咬牙，選擇暗中靠近，現在不是鍊金物品死人鐮的問題了，這是襲擊，無論秘黨，還是卡塞爾學院都無法視而不見。
身體裡沒有幾盎司龍血，瘋不到這種程度，財團核心金融銀行的金庫也就這種待遇。
槍聲愈演愈烈，幾道轟鳴聲之後，漢高家族博物館的外圍防禦破開，獵人小隊犧牲了六人，留下四分之一把持撤退路線，其餘人以專業的戰術配合進攻內部。
遠處，COP的武裝直升機起飛，探照燈猶如匹練落下。
曼斯教授趴在半數成灰草叢裡，尚且殘存火焰餘溫的草地阻擋了夜視儀的視線，他冷靜地給兩支手槍換上弗利嘉子彈，留守在外的獵人共有五人，裝備精良。
言靈：無塵之地
序列號：66
釋放者以自己為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力場，力場表面流動著高速的空氣流，構成類似「結界」的東西，可以允許其他人或者物體進入領域而不受傷害。
曼斯教授雙手各自持槍，連續扣動扳機，弗利嘉子彈從槍口迸射而出，無塵之地的空氣流極大地削減了音量，子彈命中獵人脖頸處的裝備縫隙，精妙的槍術顯露無疑。
五人眨眼間倒下，弗利嘉彈的麻痹成分讓他們失去意識。
曼斯上前撿起聯絡設備，頻道中進攻組遭遇了頑強反抗，在付出十幾條性命後，博物館的秘密儲藏室告破，負責值守的安保隊全軍覆沒，文職人員被打昏束縛在二樓會客室。
獵人小隊僅剩的四人拿走了死人鐮。
[後備組，聽到請回答。]
聯絡設備里傳出了撤退核對。
曼斯讓諾瑪干擾信號，電流音滋生，他開口回答道：「一切正常。」
對面沉默了幾秒，繼續道：「在出口處集合，等我們過去。」
「明白。」
聯絡終止。
曼斯緩緩靠向博物館出口處的窗戶旁邊，然後端起了手槍，他的回答出現了未知錯誤。
半分鐘過去，武裝直升機已經進入市中心邊緣，這時候一枚震撼彈從門口滑出，聲音非常輕微，緊接著強烈閃光和巨大噪音爆發。
博物館二樓展覽陽台，三人藉助鉤索速降，步槍的槍口裡子彈噴射，三條彈道交疊著封鎖掃射。
曼斯展開無塵之地，將彈幕和震撼彈的波動屏蔽在外，轉身撞碎玻璃進入室內，原地來自卡塞爾裝備部的鍊金手雷爆炸。
博物館的這面牆壁頃刻間崩塌，三人也因為衝擊波破壞了上方陽台而齊齊失墜，落地的空隙，子彈襲來，未曾留下絲毫喘息的時間。
三人到底，曼斯從一樓大廳起身，握緊槍柄神態冷靜地警惕著周圍。
「卡塞爾學院，曼斯教授。」
昏暗中，一名身穿普通西裝的男子從螺旋樓梯上走下，左手拎著金屬箱子，頭戴黑色面具，每一步之間的距離都紋絲不差。
「你是什麼人。」
面具男子沒有回答，只是略微俯下了身子，軀體內的力量迎來釋放，速度立即攀升到了媲美猛獸的層次，他在途中幾次變向，看上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所有子彈。
面對已經近身的敵人，曼斯教授今夜第三次開啟言靈，無塵之地擴張，仿佛巨型液壓器一樣悍然砸中面具男子的後頸。
男子被迫停止前進，頭顱卻迎著巨力漸漸抬起，面具崩碎，露出了裡面經過諾爾聖都生產部售後化妝術偽裝的尋常面容。
曼斯瞳孔地震，因為他清楚地聽到了頸椎斷裂的聲音。
只是剎那間，脊柱中藏有的合金長刺彈射，穿透了男子的頭顱後成功扎進曼斯教授肩膀，尖端蘊含的強效麻痹成分注入身體。
戰鬥結束，言靈領域崩潰，男子快速清理現場後拎著金屬箱子轉身離開，同時向諾亞方舟上報行動記錄。
[血械兵Ⅱ型：15549號]
[行動所屬：外圍組織——27號獵人小隊]
[隊內情報狀態：未曾泄露集團存在]
[行動結果：成功]
[預期相似度：80％]
[原因：遭遇橙色目標（標記剩餘時間90天），曼斯·龍德施泰特]
[處理方式：擊昏擺脫]
[邏輯備註：後續將按照計劃撤退]
……
翌日，天空清朗。
卡塞爾招生辦公室。
學院一如往常那般平靜，除了偶爾幾起社團活動造成流血事件外，跟普通大學沒什麼兩樣。
今天是交換生，進修生報導的日子，每年世界各地的分部和秘黨龍血家族都會按照慣例向卡塞爾學院輸送生源，這項要求在內部條例里處於非常靠前的位置，某些情況甚至類似古代異姓重臣向中樞交付質子，而在學業正式開始前，會有半個學期的預修過程。
「姓名。」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問道。
「夏之原彌。」
少女露出了一個燦爛到有點憨態的笑容。
成功混進混血種大本營了耶。
「年齡。」
「17歲。」
少女看上去有點羞澀，涉及到年齡，這種表現很正常，辦公桌後面的蘇茜沒有多想。
「性別。」
「啊?」
夏彌聞言怔住片刻，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臉，她這麼標準的美少女還用問性別嗎，簡直是奇恥大辱。
蘇茜的笑容很典雅，溫和地說道：「你是從日島分部那邊過來的，應該知道混血種墮落的後果吧，通常來說，在墮落前，混血種最顯著的內在表現就是失去作為正常人的認識，所以性別回答很重要。」
說完，蘇茜往表單上寫下了「女性」。
夏彌：「……」
不是很重要麼。
蘇茜起身，夏彌也只能跟著離開座椅，雙方握手，前者開口道：「如果有社團需求的話，歡迎你加入獅心會，獅心會是一個嚴肅公正的學生組織，平日承擔著學院的部分自理運轉，無論是學業還是個人生活，都有很大的幫助和惠利……」
「我先考慮一下。」夏彌趕忙回答。
蘇茜笑著點頭，然後繞開辦公桌來到前面，和自己的學妹坐在一起。
幾秒後，招生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一位發量稀疏的中年男子夾著公文包朝兩人頷首，拉開椅子坐下，歉意地客套道：
「抱歉，剛才有人找我，你就是夏之原吧，果然很漂亮，怪不得教授看完檔案冊後點名要你當助手，當然，我們卡塞爾學院是完全正經的地方，這件事的前提是你同意且自願。」
夏彌看了一眼剛才自稱接待員的蘇茜，對方臉上的笑容毫無破綻，剛才的事仿佛沒發生過。
夏彌：「……」
好好好（撫掌）
中年男子打開公文包，裡面是一封信息簡介，「這是梅斯卡爾教授選擇公開的個人簡介，以及擔任助手期間的薪酬補貼和學分加成，那是位年輕的優秀教授，只是有些面冷心熱，前幾天剛回來的時候就拿到了終身正職的評級，有些事我現在不能多說，但是梅斯卡爾教授目前正在開展關於古代明光鎧祖甲的重現研究，你進階前的言靈是熾日，這很幸運。」
「梅斯卡爾教授！?」蘇茜明顯愣住幾秒，不敢置信地出聲問道。
技術類教授助理和中世紀的學徒有部分相似點，只不過後者在選取的時候往往是廣撒網的模式，從某種意義上，這是鍊金大師在收徒，考慮到目前梅斯卡爾還沒有弟子，這位學妹未來繼承盧修斯名號的可能性已經算是有那麼一絲了，而哪怕只是一絲也足夠讓任何混血種家族大為意動。
中年男子頷首，每年一度教職工擴大會議在前天召開，通常選取春季末作為匯報時間，秘黨出席的幾位老古董向新鍊金大師發動「進攻」，盧修斯必須傳承下去，這點是各方共識。
討論過後，雙方各退一步，梅斯卡爾決定招收一位弟子，但不從龍血家族中選擇，相對的，秘黨同意梅斯卡爾參與尼伯龍根計劃，至於計劃的具體內容，如今仍是絕密。
夏彌端詳著個人簡介，驚訝、皺眉、深思、猶疑、直到和照片上的冷漠雙眼對視，立刻恍然大悟，然後面無表情。
一周前，她拿到了蛇歧八家的兩個交換生名額，這是一年來隊友負傷，自己單獨執行任務，任勞任怨的嘉獎，可惜，某人點頭後就坐上了豪華專機，約定到時候見面。
「可惡。」夏彌捏緊了簡介。
這傢伙在外面小日子竟然過得這麼風生水起。
「夏之原同學，你意下如何。」中年男子問道。
蘇茜暗中掐了一下學妹的腰子，只要梅斯卡爾教授不是色中狂魔，就算平常挨罵幾句也完全值得。
「我同意。」夏彌語氣堅定地像是下定了什麼殘忍的決心。
中年男子轉頭看向蘇茜，說道：「你們宿舍還有空床吧，讓夏之原先住進去，手續稍後我會去辦理，另外，獅心會那幾個分部舉薦的進修生你讓人傍晚領回去，下次注意別再打架，否則我們會取消學生的入學記錄。」
「我明白了，老師。」蘇茜回答。
「那就趕快去吧，梅斯卡爾教授這會兒應該在教職工宿舍那邊，別讓他等太久。」
蘇茜輕輕拽著夏彌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