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點半,翟月剛到台里打卡,人事部的副主任徐林親自拿著一套空合同來翟月節目組的大辦公室找她,一見她就笑著說:「翟月,恭喜你了。」
翟月認出他是台里人事部的三把手,驚訝地問:「徐主任,您找我有事?」
徐林點點頭,小眼笑的眯成了兩條縫,「昨晚副台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讓我今天一上班就來找你簽合同。」
翟月不解地問:「簽什麼合同?」
「主持人的正式聘用合同。」徐林從文件夾掏出厚厚的幾分合約,笑嘻嘻地說:「恭喜你,是咱們台實習主持人里轉正最快的一個!」
辦公室的人聽到這句話,都驚的目瞪口呆,都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看向翟月,實習主持人雖然是電視台幕前最低的一個,但就在台里的地位來說,也比幕後人員要強很多,如果升為正式主持人,地位會高於大部分幕後人員,不但有自己的更衣室、化妝間,還會有自己的造型師、化妝師,而且,一旦成為正式主持人,出鏡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加,翟月在京城衛視還沒出鏡就這麼火,真要是出鏡,那還得了?
更何況實習主持人的實習期是一到兩年,而翟月才來了半年就轉正了,確實是實習主持人里轉正最快的。
就在所有人都對翟月羨慕不已的時候,翟月卻一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徐主任,這合同我沒法簽。」
徐林一怔,所有人都愣了。
「為什麼沒法簽?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
徐林忽然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每次他去找實習主持人簽正式合同,對方都恨不得高興地跳起來,唯獨翟月,臉上沒有半點高興。
就在所有人都詫異不已的時候,翟月說:「我已經決定辭職了,辭職信都寫好了。」
說罷,翟月從包里取出一封手寫的辭職信,遞給了徐林,「徐主任,這是我的辭職信,我正式向您提請辭職,還請您能儘快批覆。」
徐林聽到翟月要辭職,急忙關切地問:「翟月,好好的你為什麼辭職?現在台里對你高度重視,還打算等你簽了正式合同好好栽培你呢,沒準還會專門為你開一檔節目,你現在辭職,太可惜了。」
翟月抱歉地說:「我好好考慮了一下,可能我不太適合咱們台的環境,所以想早點辭職。」
徐林試探性地問:「翟月,你是不是有新選擇?是不是其他台再挖你?」
翟月抿了抿嘴,沒說出實情,而是說:「家裡不想讓我留在京城,想讓我回河東省,離家近,所以我才辭職。」
不讓京城衛視知道自己要去湘南衛視、主持《快樂大本營》,這也是周浩的意思,周浩知道京城衛視一直有人壓著翟月、給她穿小鞋,如果被他們知道翟月有了個展翅高飛的機會,搞不好有人會嫉妒成恨、暗中使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的結果就是從京城衛視不露聲色的辭職,然後再悄無聲息的跟湘南衛視的簽合同。
徐林對翟月的說法將信將疑,稍一猶豫才說:「翟月,我也不著急跟你確定簽正式合同,你也別急著提離職,這麼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翟月說:「徐主任,您是人事主管,我一個小實習生,您還做不了主?」
徐林尷尬一笑:「說實話,以前能,現在不能……」
徐林知道台里領導關於翟月的討論就沒停過,他能做到人事主管,眼光很毒,對台里很多事看的異常清楚,這些天圍繞著翟月的內部爭論與博弈就沒停過,徐林清楚,副台長一直不贊成重用翟月,現在又忽然提出要提前跟她簽正式合約,打的什麼算盤,徐林心裡明白。
若是平時,翟月這種實習主持人要辭職,只要跟帶她的正式主持人說好,再跟自己打個招呼,自己馬上就可以辦辭職手續,但現在他可不敢隨便跟翟月辦辭職手續,這事怎麼也得等副台長到了再問問他的意思。
徐林沒敢要她的辭職信,拿著沒簽的合約走了,翟月的同事紛紛圍上來,問翟月辭職的真正緣由,他們都覺得,翟月這時候忽然提辭職,一定是找到了更好的去處。
但翟月沒透露分毫,只說是想回老家發展。
對這個說法,大家沒懷疑,畢竟河東衛視不比京城衛視差,關鍵是翟月去了河東衛視,以她現在的名氣,到了河東衛視肯定能順利出鏡,換做自己,也不會留在這受氣。
徐林匆忙來到副台長的辦公室,把翟月要辭職的事匯報給了副台長單禹。
在單禹的設想中,翟月一定無法拒絕提前轉正主持人有惑,只要她簽了合同,以後的命運就徹底掌握在自己手裡了,但怎麼都沒想到,她不但沒接受這份正式合同,反而還提離職,徐林說她提前準備好了辭職信,看來早已做了決定。
單禹暗忖,如果翟月離職,自己恐怕難辭其咎,他雖然是副台長,但他並不是台里的第一梯隊,各方雖然就翟月的下一步安排爭論不休,但誰都不願意見到翟月離職,到時候,大家肯定會調轉槍口質問自己,為什麼導致人才流失。
於是單禹讓徐林:「小徐,無論如何,要把翟月留住,想辦法讓她把正式合同簽了,薪資待遇可以在轉正的基礎上再往上調一兩級,這都無所謂,關鍵是要把人才留住,如果她還不答應,就告訴她,今年台里一定給她安排一檔獨立節目,就說這話是我親口說的。」
徐林連連點頭笑著說:「您都這麼說了,翟月肯定不會再拒絕,許多人熬三五年也未必有這種待遇。」
從單禹的辦公室出來,徐林又去找翟月,這次他沒在翟月的辦公室跟她聊,而是把她請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只有兩人的情況下,他才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說:「翟月,我剛從單副台長那裡回來,有兩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你,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徐林本以為這麼賣關子,翟月一定會很感興趣,不料翟月卻說:「徐主任,我現在只想辭職,所以對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就和批准我的辭職,儘快讓您幫我辦離職手續。」
徐林傻了眼,調整了一下,才尷尬笑著說:「翟月你這話說的,辭職不辭職,也先聽我說完嘛!副台長剛才說了,只要你簽了合約,就是主持人待遇,月薪七千,外加每月兩千塊錢化妝、服裝補助,這待遇不工作三四年都沒機會享受到!」
翟月語氣平靜地說:「徐主任,我真的只想辭職,這和錢沒關係。」
徐林吸了口氣,看著翟月,見她確實沒心動的樣子,只好說:「剛才副台長說了,只要你簽了合約,今年內一定給你安排一檔獨立的節目,你自己的節目,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翟月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只想辭職。」
徐林詫異地看著翟月,「下決心一定要辭?」
翟月點頭說:「一定要辭!」
徐林嘆氣說:「這樣吧,我剛才說的那些,你先考慮考慮,別衝動,萬一將來後悔,那可來不及了!」
翟月說:「徐主任,我不用再考慮了,我正式提出辭職。」
說著,翟月又拿出了自己的辭職報告,遞給了徐林,「徐主任,我現在正式向台里遞交辭職申請,請您按流程處理吧。」
徐林一下為難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接辭職報告。
翟月見他表情糾結,就把辭職報告放在他辦公桌上「徐主任,我先出去了。」
翟月走後,徐林拿著她的辭職報告就去了單禹的辦公室。
單禹聽完徐林的匯報,看著他遞上來的辭職報告,氣的暴跳如雷,一把就把辭職報告撕得粉碎,怒氣沖沖地說:「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翟月把合同簽了!」
徐林尷尬地說:「單台長,您這不是難為我嗎,她不願意簽,我也沒法逼她簽啊,她現在是鐵了心要辭職,說什麼都沒用,再說她只是個實習主持人,我就算想強留她也最多只能強留一個月,萬一她直接不來了,我們也拿她沒辦法,最多扣發她所有未發的工資。」
單禹大聲質問徐林人事部做事考慮不周,怎麼能讓他們想走就走。
徐林也滿肚子委屈。實習主持人的合同,說白了就是實習生,咱們合約里沒承諾義務,又怎麼能給人家定這麼多限制,如果實習合同都這麼嚴苛,咱們還怎麼招實習生啊?
單禹知道自己發怒有些站不住腳,但依舊難以控制心底的怒氣,對徐林說:「你把翟月給我叫來!」
幾分鐘之後,翟月和徐林一起來到單禹的辦公室,單禹剛才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換上了一種上級體恤下級的姿態,先對翟月的工作噓寒問暖,又表示台里確實忽視了對翟月出鏡的安排,最後說台里已經決定重點栽培她,很有技巧的帶出想讓翟月簽正式合約的要求。
翟月出於對領導的尊重,一開始並沒打斷他說話,等他說出簽約後,翟月聲音不大,但語氣堅決地說:「單台長,謝謝您的栽培,不過我已經決定辭職了,只能謝謝您和其他台領導的好意,抱歉。」
單禹很有風度地笑著說:「辭職簡單,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旦辭職,你將失去什麼?」
說著,單禹沒給翟月說話的機會,又說:「待遇上就不說了,機遇上也不說了,就單說咱們的福利,咱們台每年都有一批戶籍指標,還有職工住房。」
翟月淡淡地說:「單台長,說實話,我對京城戶口沒興趣,至於您說的職工住房我也不感興趣,我來咱們台里上班之前,家裡就在附近給我買房了。」
不是翟月有心炫耀,而是發現,單禹把她看的太輕,認為她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改變決定,所以才給了對方一個溫柔的反擊,而且她也好奇單禹為什麼壓著不讓自己走?按理說,自己這種實習生,根本就不需要他來跟自己溝通,現在還要把自己留下,肯定動機不純。
單禹半晌無語,隨後先是對旁邊的徐林說:「小徐你先去忙吧。」
徐林點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單禹這才對翟月說:「翟月,你還年輕,年輕氣盛也可以理解,不過這也不能任性做事,台里正要重用你,你就辭職,對得起台里對你的培養嗎?」
翟月聽到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心裡也有了幾分怒氣,語氣也有些生硬,「單台長,我來台里半年了,連出鏡的機會都沒得到,如果不是工牌上寫著實習主持,我都以為自己是幕後人員,您說台里對我的栽培,難道就是指這個?」
單禹含糊其辭地說:「這半年沒出鏡並不是台里不讓你出鏡,而是要在出鏡前給你充分的歷練,你看,現在不就是準備給你轉正嗎?而且還會給你安排一檔你自己的節目,這不馬上苦盡甘來了?」
翟月看著單禹,一臉認真地說:「單台長,麻煩您給我安排辦手續吧,我已經決心要辭職了,無論怎樣我都要辭職。」
單禹一聽翟月把話說的這麼絕對,表情也一下沉下來,盯著翟月威脅說:「我勸你再考慮考慮,可能你家庭條件還不錯,所以你把很多事都想得太簡單,我在廣播電視行業做了二十多年了,人脈資源非常廣,只要我一句話,你離開京城衛視就進不了任何一家省級衛視。」
翟月沒想到單禹勸說不成,竟還威脅自己,一想到之前一直在台里遭人擠兌、受人委屈,現在要辭職還被威脅,她憤怒的對單禹說:「單台長,你想怎麼樣都隨你,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邁進京城衛視一步!」
說罷,翟月轉身離開,任由單禹在身後大喊大叫。
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翟月徑直出了電視台,一出門,就給周浩打了個電話,「臭小子,我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