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新年閱兵（中）

  帶給民眾們的震撼絕不是一次，而是一連串的。

  隨著震天的口號聲，李九斤帶著他的三營一連從主席台踏過！

  錢大柱帶著他的二營一連從主席台踏過！

  趙大強帶著他的一營一連從主席台踏過！

  這個順序基本是按照原獨立營四大主力步兵連的排序來的，也是唐刀認為最合理的排序，雖然四行團這次為慶祝新年閱的是現在的兵，可對於唐刀和這些百戰餘生過後的軍人們來說，這更像是一種紀念。

  是四行團全軍向那些戰死於沙場，不得不埋骨他鄉甚至連墓碑都沒有的戰友們說：弟兄們，你們看，咱弟兄們打的仗越多，就越強！

  不然的話，當唐刀一次又一次高聲喊出「中國軍人萬歲！」，那些踏步行走手持著鋼槍高聲回應「祖國萬歲！中華民族萬歲！」的軍人們臉上為何落下滾滾熱淚？

  淚水划過黝黑的面頰，滴落在衣襟上，讓所有看見的軍人們不由跟著心中狠狠一抽。

  因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是走過自己長官面前的軍人們想起自己已然戰死的戰友了啊！

  他們，沒機會在豫省的父老鄉親們面前展現自己的武勇，那只能由自己帶著思念帶著他們溫暖的笑，從這裡走過。

  就像唐團座曾經說過的：真正的死亡，是遺忘！只要不忘，他就還在！

  身為軍人，他們沒有遺忘和自己並肩的戰友，做為閱兵式解說者，澹臺明月也不會忘記每一個從她面前走過方陣官兵們在這場戰爭里的表現。

  正如她對各步兵連以及步兵連長的評價，聲音激昂卻無比中肯！

  「錢大柱連長，在松江大戰時為43軍26師76旅152團麾下一名上等兵，是的，在座的很多人或許知道川軍26師在淞滬戰場上打的很不錯，大場一戰與日軍血戰七晝夜而不退，全師僅餘700人能走出戰場。

  但諸位不知道的是，錢大柱連長的老長官解固基團長於此役戰死，152團全團2000人僅餘200人，可就是這樣，錢大柱連長和他的川軍戰友們，軍令一下，面對著從金山衛海面上湧來的日寇第十軍十萬大軍，義無反顧的支援松江！

  松江外倉城一戰，錢大柱連長所在二排戰友，盡皆戰死，面對瘋狂進攻日寇，錢大柱連長以一人之力，堅守陣地十五分鐘，令近百日寇不得寸進，終等到援軍抵達。

  戰後，錢大柱連長由上等兵破格晉升少尉，令郭軍長令重建二排，並在獨立營成立之時被整體調入獨立營，他和他身後的這支步兵連，就是川軍之戰魂凝聚而成的。」

  聽著大音響里傳來對自己和所屬步兵連的介紹，已經踏步走過主席台的錢大柱神色堅定面色冷峻，猶如一塊石頭，可雙眼卻早已是遍布晶瑩。

  那無疑，是此刻場中最令人動容的一幕。

  原本抱著『美女愛英雄』話本里描述夢想的大家閨秀們不知有多少在那一刻輕輕捂住自己的嘴巴。

  原來，話本里的英雄不是鋼鐵硬漢，他們也會流淚，尤其是在想起自己戰友的時候。

  而他們，是為這個國家戰死的。

  話本里描繪的『英雄』夢想破滅，但對於這些不過十六七八的少女們來說，一名流淚的英雄反而更能打動她們的心。

  她們看著年輕的中尉，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疼了。

  「中華民族萬歲！」

  先前那個穿著錦衣長袍問中尉軍官問題的老者突然揮起手臂，喊起那句閱歷無比豐富的他覺得稍微有些欠妥的口號。

  原本，和上層階級糾纏甚深的老狐狸本能的想保持沉默，豐富的閱歷很誠實的告訴他，喊出這個口號的四行團是在和那些個忠於某些集團的勢力劃分界限。

  可這一刻，看著這些英武的小伙子們淚流滿腮的模樣，那種在心底已經涌動許久的情緒突然噴發了。

  誰家沒有兒郎？

  已經年過五十的他兒子也有二十好幾歲了，因為家境不錯，他那兒子啥事不干，整天就流連酒樓劇院，算不上好卻也沒有多壞，從小到大他都是對外人自稱為犬子，那都是謙虛之詞。

  沒成想，看到這群年輕人後，老者卻是有種感覺，原來，那不是謙虛，竟然是字面意思。

  可那些他再也見不著的年輕人們的父母們，卻是再也見不著他們的兒子了啊！

  都是為人父母，想到這裡，那心裡不由自主地絞痛，先前那些顧忌瞬間被攪的煙消雲散。

  愛誰誰，反正老子要陪這些小伙子們喊口號，不然，對不起他們。

  聽著身邊突兀響起的這一嗓子，讓他身邊臉色肅穆的陸軍中尉臉色頓時柔和了不少。

  不少被這一幕感動的士紳名流們也紛紛舉起手臂，跟著一起高呼「祖國萬歲、中華民族萬歲！」的口號。

  但也有相當多一部分人斜眼瞟瞟情緒激昂的同伴們，繼續保持緘默。

  他們是來看英雄團長不假，但那並不意味著他們願意和四行團進行深度綁定，尤其是在四行團喊出這種只忠於國家民族口號的時候，天知道那些戰區高層會怎麼想？那些高官，不是派系大佬就是那位校長的心腹。

  四行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但不代表他們就能！

  可以說，這幾分鐘，場中人是各種心思皆有，有的為之感動，有的則明哲保身，甚至還有的想著是否堅持完整個閱兵式就趕緊走人，免得被有心人給盯上。

  能進入場中的，可都是有些社會地位之人，也同樣明白場內這數百人，恐怕也藏著不少高級諜子，整不好所有人的言行都會被記錄在案。

  但四行團的閱兵式不會因為各人迥異的心思就會停止。

  四大步兵連方陣走過，緊跟著的就是炮兵連。

  這是炮1連和炮2連的合體方陣，也是到目前為止最為龐大的方陣，人數超過150人，胖大海和程鐵首兩人昂首挺胸的走在方陣的最前列。

  他們的身後，是用馱馬拖著的92步兵炮、四一式山炮、37毫米戰防炮，以及兩門機關炮。

  好幾種樣式的火炮也吸引了所有民眾的眼神。

  畢竟，再沒見識的人，也知道，炮這玩意兒比槍厲害。步槍、機槍殺人那是論個的，但炮那卻是論群的。

  沒想到，四行團竟然會擁有如此多的火炮，怪不得這麼厲害了。

  「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四行團新成立的炮兵連，他們原本是屬於各步兵連機炮連的官兵，其絕大部分人員都參與過四行團前身43軍獨立營的所有戰鬥，龐大海連長和程鐵首連長分別來自於67軍和88師，正是有了這些炮兵兄弟給了一線步兵們最有力的支持，才會有我四行團在前線一次又一次的勝利！

  當然了，大家或許疑惑，這些都是什麼火炮，我可以告訴大家，這裡既有我軍原裝備的37毫米戰防炮，也有日軍裝備的92式70毫米步兵炮以及四一式75毫米山炮，還有那門雙聯裝25毫米機關炮，那都是在歷次戰鬥後我四行團繳獲的。」

  隨著澹臺明月的介紹，炮兵連方陣已經走到主席台近前，只是，他們沒有像步兵方陣一樣向唐刀行禮並高呼口號離開，而是，整個方陣就在主席台前停下，領頭的兩個陸軍上尉一路小跑到主席台前，向唐刀敬禮：「報告團座，炮兵連已經全部準備就緒！」

  「好！傳我軍令，可以開炮！」唐刀抬手還禮。

  站在主席台側面的二丫聽到唐刀如此說，從腰間抽出信號槍，沖天空中打出一顆綠色信號彈。

  沒過五秒，遠達數公里外的西南方向，也升起一顆綠色信號彈。

  弄啥嘞？不是閱兵嗎？咋還搞上實彈了呢？

  別說站在唐刀身邊的上校參謀一臉懵，就是驟然變得安靜的場內那些『名流』們也感覺出氣氛不一樣了。

  因為，他們看到，四門被馱馬拖著的75毫米山炮被解下來，然後被四個炮兵班推到了空場地中央，每門炮相隔20米，炮口斜著指向天空，幾名士兵迅速看著前方並大聲的報著數據，架炮的炮兵則根據戰友報送的數據迅速的調整著大炮，而另一些士兵則從一輛馬車裡卸下四個炮彈箱子放到各自的炮後，並從中各抱出一枚黃橙橙的炮彈.

  那是實彈！

  我的個乖乖！真的是實彈，當所有豫省人目光在那些黃橙橙即將塞入炮膛的炮彈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確定之後，只能用瞠目結舌來表達自己此時的情緒。

  沒成想，參加個新年聯歡會，都還能看到實彈炮擊，這可能是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的。

  驚訝的人很多，但絕大部分人都還是站在原地等著看他們可能一生都不會看到的場景，那是人類最本能的好奇心。

  可也有害怕的，看著四門山炮有條不紊的架設，有些人捂著耳朵跑到更遠處，而還有那麼幾個人，扭頭離開，就此湮沒於場外的人群之中。

  但這不重要，負責保證會場安全的龔少勛團副有令，想進來，必須經過嚴格檢查，想離開，隨時！

  「唐團長，你這是要搞莫斯？」利用炮兵還在調整炮口的空擋，來自江夏的上校參謀一臉蛋疼的飈出了家鄉話！

  實彈，對於這位來說當然算不得什麼，可現在這是戰時，你這幾門炮在鄭州城外直接開火，那可還得了？

  更何況，一顆炮彈的成本至少是20大洋，四顆就這麼白白轟出去，不要太浪費。他在戰區參謀部，收到前線將領最多的請求，可不就是請求戰區補充炮彈嘛！

  看到這黃橙橙的炮彈，上校參謀第一個念頭就是，留下來，不要給我啊！

  「范兄，值此新年大慶，按照我華夏傳統，哪能沒有煙花？看我團給大傢伙兒點幾個大號煙花過過癮！這個，我已經向程司令官報批過的，城防司令部那邊亦是知道的，並且這個炮擊點就是他們幫忙選定的，那裡沒有農田，是個山丘！」唐刀卻淡然笑道。

  「唐團長，值此大慶，其他花銷也就罷了，但這軍械彈藥還是能節約就節約一點的好。」上校參謀很心痛的勸道。

  這就是一個工業基礎貧瘠國家的悲哀，上過戰場的指揮官或許對錢不太在乎，但對於自己不能製造的軍械彈藥卻從來都是寶貝的很。

  「范兄不必心疼，這些炮彈也都是我團從日軍手中繳獲的，就當是對我團炮兵連弟兄們的考驗，越是緊張的時候這炮啊越是要打的准才行！否則，在比這還要緊張的戰場上怎麼殺敵？做為我團火力支援部隊，他們必須得有這樣的心理素質。我四行團步兵兄弟們的命，可比這幾顆炮彈要重要的多，是不是？」唐刀如此回答。

  好吧！這話說的完全沒毛病，上校參謀再無法阻止。對唐刀的治軍之道卻是更加佩服，能把如此重要慶典都不浪費，來考驗炮兵們的心理素質，除了這位，恐怕很難再有其他人會這麼做了。

  這可是得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

  如果沒打准，別說他手下的炮兵連會成為笑柄，就連整個四行團恐怕也要在邀請來的民眾眼前丟個大人，那可會將前面步兵列隊給人造成的巨大衝擊力完全抵消殆盡。

  當然了，如果只是對著遠方空地隨便放上幾炮，讓大傢伙兒看看大炮的威力聽個響兒，就當是放個禮炮的話，倒也不無不可。

  但是，隨著澹臺明月在主席台上的高聲介紹，四行團顯然真的沒有隻放放禮炮做樣子的打算。

  「廣德防禦戰中我四行團之所以能全殲日軍一部2500餘人，炮兵連的弟兄們立下汗馬功勞，他們用的就是眼前各位看到的各式火炮，在日軍鋪天蓋地的炮火反制下，在一個下午的戰鬥期間，轟出各式炮彈1200餘發，摧毀被我團包圍日寇輕重火力點數十個，斃傷日寇無數。

  現在，由他們用他們最信賴的大炮來點燃我四行團新年大慶的焰火。就在前方九里地的小山丘上，建有兩座烽火台，象徵著我四行團成立的第二個年頭，燃起的焰火，象徵著我四行團將繼續在和日寇抗爭的戰火中砥礪前行，永不後退。

  但是，每門炮只有一次機會，沒有試射，沒有補射，給他們準備的炮彈，各自一枚。」澹臺明月的聲音在變得有些安靜的訓練場上高聲響起。

  「看到沒，范兄，我唐刀可不是伱想像的敗家子兒，沒那麼多炮彈供弟兄們玩耍。」唐刀輕笑道。

  上校參謀沒有笑，臉上升起的是凝重。

  唐刀的笑容中藏著的，是近乎自負的自信，他有認為自己的炮兵，能兩炮命中一個4500米之外的目標。

  擁有這種自信的人，要麼，是有極強的實力，要麼，就是個神.

  經！

  只是，連續大戰並從戰場上活下來還成為團長的唐刀，上校參謀就是拿屁股想，也知道，他絕不會是後者。

  「開炮！」胖大海臉上肥肉抖動，，在四個拿著紅旗的班長次第舉起手中的紅旗後，吼聲震懾全場。

  隨著這聲命令，舉著小紅旗的炮兵班長猛的一揮紅旗。

  「嘭！嘭！嘭！嘭！」四門大炮次第發出巨大的吼聲，震的二十幾米外的人群紛紛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幫大家閨秀們更是花容失色。

  僅是開炮就是這麼大威力，那炮彈落地後將會是怎樣的驚天動地啊！

  如果胖大海告訴她們，這些山炮不過是四行團目前裝備的中型火炮，若是換成那幾門150口徑重迫擊炮，從6里外向此地發射炮彈的話，最多只要50發炮彈，就能將這個方圓近萬平方米的訓練場炸成一片焦土，場中和場外目前站著的萬餘人，能活下來的絕對不會超過百分之三十，而且活著的人幾乎不會有老百姓的話，恐怕這幫大家閨秀們就不會在腦海中憑空想像炮彈爆炸的威力了。

  火炮，在這個時代，就是當之無愧的戰爭之神。

  隨著四門炮在不到十秒之內全部發射完畢！

  因為這裡基本就是一片平原，可以看到遠方很遠，數公里外的小山丘很模糊，但次第炸起的火光卻是很明顯，連續四團火光在模糊的丘影上亮起。

  「轟！轟！」直到這時，隆隆的炮聲才從遠方依次傳來。

  從大概位置來判斷，四門炮打得還算準，至少都擊中了那座小山丘。只是，想像中的焰火併沒有燃起。

  想來，還是差了那麼點兒。但，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凡是當過兵的都知道，沒有試射，就能命中目標周邊百米，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啪！啪！啪！」上校參謀在短暫的驚愕過後，賣力鼓起掌來，反應過來的『名流』和民眾們也拼命拍起了巴掌。

  一時間，全場掌聲如雷。

  雖然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驚艷，但真的，很不錯。

  當然了，也有給四行團面子的意思。

  花花轎子要人抬嘛！放眼全世界，華夏人是這方面最擅長的。

  可唐刀卻沒有絲毫沮喪的樣子，哈哈一笑，「范兄，這掌鼓的不是時候啊！你看，焰火來了。此處，才應該有掌聲。」

  然後，所有人的視野中，剛剛炸起火光里，一道道沖天的煙花炸起，再接著是下一個。再然後，兩道巨大的煙柱扶搖直上。

  從炮彈炸響到煙花漫天，相隔了二十秒左右。

  「呵呵，范兄不會以為我會蠢的把澆了柴油的火堆和煙花都放在炸點上吧！炮彈擊中的只是引火之物，距離火堆還有四十米呢！否則，不一下都炸飛了嘛！」唐刀輕笑著說道。

  在漫天的煙花和沖天的焰火面前，潮水般的掌聲反而為之一寂。沒經過試射，僅兩炮就擊中目標了？

  「轟！」的一聲，如雷般的掌聲在短暫的沉寂數秒之後再度炸響，比剛才的鼓掌聲量至少要大了一倍。

  四行團的炮兵連是真牛逼！

  如果說前面四個步兵連展示的強軍之魂，那此刻炮兵連向所有人展示的就是他們強橫的技戰術水準。

  「九斤連長，這龐連長手下的兵越來越牛逼了啊！真是指哪兒打哪兒。以後看來要多請龐連長喝幾頓大酒，150重迫擊炮也能打這麼准，咱們步兵連還能怕小鬼子衝鋒？」已經站在空場一角站著休息的錢大柱也帶著驚嘆口吻和李九斤悄悄說道。

  「嘿嘿，大柱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吧！據我所知，團座早在昨天晚上就安排老龐的人在那座小丘上挖了幾個單兵防炮洞，至於說幹啥的，我說是防備有人進入炮擊區域，你信不信？」李九斤笑的一口大黃牙別提多明顯。「不過，老龐手下的兵的確不錯，應該沒用上預備方案！」

  「這」錢大柱咧咧嘴，承認了自己還年輕的事實。

  唐團座這忽悠人的本事，可是他一直想學習的啊！就是，咋感覺差距越來越大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