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吃到肚兒圓（下）

  在唐團座的命令下，已經占領石門的各部紛紛放開手腳，在已經天色大亮的石門街頭廣貼公告。

  內容大概是招收青壯年勞力做民夫，可以先行發放糧食做為酬勞，若是搬完物資還想返回家鄉的，到時也會發放回家路費，若願意攜帶家眷由晉東南前往陝省的，歡迎不說，還會給家眷發放路途中所需糧食，若也願意幫忙運輸的，老人、女人、孩童，都可以發放青壯一半的酬勞！

  石門做為平漢線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可比黎城這樣的小縣城大的多，人口也絕對在十萬以上。

  能當上團長的，那有傻子，他們可不僅看中了石門堆積如山的各類繳獲物資，更看中了石門的人口資源。

  十萬人口，至少有兩三萬青壯，只要能忽悠到其中一半去戰區，那可就是一萬有餘，足以把這次晉東大戰中戰死、重傷殘疾的兩萬多損失彌補一半。

  而且，也可以從根子上斷絕惱羞成怒的日軍拿石門城內普通百姓撒氣的可能性。

  現在的石門各部的確是沒有什麼錢，不可能拿著白花花的大洋現場發軍費，但手裡有糧食啊！三百萬斤精米、一百多萬斤白面就是他們的底氣。

  甚至，石門前線最高指揮官白髮將領在徵詢過各部意見後，當機立斷拿出其中的八十萬斤白面做為酬勞，如果願意做民夫的，每人60斤白面40斤包穀面，現場發放。

  仗打到這個時候，物價早已屬於飛升狀態，一斤白面早已由一年前的一塊大洋十斤變成一塊大洋2斤，上漲足足五倍，普通人家別說吃白面了，就是蕎麥麵都得省著吃。

  這酬勞價值40大洋，堪稱天價，錯過這次，估計很多人這一輩子都遇不上這樣的好事兒了。

  而且，老人、婦女、孩子只要願意搬東西，一樣給酬勞，哪怕只是青壯年的一半，但如果一家八口人集體出動，3個青壯帶上5個老弱婦幼，那就可以獲得各種糧食550斤，女主人精心搭配之下，至少夠一家幾口人吃上大半年的。

  為了吸引青壯報名，除了街頭貼布告外，各部還以一隊隊士兵拿著白鐵皮喇叭沿著各種小巷子高聲宣傳。

  前大半個小時大部分民眾都還在觀望，但隨著一個個受不了白面誘惑的青壯年登記了姓名、住址並按了手印之後就扛著百斤糧食回家，民眾們也紛紛躁動不安起來。

  人類生物本身就是一種群體性動物，從眾心理特別強，眼看著領糧食回家的人越來越多，更多的人選擇加入進來，其中一大半人領完糧食在家裡和家裡人商量後，更是毅然決然的帶著全家都加入了搬運物資的隊伍。

  原因很簡單，沒人是傻子，他們很清楚自己這一加入國軍的運輸隊，或許不到戰爭結束，就再無機會回到石門城了。

  與其是這樣，還不如一家人綁定在一起，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雖然陝省那邊人生地不熟，但好歹是中國人的地兒，咋說不用天天活得戰戰兢兢的，只要願意出力，又有幾百斤糧食打底，一家人只要餓不死，總有雲開月明的那一天的。

  正是這樣的淳樸理念，到了17日下午，響應號召願意參與物資運輸的普通百姓，足足有七八萬人，幾乎占了石門城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這是可觀的一個數字，更是無比壯觀的一個景象。

  參與運輸的這些北方居民，最少每家都會有一個獨輪車，家裡那點兒破爛家當，鍋碗瓢盆外加什麼褥子還有襁褓中的娃娃，都放在這個獨輪車上，由家中白髮蒼蒼的老人推著。

  而青壯包括壯年婦女甚至是十餘歲的孩子，都是肩上扛著、胸前掛著糧袋，平均一人負重近60斤，步履緩慢卻堅定的沿著公路和各種小路向井陘方向前進。

  超過40公里的交通線上，除了軍人，更多的就是肩扛手提的老百姓。

  華北方面軍的偵察機可不止一次的從如此壯觀的運輸大軍上空掠過，但沒有一架飛機有機會開槍掃射。

  倒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四行團防空連在此之前就已經出動，沿著這條運輸線的山頭布防，各式高射機槍和機關炮早已高高仰起炮口。

  日軍偵察機別說下降高度到1000米，就是2000米，都會迎來一陣彈雨！

  想摧毀這條由超過十萬中方軍民共同構築的大規模運輸型『撤退』，別說什麼偵察機了，就是機群編隊，恐怕至少都得20架次級別以上。

  衫衫元在下午的時候得到陸航方面上報的消息，自是明白如此多的物資被中國人搶去後會造成怎樣的惡果，咬牙切齒的要求華北方面軍臨時陸航軍團克服一切困難，至少出動20架轟炸機，對這個承載著中國人希望的大規模運輸隊進行轟炸！

  如果真的如此的話，這支由民眾和數萬軍人組成的運輸隊至少會損失在兩成以上。

  人，或許簡易公路附近還有山區可以躲藏，但物資卻是必然損失巨大。

  這種狀況，就算是唐團座也無計可施。

  這就是失去制空權的悲哀，未來十年後在冰原上的中國軍隊也同樣面對過如此狀況，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你炸毀多少，老子再運多少，哪怕是六萬個蘋果最終能送上一線的，只有一個。

  雖然沿途有四行團防空連的布防，但白髮將領和唐團座也都做了各類損失在2成以上的心理預計。

  為此，已經有了火車司機的三列火車都還停留在石門火車站附近的郊外，並沒有立即開始裝運，而是打算等到入夜再開始。

  不過，或許是老天爺的眷顧，中午還是風和日麗的石門一帶，到了下午就開始變得陰沉沉，等到午後三四點鐘，竟然下起了類似於江南的綿綿細雨。

  雨不大，卻足以令山路濕滑，給正在山路上艱難前行的中國軍民們增添了更多的難度。

  可沿途負責警戒的中國軍人們臉上的笑容卻比先前不知濃烈了多少。

  他們是行路艱難，但相對於日軍空襲造成不知多少死傷，卻是不知幸福多少。

  現在可沒有什麼全天候飛行員，霧天和雨天就是飛機起飛的攔路虎，地面上哪怕能見度有一百米，對於高空中的飛機來說就是睜眼瞎。

  已經在機場準備起飛甚至已經起飛的日本華北方面軍臨時陸航軍團的轟炸機面對這種天氣，要麼只能繼續等待天晴，要麼就是灰溜溜返航。

  位於平北城裡的衫衫元就是氣得連摔自己最心愛的幾個茶盅，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也只能望雨興嘆！

  做為整個日本華北方面軍的最高指揮官，他太清楚了，錯過這個下午，他已經失去了最佳空襲時機。

  等明日白天，中國人的龐大運輸隊伍抵達晉東地區，他的戰機就算能起飛，中國人瘋狂的地面火力一集火，整不好羊肉沒吃到反惹得一身騷。

  已經連續損失數十架戰機的臨時陸航軍團再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若失去這最後的底牌，搞不好位於晉南的中國大軍經晉東大戰勝利的刺激來個大反攻。

  別看那裡部署著超過十萬大軍，可沒有空中支援的話，雙方勝負也就是五五開。

  他在晉東已經狂輸了一陣，晉南戰場就是他最後底線，或者說也是大本營最後底線，若是那邊再出了問題，就算皇帝陛下再如何力挺他，他估計也只能主動遞交辭呈，灰溜溜從這個戰場上離開。

  「無我的軍令，轟炸機一架也不得起飛！」臨近天黑，苦等一下午依舊不見天氣有絲毫好轉的臨時陸航軍團收到了來自衫衫元關於石門戰場的最後一道軍令。

  而奉命正在集結的兩個混成旅團及一個步兵師團也放緩了朝保定進軍的腳步。

  想守住自己底線的衫衫元徹底放棄了石門這個已經爛到骨子裡的戰場。

  對於石門戰場上正在加緊運輸的晉東各軍來說，則徹底成了一場搬運物資的狂歡。

  趁著夜色，留守石門的四行團和772團官兵們幾乎是全員上陣，加上800日軍戰俘再加上4000餘青壯超過一萬人，將還沒搬走的各類物資分門別類裝上火車，一個車皮載重量是60噸，足足裝了20節車皮。

  一個火車頭硬是拉不動，最後是兩個火車頭一起，噴吐著漫天的黑煙才把一火車的物資拉動著向井陘縣運去。

  一夜的時間，足足裝了3列火車，幾乎包容了所有繳獲的輕重武器、彈藥以及工具機，卻依舊還遺留了數千噸的材料丟在倉庫。

  而率麾下另一主力團771團已經抵達井陘縣的程旅長收到消息後，則連夜急電前線，身為晉東反擊軍總指揮的劉師長這邊無法抽調人手，卻電令已經在娘子關後翼進入休整的第12師和第101師全軍趕往井陘。

  兩個步兵師全部輕裝急行軍，所有輜重全部留在休整地。

  軍令如山，兩個步兵師僅用六小時，就連夜行軍40公里，抵達了井陘縣城！

  普通官兵們不知道，但兩個步兵師師長卻是知道，這次不是要打仗，而是要當搬運工。

  必須得以最快的速度將這批物資從井陘縣火車站卸貨並搬進山里，否則，等天氣轉好，一頓飛機炸彈就可以讓所有人的欣喜化為泡影。

  這兩位，可不光打仗是一等一的悍將，這心窟眼兒也都是一等一的多。

  早在17日午間，就已經收到手下團長們由石門前線發回來的報告，知道石門繳獲是個天文數字。

  雖說那邊趙大師長已經承諾此次石門之戰參戰各團，物資會按照出兵人數以及軍功分配，但東西沒分到手之前，那都是海市蜃樓，指不定就是一場美好的幻夢。

  這次晉東之戰，兩個和第五師團對戰的步兵師可都損失慘重，若不再弄點繳獲補償一下，上對各自長官不好交待下無法對士兵進行必要撫恤，兩個人精師長從下午開始就連續給指揮部發電，希望參與石門物資搬運任務。

  可為了防止日軍異動並保護好兵力已經空虛的娘子關後翼，劉師長一直不准，這會兒突然收到抵達井陘的軍令，兩個步兵師那還不得輕裝上陣拔腿狂奔，生怕跑得慢了就分不到物資了。

  好傢夥，綿綿細雨之下山路濕滑，又是夜路，兩個步兵師合計1.2萬人馬硬是一身泥的只用6個小時就跑了將近40公里山路，絕壁創造了他們建軍以來的記錄。

  但，此行絕對不虛！

  從石門出發的軍民，在死亡的威脅下，硬是生生只用了13小時，就搬運著大米、白面等物資跨越了快五十公里，於18日凌晨六點左右，在兩個剛休息了不到3小時步兵師官兵的翹首以盼下，逐漸抵達井陘縣城。

  這可能也是小小的井陘縣城自建城以來最熱鬧的一天，加上原住民，小小的縣城內外，竟然集合了超過12萬人以及高達500萬斤糧食和其他各類物資。

  整個上午，還下著綿綿小雨的井陘縣城就被青煙所籠罩著，別說沒日機來，就是有日機，估計也是白來。

  因為，壓根看不清。

  那是至少超過一萬個火堆冒起的青煙，既是燒火做飯，又是必要的取暖。

  那也是這個年代頭一次，中國人放開肚皮吃飯，一袋袋的大米被打開，以稠到可以當米飯的米粥做為早餐，每人還可以分上一勺白糖！

  放在未來無比簡陋的一次早餐，卻成為井陘縣城12萬軍民這一生都難以忘懷的記憶。

  真的是，吃到肚兒圓。

  據說，當天負責物資發放的莊師散中校都快哭了，那有一頓早飯就用去5萬斤精米和3000斤白糖的？就是四行團，也從未如此奢侈過。

  幾百萬斤糧食固然讓兩位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大師長滿心歡喜，但這些吃了就沒了，而且還有八萬轉移而來的石門百姓需要安置，這耗費的糧食可不會少，少說這批糧食也得分三分之一出去。

  兩萬青壯也是難得的資源，但各軍不得分一分呢？對於還在戰場上的他們來說，武器彈藥才是他們最看重的。

  尤其是那些火炮，一想到那，他們就心痒痒的，急迫的不行不行的。

  然後，親自坐鎮井陘火車站的兩位大師長就看到了這樣壯觀的一幕。

  確切的說，是已經吃飽喝足的中方1.5萬大軍集體目瞪口呆的一幕。

  兩個火車頭冒著黑煙拖著一列見頭不見尾的火車以不超過15公里的速度由石門方向行來，而這樣的火車，竟然高達三列。

  車廂的接口處甚至車頂上都坐滿了人這絕對不是火車跑得慢的主因，當士兵們打開悶罐車廂門，裡面裝載著的數不清的武器裝備和被木箱包裹著的大傢伙，或許才是兩個火車頭都跑不快的主要原因。

  初步估算，三列火車拉載了超過3000噸的物資，僅是從重量上來說，都是一個可怕的數據。

  衫衫元那個老貨，這會兒一定哭得滿臉都是鼻涕吧！中方官兵們不約而同的如此想。

  火車抵達石門後再無法行使了，倒不是唐團座捨不得那點兒煤，而是因為摳門老漢。

  這個雞賊的傢伙在主政晉省期間，為了防止自己被某人偷家，竟然搞了個騷操作，晉省境內的原本窄軌鐵軌被保留，還是原來的1米寬標準，這比石門抵達井陘的標準軌窄了差不多43厘米。

  這就是說，任何物資和人員想通過鐵路進入晉省，都得進行火車換乘。

  失去火車，這3000噸物資可就得靠人力搬運，好在經過昨日一天的小雨，很大一部分軍民已經抵達井陘縣城，四行團防空連可以將陣地收縮，24挺高射炮和48挺高射機槍在上午10點，就已經在井陘縣城周邊布防完畢。

  只要不是超過30架次的轟炸機編隊一次性來襲，防空陣地完全有信心保護住城內的大部分物資。

  這裡的數萬人，只需要將這些物資運往雪花山，基本上這次物資人員大運輸，就算勝利。

  工具機這些大型設備，都被木箱包裹著，由第三列火車運輸，並由四行團和772團的官兵守衛著，兩個師長雖不知道那裡面裝著什麼，但當知道武器彈藥四行團不要只要這些東西後，也都很明智的沒有去追究，甚至連問都沒有問。

  這兩位都是聰明人，知道自己的價值，一個步兵團的全日式裝備和足夠充沛的彈藥以及三個月的糧食補給，足以彌補這次晉東反擊戰的損失甚至還有超出。

  而且，士兵撫恤和各類戰功的發放，戰區司令部那邊已有承諾，可以說這次大戰沒有虧損反而賺得盆滿缽滿，又何必為了些許繳獲去和921師以及四行團這樣強硬的友軍鬧得不愉快呢！

  只是，來自晉綏軍系101師的那位大師長如果知道，這列火車裡的大傢伙全都是自家老大的心頭肉，恐怕臉色就沒那麼和藹了。

  那可是中國當時最大兵工廠的基礎，換成誰不得肉疼？

  但琳琅滿目的日式軍械和彈藥，讓這位聰明人當時也被滿滿的喜悅沖昏了頭，錯失了給某摳門老漢彌補財富的機會。

  隨著晉東南八十集團軍組織的數萬民夫和萬餘正規軍的抵達，這輪大運輸也進入最後高潮。

  石門方面的運輸，到19日就徹底結束，整個石門屬於日軍的輜重被搬運一空，全城也就剩下不到1.5萬不願背井離鄉的中國民眾。

  而井陘縣向晉東南地區的運輸，足足持續了20天，山路上和密林中幾乎每天都有大量的民夫和正規軍組成的運輸隊經過。

  但沒有一個日軍敢來騷擾，整個晉東活動的中方正規軍為了這批龐大物資運輸，在最鼎盛的時候甚至超過10萬，比之前和日軍開戰的時候都還多上兩個步兵師。

  龜縮於縣城的108師團和109師團看著這個數字都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那怕望遠鏡里能看到龐大的運輸隊在山間出沒，也沒敢派出一兵一卒甚至沒敢開一槍一炮。

  生怕惹怒了正在致力於運物資的中國人，人家連石門都攻下了，攻他一個駐兵不過一兩千的小縣城，不是小菜一碟？

  前所未有的憋屈，這就是晉東南日軍此時的心態，但打又打不過，再憋屈也只能憋著。

  至於說晉東，除了已經結束和921師、104師對峙的第18師團和20師團殘部，餘下的，皆是屍骸！

  潰退至山區的21師團在9月23日，整個石門被攻克的六日後，重新占領已經空空蕩蕩的石門重鎮。

  一直到10月6日，物資基本已經運回晉東南的晉東反擊戰指揮部才正式宣告，晉東反擊戰勝利結束！

  同時，由第二戰區司令部主導的『晉省抗戰簡報』開始大幅宣傳勝利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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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風月也沒想到傳統禮節是如此複雜，尤其風月做為親侄兒，更是必須全程參與，所以昨日風月晚上10點才到家，因為前夜熬了一整夜，實在是太疲憊了，時間又緊迫，導致沒法完成承諾，在這裡向大家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