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沒有任何反抗,任由蕾蒂西亞拉住自己。
然而令兩人都驚訝的是,白華的身軀,仿佛不存在一般,被蕾蒂西亞的手直接穿過。
「你···到底是···?」
「這是···原來如此,難怪記憶會模糊,原來是我的······」
還不等白華說出原因,便極為戲劇性的消失,留下蕾蒂西亞獨自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沒關係,還有下一次。
是的,兩人之間的緣分遠遠未到盡頭,但可惜的是,每當蕾蒂西亞詢問,白華理解了原因想要說出來的時候,他消失的時間,便不在是以往那般準時,而是立即消散。
最後蕾蒂西亞不得不作罷。
只能從個別幾次,白華口中「夢醒了。」之類的信息分析出,對方是通過夢境投影在這裡的思戀體,雖然對蕾蒂西亞來說,每一次相見都是真確的事實,可對於白華而言,不過是南柯一夢,一種無意識的現象罷了。
因為是夢,所以意識到的時候,便會驚醒。
因為是夢,所以自我認知模糊,記憶缺失。
之後蕾蒂西亞又試過幾次,將其他人介紹給白華認識,才發現,和白華產生聯繫的貌似只有她一個人,除了她以外,誰也看不見白華,白華也看不見除她外的任何人。
「簡直就像纏著我的幽靈一樣,如果真是幽靈就罷了,還能拿出針對性的恩賜將其捕獲,可那傢伙,留也留不住,拒絕也拒絕不了,蠻不講理也要有個限度吧。」
蕾蒂西亞不止一次這麼表示。
不過,有一個幽靈一樣的朋友,這種體驗,似乎也不錯。
日子慢慢過去,不知從哪一天起,白華身上的氣息逐漸變得冰冷,充滿殺氣,變得沉默寡言,不再露出笑容,甚至有時看到蕾蒂西亞,都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獨自待在角落一言不發,令空氣中充斥寂寥的氣息。
只有蕾蒂西亞主動搭話時,他才會回應一兩句。
又過了一兩次,越來越奇怪。
請求其教導劍術,對方竟然回答:「劍術···麼?雖然會,但我不會將那種令人厭惡的技術教給他人的。」
開玩笑一樣的言語。
自從那一天起,白華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間隔越來越長。
即便現身了,其身影也仿佛在一團迷霧中,讓人看不清,也不發出聲音,成為了真正的幽靈,只被一個人觀測的現象。
這讓蕾蒂西亞很擔心,在擔任一族將軍,作為箱庭騎士到處維護秩序的同時,亦在不斷尋找白華的蹤跡。
既然夢境與她產生了聯繫,那麼就肯定存在本體。
「只要能找到本體,或許就能讓那傢伙振作起來吧。」
可惜無論如何努力去尋找,也沒有半條有用的線索。
甚至逐漸的,連時不時顯現的迷霧也不再出現。
蕾蒂西亞成年之後,與白華之間的聯繫,就仿佛徹底斷開了一般。
「絕對要找到那傢伙!」
少女一直這麼堅持著。
直到,走向末路的那一天。
那一天,蕾蒂西亞率領共同體的同志,作為箱庭騎士,趕赴魔王出現的戰場。
即便已經不止一次破解名為『魔王』的天災,但蕾蒂西亞還是不敢大意,因為在箱庭中,妄圖尋找魔王與之戰鬥並戰而勝之,本身就是一件極為瘋狂的事情,公認的錯誤想法。
然而這一次,等到他們抵達戰場時,都市已經化為一片廢墟。
沒有一個活人的氣息,天空、大地、都市,所有的一切全部皆死去,一些勉強能見的建築物殘軀上,燃燒著異於周圍充斥死亡氣息的白金火焰。
火焰純粹而神聖。
「這和情報上說的不一樣,那個魔王,沒有火焰類的恩賜啊。」
「來晚了嗎?」
見到這片廢墟,所有的箱庭騎士均不由感到自責。
如果能快一些,如果能更早收到情報,便不會讓魔王肆意妄為,將箱庭的一角破壞成如此慘狀。
就在這時,一位騎士貌似看到了恐怖的東西,語氣有些顫抖的出聲。
「蕾···蕾蒂西亞殿下,您···看那邊。」
「那是···」
順著騎士的指引,蕾蒂西亞如遭雷擊般呆住了。
廢墟的中央,一位少年的身影,手提華麗長劍,被搖曳的白金之焰包裹,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仿佛雕像一般,若非無意中觀測到,怕是任何人都無法將其視作生靈看待吧。
沒錯,在觀測到之前毫無存在感,可一旦觀察到之後,壓倒性的壓迫力便頓時如重錘般砸在每一個人心頭,呼吸不受控制的紊亂。
其餘騎士驚嘆的時候,只有蕾蒂西亞不是驚嘆那人的力量,而是驚訝與對方的身份。
那面容,那身姿,她絕不可能認錯。
白華·亞瑟道爾。
可是······
「這傢伙···原來是逆向生長的嗎?!」
怎麼看都是逆向生長啊喂!
還記得蕾蒂西亞小時候,白華在佩戴甲冑之前,就已經有近乎19歲左右的模樣,過去這麼多年,怎麼說也有二十好幾了吧。
但現在這個白華,看上去最多18歲大小,這不是逆向生長還能是什麼?!
當然,這不是重點。
撿起一張燃燒了一半,只能看見恩賜遊戲名的漆黑契約文書,蕾蒂西亞沉默了。
恩賜遊戲名:【賦予希望的夢境殺戮者】
且不論生機,『夢境』這一詞代表的是誰,蕾蒂西亞再清楚不過。
沒在乎同志們的眼神和呼喊,蕾蒂西亞緩步走向白華,直至一個極進距離,她難以置信,以充斥難過和苦悶的複雜口吻,顫聲質問道:「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會是魔王?」
白華緩慢抬起頭,用一雙蕾蒂西亞熟悉,初見般的茫然眼神,注視著少女。
「你···回去,這裡已經沒······」
一如當年那般,身影如雲煙消散。
那一天,蕾蒂西亞率領同志回歸領地,迎接他們的,並非歡呼和關切,而是對吸血鬼而言,致命的陽光。
天幕,被打開了。
那一天,她遭受背叛。
那一天,她身處地獄。
那一天,她見到自稱【行樂家】的男人。
那一天,她成為魔王屠戮同族,拋棄吸血鬼一族的榮耀。
在那之後,作為【穿刺魔王德古拉】被囚禁於空中城堡內的王座上陷入沉睡,亦是在那時,她再一次見到了名為『白華·亞瑟道爾』的幻影。
那道身影好似沉睡一般漂浮在面前。
如此之近,如此清晰。
明明冷冽寂寥,卻讓蕾蒂西亞在充滿寂寥與死寂的城堡中,多了一絲心安。
兩人便在城堡中,如此安靜的相伴,對立沉睡。
——十年。
——百年。
直到某一天,魔王的遊戲被人暫停,白華的身影從此不再出現。
又在某一天,再次與那人相遇,不再是幻影,而是真切的相遇了,望著那雙熟悉的面容和可惡的陌生眼神,蕾蒂西亞知道,這回,對方又忘記了呢。
真是個令人困惱的傢伙。
「真是久遠的回憶啊,若能帶著如此回憶迎來最後,應該也不錯吧,只是有些可惜了呢······」
宛若魔窟的城堡內,王座上黃金吸血鬼之王,喃喃自語,旋即重新合上眼帘,等待落幕到來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