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
真白以機械化的動作拿起了手機。
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屏住呼吸,下意識的看向時鐘。
下午6點。
這個時間,應該是漫畫編輯打過來的吧,或者說,除了櫻花莊的成員和編輯之外,就沒見過有其他人和真白通過電話。
「好的。」
「是的。」
真白不斷以淡然的聲音回應,表情和語氣都沒有起伏,眾人無法中這些解讀出有用的信息,只得安耐下不安的心情等待。
「我知道了,非常感謝。」
隨著一聲道謝通話結束,緊捏著的手機也垂了下來。
「怎麼樣了,是通過審查了嗎?」
詢問的聲音充斥著不安、緊張、急切。
可最先發出關切的,既不是作為真白監護者的白華,也不是一直心系真白的阿爾泰爾,反而是與真白沒什麼交集,一直以來只是保持禮貌性的笑臉,始終注意距離的空太。
是的,神田空太。
在櫻花莊裡,無論是性格、思維、成就,都普普通通乃至不起眼,如果不是美咲總是拉著他,就會被人無視的空太。
「漫畫新人獎的審查······落選了。」
真白的聲音,一如往常般空靈,無法從中判斷出其感情。
但在此刻寂靜的氛圍下,卻襯托出了沉重而有壓抑,一種十分低沉的感覺。
一直渴望並為之努力的目標,在盡力過後,卻沒有達成,會感到失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便是那個真白,也無法避開這任何人都會生出的感受吧。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美咲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眼底浮現出擔憂。
白華與威廉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有出聲,相信真白能自己度過難關。
阿爾泰爾張了張口,想要上前安慰,但最後還是沉默了下去。
只有······
「沒,沒關係的,下一次一定能行的,不要太在意新人獎,不是還給你配了編輯嘛,而且你和其他人的等級是不一樣的。」
空太就這麼激動的說著安慰的話,不停的揮舞著雙手,就像在給真白鼓勁加油一般。
只是,從始至終,他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那並非陽光向上的微笑,而是一種驚訝到激動,發至內心忍不住的雀躍,十分開心的笑容。
為了什麼感到開心?
如此情形自然不必多言,是為了真白的落選感到喜悅。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一點,或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這一點。
實在是,太興奮了。
實在是,太激動了。
天才,墮入凡塵,與普通人一樣,摔得滿身淤泥,只能踩著泥土一步一步的,無比緩慢的,前行。
他,還在說著:「所以啊,就算新人獎落選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啊,沒什麼大不了的,下一次,再一次像現在這樣,落選,然後像普通人一樣,為了遙不可及的目標努力吧。
只要真白能像他說的那樣,他就得到了追逐天才的權利。
看,凡人與天才之間的差距,也不是那麼大嘛。
可以追上,可以超越,只要天才變成凡人,只要天才不斷失敗。
直到這時,他才察覺到,屋內除了真白外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了變化,才意識到他的表現是何等拙劣。
那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拙劣。
實在是,太糟糕了。
終於受不了了,空太奪門而出,低著頭,誰也不看去,猛地沖了出去。
那是玄關的方向。
他不想讓自己這連自己都想嘲笑的醜陋姿態被其他人看到,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逃——逃——逃——
瘋狂的逃跑。
一時間,房間內剩下的幾人不知如何開口打破這難受的氣氛。
好在,根本不需要他們開口,真白自己做出了選擇。
少女抬起頭,沒有去看任何人,就連剛才的一番大鬧,也沒有去看空太哪怕一眼。
她的眼中沒有迷茫,只是透露著無比的堅定,伸手打開電腦,握住繪畫工具,仿佛沒有遇到過挫折一般,全身心的投入創作。
再一次,畫了起來。
這,才是椎名·真白。
世界級畫師,並以漫畫家作為目標,無論跌倒多少次都會始終如一的少女。
見狀,幾人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安靜的退出了真白的房間。
現在的話,就讓真白踏向自己的戰場吧。
這時,聽到聽到動靜的三鷹仁趕了上來。
「發生了什麼,剛才我看到空太一個人跑出去了。」
白華搖了搖頭,直徑的返回自己的房間,阿爾泰爾亦是跟了過去。
美咲這才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聽完,三鷹仁沒有任何猶豫,轉身便跑了出去。
威廉沉吟了一會,也跟著走了上去。
「威廉老師,你要去幹什麼?」美咲有些急切的問道。
在她眼裡,威廉可不是善於之輩,空太剛剛才做出了那種事情,現在威廉跟上去,一定沒有好事,或許明天,就會收到空太退學的消息也說不定。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余既然持有教師的身份,那麼難得的,也要作一些與身份相符的事情啊,看到迷茫的學生,自然要去開導開導。」威廉轉身笑了笑。
————————
太陽已經落下,街燈閃爍著。
在無人的公園,空太就這麼坐在鞦韆上,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任由雨水淋在身上。
很冷,非常冷。
但比起他的作為,區區寒冷算的了什麼?
倒不如說,如果雨水能洗淨,他自己都感覺已然烏黑了的心,空太還要對暴雨說一聲感謝的話呢。
「真是,爛透了······」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剛才是怎麼了,明明身為同伴,他應該去希望真白獲獎,希望真白的努力得到回報才對,但聽到落選的消息時,他卻控制不住內心,長長的鬆了口氣。
一直以來背負的莫名壓力頃刻間消散,整個人就輕鬆了。
「竟然會對別人的不幸感到開心,真是太醜陋了。」
「什麼東西太醜陋了?」
空太驚訝的抬起頭,看著打著雨傘,在前方凝視著自己的三鷹仁。
沒有了平時的禮貌,搗鼓著自己扭曲的痛苦表情,空太再一次的移開視線。
「別管我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哦!?暴雨天下失落少年,真酷呢,不過一個人耍酷,每人看見就沒有意義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