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賜我x1

  拍攝片場內的氣氛有點糟糕。

  導演和編劇槓上了。

  初春,凜冬過後,氣溫依舊刺骨。

  四周的工作人員頂著寒風,屏息靜聽著前邊的導演和編劇的爭論。

  場面有些緊張,沒人敢出聲,默默低頭拿著手機傳遞著現場消息。

  副導演領著人過來的時候,爭論已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導演和編劇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帶著慍怒相互乾瞪眼。

  人群後,高跟鞋鞋跟落地的「嗒嗒」聲,清脆響亮,圍觀的工作人員餘光忽而瞥見一道窈窕身影,連忙彎了腰,側身讓步。

  遲暮之自人群中走來,眼神淡淡掃過前邊的兩位主角,「這麼閒?」

  導演和編劇瞧見人,身子瞬時一僵,稍稍低頭喚,「遲製片。」

  遲暮之未答,環視了一圈四周的工作人員,抬眸問:「主演們在哪兒?」

  一旁的副導演聞言,看了眼編劇和導演,低咳了一聲,「在…待機室里。」

  遲暮之聞言,抬了抬下巴,聲線平淡;「確實,現在也拍不了戲,導演和編劇都在這兒吵架。」

  「……」

  語氣很直接,明著就是在指人,周圍氣氛頓時僵住。

  編劇聞言抿了下唇,先開口問:「遲製片,你怎麼來了?」

  遲暮之最近很少下劇組,一般都是讓片場的負責製片人過來看完,再把報告送上去給她看後期審核,最後給標準。

  但這都駁回來好幾次了,編劇覺得自己這邊劇本沒問題,而導演也覺得自己拍攝沒問題,雙方各持己見,所以才造成現在這情況。

  遲暮之聞言未答,淡聲開口:「兩位既然沒吵出所以然,那我給個結論。」

  她側目掃了眼一旁的劇本,言簡意賅敲定:「編劇這塊重寫,導演換下一部分拍,還有下次要吵……」

  話音稍頓,她抬眸,面色漠然道出三個字:「出去吵。」

  寡淡無情的話音落下,空氣似停了一秒,遲暮之並未給多餘的眼神,轉身提步往後走。

  留在原地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回神後,眺望著前邊女人利落幹練的背影,心內輕嘶了一聲。

  感嘆完,再側頭瞧見一旁的導演和編劇的臉色後,紛紛低頭行走做出忙碌狀。

  片場外,稍停等待車內駕駛座上的司機瞧見人,推開車門迎人,先一步彎腰側身,打開後車門喚人,「遲總。」

  遲暮之點了下頭,單手輕壓衣擺,傾身坐進車內。

  「遲總,現在回公寓嗎?」

  司機側頭透過前視鏡,低聲詢問。

  車內不算充足的光線里,遲暮之輕靠在后座內,揉了揉酸澀的眼角,輕「嗯」了聲。

  她前幾天代表華宣影業製作人去海外的商談會,聯繫合作商,下飛機後本來也是打算回公寓,但想起片場就折轉去了一趟,沒想到還真冒出了點笑話事。

  車輛啟動,座椅旁的手機剛巧震動響起,遲暮之隨手拿起接通,裡頭的助理開口匯報情況。

  「合同已經簽下,負責人之後會來國內訪問,具體時間地點暫定。」

  遲暮之嗯了一聲,示意繼續。

  助理路恩接著開口,「周四有個電影節紅毯和合作商晚會,您是否準備出席?」

  遲暮之撐了撐有些燙的額頭,閉眼淡聲道:「晚會我去,電影節讓江家那位去。」

  路恩聞言頓了一下,「江少可能……」

  話未說完,遲暮之稍稍抬眸,「他怎麼?」

  知道這事也瞞不了多久,路恩低聲解釋,「江少前天晚上喝醉酒,下車時不小心崴了腳,現在正在醫院養傷。」

  遲暮之聞言垂眸,「崴腳了?」

  「助理那邊回復是這樣。」路恩實話實說。

  遲暮之輕皺了下眉,「你安排人送束花去醫院,慰問一下。」

  「好的,我稍後預定。」

  「下班吧,最後把合同文件發給我一份。」

  遲暮之閉眼,抿了下有些乾燥的唇,覺得自己手心溫度有些燙人。

  路恩聽見她有些沙啞的聲調,察覺到什麼猜測,「您的燒還沒退?」

  遲暮之隨口道,「快了。」

  之前在海外,可能是水土不服再加天氣不好,她就一直持續著斷斷續續的低燒,可在工作中,她也不好去醫院,所以將就著吃了點退燒藥。

  但也沒有什麼大用處,現在明顯是多日堆積起來,爆發了。

  「對不起,是我沒及時察覺到,麻煩您先讓司機送您去醫院,我現在趕來。」路恩邊說著,邊起身外走。

  「不用,你下班。」遲暮之言簡意賅。

  路恩聞言自然不同意,「您現在發燒,去醫院之後一個人怎麼回?」

  遲暮之喚了聲:「路恩。」

  「在。」

  「我是發燒,不是弱智殘疾。」

  「……好的。」

  最後路恩怕這個過於冷漠的女神腦子真的燒壞,很快速的把電話掛斷。

  遲暮之隨手放下手機,閉上眼,無力的靠在座椅上,靜坐了一會兒後,最終還是抵不過身體溫度的叫囂灼燒,啟唇對司機輕聲道:「去一趟醫院。」

  下午三點,司機把人送到醫院門口,遲暮之讓人先下班,自己拖著沒什麼力氣的身子去了門診掛號。

  排到後,護士就領著她去輸液室打了點滴。

  頭腦有些昏沉沉,遲暮之坐在椅子上,感到護士熟練的操作,到最後一步。

  冰冷的針管扎進皮膚內,帶著隱約刺痛,微涼。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但還是要保持清醒,注意下點滴,有需要可以叫我們。」

  護士的囑咐聲似是隔了層濛霧,有些飄渺沉悶。

  遲暮之撐著不適,頷首道了聲謝。

  液體進入血管內,心口帶著壓迫性的悶感,遲暮之索性閉上眼,假寐。

  周圍患者來往伴著說話聲有些嘈雜,空氣內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充斥著鼻腔內,不是很好聞,卻也讓人習慣。

  遲暮之身子輕靠著座椅,意識漸漸有些飄遠,迷迷糊糊的陷入難擋的睡意。

  ……

  「恭喜兩位成為夫妻,這是你們的結婚證。」

  ......

  「九塊錢領一個證。」男人歪了腦袋,輕嘖一聲,「還挺便宜。」

  說完,他轉頭看她,嘴角揚起輕佻的笑,「要不要去問問辦離婚證的地方在哪兒?」

  遲暮之定神看著男人有些模糊不清的臉,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場景外的一聲忽而響起。

  「姑娘,醒醒,姑娘!」

  遲暮之眼瞼一顫,倏地睜開眼,慘白的燈光照來,有些刺眼。

  她愣了幾秒,有些遲鈍的側頭循聲看去。

  「姑娘,針都回血了,怎麼就睡過去了,手不痛啊?」

  隔壁剛好掛完點滴的阿姨,擔心的看著她的手背。

  遲暮之聞言回神,垂眸看去,透明的針管口已經染上了一小截血色,正要延長的跡象。

  阿姨見此連忙出聲,「我幫你叫護士啊。」

  「不用了阿姨。」遲暮之搖搖頭,「我清醒一下,自己去就好。」

  阿姨聞言又問了幾句,最後也不強求,好心扶她起身。

  遲暮之撐著有些暈眩的腦袋道謝後,單手推著吊瓶架,往醫護室方向走。

  因為出血,護士只能拔針重新幫她扎,遲暮之順便也要了一杯溫水,淺飲潤唇。

  不適感稍稍退卻,想起剛剛做的夢,居然夢見她和溫沂領證時的場面,不太正常。

  她還在想這有什麼寓意時,衣兜內的手機忽而響了一聲。

  遲暮之摸出手機查看,是路恩發的信息。

  【遲總,花束已經送去,但江少那邊希望您能親自去慰問。】

  遲暮之掃了眼,沒什麼意外的打字:【哪家醫院?】

  等了一會兒,路恩接著發一個醫院名和房間號。

  遲暮之垂眸看著上頭的信息,扯了下嘴角。

  挺順路,就在樓上。

  「他是殘廢了還是斷腿了?」

  男人單手插兜,慢悠悠邁步走進醫院大廳內,側頭問一旁的秘書。

  查和熟練的回覆:「是踝關節韌帶損傷。」

  溫沂聞言挑了下眉,「查和。」

  「在。」查和頷首。

  溫沂慢悠悠抬眸問,「我是不是和你講過要你說人話?」

  「……」

  查和面色自然的改口:「是崴腳了。」

  溫沂似是滿意,往前頭的電梯口走了幾步,又問:「幾樓?」

  悠悠懶調伴著疑惑的聲線響起,在門前紛雜的人群聲里確實有些醒目。

  站在角落內的遲暮之聞言,往右看了一眼。

  等一號電梯的人不多,有四五個身著便服,時不時會抬頭看電梯變換的數字。

  而等待的最外圈站著一人,身影瘦削高挑,穿著顯眼直挺修身的黑西裝革履,一旁的助理人似是在對他說話。

  男人卻一副完全沒在聽的樣子,半垂著頭,模樣隱於人群之中。

  「叮——」

  兩間電梯同時應聲打開,等候的人開始移動,遲暮之平靜的收回視線,邁步跟進離自己稍近的二號電梯內。

  病房在三樓。

  遲暮之站在角落,看了眼自己手背已經凝血的針孔,三秒後電梯數字跳轉開門。

  她邁步走出,避免走錯先去了護士站詢問病房分布,然後按著她薄弱的方向感繞了一圈,才找到房間。

  江嘯是個少爺,住的病房自然也不會差,VIP幾個字符就擺在門上。

  遲暮之抬手敲門,等了幾秒後,房門被裡頭的人打開。

  遲暮之抬眸看清開門人,眉心微不可見的皺了下。

  而門後的查和看著面前的女人,愣了幾秒。

  遲暮之看了他一眼,視線移動往他身後探,忽而落入一人的淺眸中。

  窗邊的光影薄弱,前一刻剛見到的男人,此時正懶散的坐在病床桌旁的沙發上,他眼瞼稍抬,背對著光,單手搭在沙發側,修長的手指夾著根煙,未燃。

  光影交錯間,方才未看見的模樣,現在一清二楚。

  男人的神情寡淡,五官輪廓立體分明,鼻樑很高,薄唇,桃花眼。

  內勾外翹,瞳色也比常人淺,影影綽綽的折光帶著點勾人的意味。

  兩人對視了幾秒,遲暮之面色平靜的先開口,「我找江嘯。」

  溫沂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盯著她略顯蒼白的面容,隱約覺得有點眼熟,可再聽她的話後,自然的想歪了。

  他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指間的煙,神情懶散,下巴朝房內的某個方向揚了揚,給出兩個字,「那兒。」

  遲暮之聞言順著他的所指看去,視線落在廁所門口。

  「……」

  溫沂見此嘴角彎起,拖腔帶調說了聲,「理解一下,人總有三急不是?」

  這人不著調紈絝世子的名聲遠揚在外,遲暮之見他沒認出自己,沒什麼意外的。

  畢竟兩人就見過三次面,兩次兩家相見,一次民政局領證,再之後各過各的。

  遲暮之沒準備和他多說,聲線平淡,「麻煩轉告,華宣製片拜訪。」

  說完,她朝他點了下頭,算是道過謝。

  轉身準備離開時,遲暮之目光掠過他指間的煙,淡淡出聲提醒,「醫院禁止吸菸。」

  聽到這話,男人指間動作一頓,看著女人的纖細背影已經離去,眉梢微挑。

  下一秒,廁所門被人拉開,已經換下病人服的江嘯轉過頭看了眼還沒關上門,疑惑問:「我剛剛聽到說話聲,是不是有人來找我?」

  「嗯。」

  溫沂應了一聲,隨手把煙扔進垃圾桶內,餘光瞥見了病人床邊的花束。

  他鬼使神差的彎腰拿起,一眼就瞧見了那張署名卡片上頭應著的三個大字。

  ——【遲暮之】

  「誰來找我了?人呢?」

  江嘯看了一圈,沒看見其他人,轉頭要問,就見沙發上的人拿著那束花,「沂哥,你看什麼呢?」

  盯著這名字看了半晌,溫沂似是想到了什麼,眼裡閃過一絲荒謬。

  隨後,他把花放在一旁,慢悠悠的回覆,「人走了。」

  「走了?」

  江嘯眨了下眼,「是誰?你認識?」

  溫沂興致莫名上來了,點了點頭,「嗯,認識。」

  江嘯完全想不著,疑惑問:「誰?」

  溫沂好看的桃花眼微揚,薄薄的唇勾出一個輕佻又薄涼的笑,「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