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晉陽和沈春燕離開後,黎衍脫掉假肢,拿著垃圾桶坐在地上,把那堆摔爛了的哈密瓜收拾乾淨,又拿抹布把地板和椅子擦了一遍。

  做完以後,他去衛生間洗了個澡,刷牙,刮鬍子,眼看著已經中午,知道周俏不會回來了。

  黎衍看到餐桌上周俏買回來的三明治,拿了一罐牛奶,配著三明治慢慢吃。

  餐桌上亂得一塌糊塗,一疊資料,一串項鍊,一袋桃子,還有一本結婚證。

  登記以後黎衍就再也沒見過這本屬於自己的結婚證,在柜子頂上積了大半年的灰,宋晉陽應該擦過了,但看起來還是舊舊的。黎衍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打開內頁仔細地看。

  照片上是去年十一月的他和周俏,周俏的樣子沒怎麼變,笑得又甜又開心,而他自己,真是變得連親媽都要認不得。

  黎衍放下結婚證,又拿過那疊資料來看。這一次,他看得更加用心,找來一支筆,把關鍵信息劃線備註,有些專業單詞不認得,就打開手機翻譯軟體,確保每句話都理解透徹。

  整本資料看下來花了不少時間,到後來,黎衍漸漸感到不舒服,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侵襲上他的殘腿。

  他揉了揉殘肢,打開手機看氣象,果然,再過兩個小時就要下雨了。他的腿現在真比氣象預報都要靈驗,這應該算是秋雨,下過幾場後,天氣就會慢慢涼下來。

  黎衍無力地趴在餐桌上,腦袋枕著手臂,緩緩地眨動著眼睛。

  周俏的話、宋晉陽的話一遍遍迴響在腦海里。黎衍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只是出去參加了一次年會,周俏居然就想要出國了。按照宋晉陽的說法,如果那個謝總不是騙子,這就是一件大好事,他應該支持周俏出去,既能提升自己,又能賺錢,回來後找工作也更容易。

  說說簡單,真要做起來真的好難。

  黎衍難以想像自己會和周俏分開三年。

  楊瑾頌如果去進修,留下宋晉陽一個人生活,除了上班下班,宋晉陽的周末和晚上自由自在,能去的地方、能幹的事兒數都數不過來。

  可黎衍不一樣。他太知道獨自一人生活有多孤單寂寞了,嘗過兩個人的

  溫暖,再回到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光是想想就讓他感到恐懼。

  宋晉陽說他越變越好,周俏會慌,他都想笑了。小傻子慌什麼呀?他才是該慌的那個人吧。

  他們都把他想得太好了,太強大了,但他真的沒有這麼好,這麼強大。

  有時候就想躲起來,不出門,不見人,想哭就哭,想發泄就發泄。那種悲觀的情緒偶爾還是會冒出來,就算再多人告訴他「你沒有和別人不一樣」、「你就是換了一種出行方式罷了」、「你要向前看,照樣可以享受美好人生」……但日子是他自己在過啊!

  那些痛苦和折磨是真實存在的,就像現在,腿在疼,旁人的幾句安慰話又有什麼用呢?

  ——周俏。

  黎衍又一次拿過結婚證,依舊趴在桌上,側著腦袋看周俏的笑臉。

  他說:你要出國,我們就離婚。

  周俏問:不出國就能不離婚嗎?

  宋晉陽說:你在用離婚威脅她!

  是威脅嗎?他還以為不是呢,仔細一想,好像就是威脅。

  他居然用離婚去威脅周俏。

  宋晉陽說的真對,他怎麼這麼牛逼呢,怎麼不上天呢?

  黎衍直起身子,轉動輪椅回到房間,打開電腦,搜索恆月國際勞務公司的相關資料。

  公司有官網,黎衍一塊一塊內容看過去,公司簡介、出國項目、新聞動態、出國常識、國外風情等等……

  公司成立於八年前,不算很老但也不新,看著還挺正規的。

  在新聞動態板塊,黎衍果然找到了項目書里的相關內容。每一年,幾十個錢塘各高職院校酒店管理專業的畢業生出發前,都會拍一張集體照,還拉著印有項目名稱、酒店集團名字和恆月國際Logo的橫幅。

  黎衍看著那些男孩女孩年輕的臉龐,想像著他的周俏也站在其中,隨著大部隊一起登上飛往異國的航班,開啟人生中一段嶄新的旅程。

  這個機會是那位謝總送給周俏的。

  周俏說謝總的生活也要靠輪椅代步,黎衍不知道他的小傻子當時是怎麼想的,就因為看到謝總上不了無障礙通道,所以就去幫他搬箱子?

  不過,這的確像是周俏會做出來的事。

  黎衍笑了一下,心裡知道,周俏當時一定是想到了他。

  下午,窗外漸漸響起雨聲,由輕至響,最終嘩啦嘩啦遮蓋掉其他所有聲音。黎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兩個小時,最終被殘肢處的骨痛給弄醒。

  他睜著眼睛望向天花板,兩隻手給殘肢做著按摩。

  剛剛過去的八月晴熱高溫,最多就下過幾場午後的雷陣雨,所以黎衍已經有一個多月沒遭遇骨痛了。

  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後,他起床爬上輪椅,開始了這一天的鍛鍊。

  啞鈴練臂、拉力器練胸、卷腹、凌空伏地挺身、殘肢負重抬腿……

  一輪練完後他穿上假肢,背脊貼著牆壁,一邊看電視一邊練站。

  最後,就是練走。

  撐著兩支肘拐,在不大的客廳里來回走,像鴨子,像生鏽的木偶,像即將沒電的機器人。因為沒人圍觀,黎衍也不再管上身搖擺得有多厲害,褲腿一直挽到膝蓋上,只注意看踝關節和膝關節的活動。

  他答應周俏要走一小時,最後發現實在做不到。太累了!兩隻手都要撐斷了,腰也不行,四十多分鐘後,他再也走不動,挪到輪椅前一屁股坐下來。

  全身都是汗,從頭濕到腳,黎衍在輪椅上歇了五分鐘才有力氣把假肢卸下來,又去衛生間沖洗了一下。

  從地上往塑料椅子上爬時,原本手臂一撐就能上去,可這回他手發軟,撐了兩次都沒能成功。雙臂扒在椅面上冷靜了一會兒,他咬咬牙,嘴裡喊著「一二三」,用盡全力一撐,身子才爬了上去。

  看吧,這就是所謂的「你沒有和別人不一樣」,也是他們嘴裡的「美好人生」。

  黎衍打開花灑,低垂著眼眸,讓熱水衝到自己身上。

  ——

  周俏很早就出了門。

  帶上一個三明治,一邊啃一邊走去公交站,打算去A省圖書館。

  在圖書館裡,她借了三、四本和酒店管理專業相關的書,翻開一本筆記本,拿上筆,坐在桌子前慢慢看。

  書目無人推薦,是她自己瞎找的。要做什麼筆記?她也不知道,就先準備著了。周俏想先把書看個大概,反正也沒地方去,等黎衍起床兩人遇上搞不好又要吵起來。

  和黎衍吵架實在是件很頭疼的事,周俏知道他心思敏感,容易多想,講話時已經很注意,但稍微說得不對

  還是會被他帶跑節奏。

  比如她說她會「不甘心」,明明就是不甘心讓機會從手中溜走,結果黎大爺能理解為她不甘心嫁給一個殘疾人。

  這種指鹿為馬的本事周俏也是佩服得很,所以現在已經有經驗,吵就吵吧,吵完大家冷靜一下,再坐下來溝通。

  至於黎衍說的離婚,周俏心裡很生氣。現在所有事情還沒有定論,她打算先不和他計較。如果最後她真的要走,而黎衍又真的要離婚,周俏決定就算耍賴也不去民政局。

  這麼能耐?兩年後去起訴好了!

  看書看到近中午,周俏記了好多頁筆記,辦了借閱手續後帶著書去商場上班。

  整整一天,她和黎衍沒有互相聯繫。

  周俏覺得很正常,黎大爺是吵架、冷戰的一把好手,剛吵過的第二天,理論上來說,他是不會先開口的。

  第一次冷戰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某人已經燒得昏天黑地,照樣咬緊牙關不開口,非要她成為那隻「豬」不可。

  這次比那次嚴重得多,周俏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晚上9點半,臨近下班,周俏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來電人,著實沒想到,居然是黎衍打來的。

  周俏很吃驚,接起電話:「餵。」

  「你快下班了嗎?」黎衍聲音很低,背景音里竟然有雨聲。

  「你在外面?」周俏的心怦怦直跳,「不是下雨了嗎?你怎麼在外面?」

  黎衍說:「我來接你下班,老地方等。」

  周俏:「……」

  黎衍又問:「你帶傘了嗎?」

  周俏回憶了一下:「沒有。」

  黎衍說:「我給你送上來吧,從大門到我這兒有段路,我車子開不過去了。」

  「別!」周俏趕緊阻止他,「黎衍你聽我說,你下車很麻煩,還要穿雨衣,我跑過去就一點點路,淋不濕。就算淋到一點回去也要洗澡,沒關係的。你不用給我送上來,真的。」

  黎衍不說話了。

  周俏怕他又要生氣,聲音放柔了些:「在車上等我,好嗎?我很快就下班了。」

  黎衍沉默了幾秒鐘,說:「好,我等你。」

  下班後周俏一點兒也不耽誤,幾乎是用小跑的沖向電梯。

  從商場裡出來,發現雨下得還挺大,隔著廣

  場遠遠看到黎衍那輛小黃蜂停在老位置上,周俏單手擋一下頭頂,抱著包、淋著雨快步向他跑去。

  就快要跑到車邊時,車門打開了,黎衍探出頭來大聲喊:「快上車!」

  周俏一下子就衝進車后座,關上門,黎衍回頭看她,問:「淋濕了嗎?」

  「還好。」周俏摸摸自己頭髮和衣服,也就不到一分鐘的事兒,真濕不到哪裡去。

  兩句話說完,狹小的車廂里安靜下來,黎衍又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前,說:「坐好了,我開車了。」

  「哦。」周俏還在摸自己頭髮,好像手是電吹風,能把頭髮摸干似的。

  小黃蜂啟動了,慢悠悠地調頭駛上馬路,黎衍沒說話,專注地開著車,周俏也不吭聲,眼睛望著窗外的雨景。

  她發現自己都沒在雨天坐過小黃蜂,因為下雨的夜晚,黎衍幾乎都在家裡躺屍,根本沒有精神來接她下班。

  ——那他現在腿還疼嗎?

  周俏想著,肯定疼的吧,這又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生理上的正常後遺症,只能緩解,無法根除。也難為他下著這麼大的雨還來接她下班。

  不過她還是沒有開口詢問。這種時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很詭異,互相關心,又互相博弈,明里暗裡較著勁兒,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沒關係,核心話題一概不觸及。

  一路沉默地回到雅林豪庭,黎衍在車位上停好車。周俏先下來,搬下后座的輪椅車架和後輪,組裝好後推到車門邊,黎衍低著頭把假肢放下地,又手撐椅面把屁股挪到輪椅上。坐好後,他給小車充上電,鎖好車門看了周俏一眼。

  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沒對對方笑一下。

  黎衍擺臭臉的本事向來爐火純青,周俏也不是裝的,實在是笑不出來。

  這人都要和她離婚呢,她還上趕著對他笑,那不是有病麼?

  黎衍轉動輪椅和周俏一起坐電梯上樓,進屋後,周俏看了一眼餐桌,桌上的東西已經被黎衍收拾乾淨了,只剩下一袋桃子。

  周俏隨口問了一句:「哈密瓜呢?」

  黎衍愣了一下,硬邦邦地說:「我吃掉了。」

  周俏沒想到:「整個都吃完了?」

  黎衍掃了她一眼:「不能吃的嗎?」

  「沒有,能吃的。」周俏

  說,「我先去洗澡了。」

  在衛生間裡洗澡時,周俏想,今晚要睡哪裡呢?

  看這架勢,還是應該睡小房間,真不想對著黎衍那張臭臉。

  洗完澡,周俏順手洗掉內衣褲,又吹乾頭髮,走出衛生間時,發現黎衍還待在客廳。

  他沒脫假肢,就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周俏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四目相對,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先有反應的是黎衍,他把假肢放下地,左手撐著餐桌站了起來。周俏的視線隨著他由坐到站而漸漸升高,兩個人的目光始終凝在一起。

  黎衍站穩後,又板著臉看了周俏一會兒,接著,左手鬆開桌面,向她緩緩張開雙臂。

  周俏的心尖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一瞬間又癢又麻。她慢吞吞地走到黎衍面前,抬頭看他,他輕輕攬過她的身子,收緊雙臂將她抱在懷裡,周俏便也抬手環住了他的腰。

  「對不起。」黎衍說,「對不起,俏俏,我向你道歉。」

  周俏的臉頰貼在他的肩上:「我昨天又看了一遍約法十八章,第十一條,黎衍要是發脾氣,一個禮拜沒肉吃。」

  「行吧。」黎衍閉上眼睛,「我錯了,我認。明天開始一個禮拜只吃素,中飯我會拍給你,讓你檢查。」

  「你腿疼嗎?」周俏終於問出這個一直繞在心裡的問題。

  黎衍的回答簡單明了:「疼。」

  周俏:「那你還不早點休息?」

  黎衍:「我怕我進了房間,你又不理我了。」

  周俏好無奈:「黎衍,是我不理你嗎?昨天是你朝我發火啊。」

  黎衍說:「你看,你都不叫我阿衍了。」

  周俏:「……」

  她抬起頭來看他,輕聲叫:「阿衍。」

  黎衍繃著的臉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去給你送傘?」

  周俏以為他又想多了,解釋道:「我真的就是不想你太麻煩,我跑過去就一下子的事情。」

  黎衍居然有些委屈:「我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辦法的,本來想淋個雨,搞一下苦肉計。」

  周俏差點暈倒,相當無語地看著他。

  「俏俏……」黎衍又一次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擁進懷裡,「下個禮拜,你什麼時候上白班?」

  周俏說:

  「周一就開始了。」

  黎衍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半晌後終於開了口:「你幫我約一下那位謝總吧,我想和他當面聊聊。」

  周俏心裡一跳:「……」

  黎衍繼續說:「如果這事是真的,俏俏,我想過了,你就去吧。三年,我會等你回來。」

  周俏自然是猜不到,為何過了一天一夜,黎衍的想法就發生了改變。她有些困惑,卻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她閉上眼睛,雙手摟緊他的腰,在他懷裡點頭:「我一定會回來的。」

  黎衍笑起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

  謝若恆把面談時間安排在周三晚上,地方是他定的,一家吃創意菜的高檔餐廳,當然,他提前說好由他請客。

  周俏挺不好意思的,謝若恆在電話里說:「別客氣,上回只請你吃了個盒飯,本來就想著要請你吃頓好的。這樣子,等你的簽證搞定了,你和你老公可以回請我,怎麼樣?」

  周俏欣然同意。

  周三晚上,黎衍下班後開著小黃蜂接上周俏,趕到和謝若恆約定的餐廳。餐廳在一家商場頂樓,周俏和黎衍到達後,服務員帶他們進了一個包廂。

  包廂很寬敞,裝修風格略奢華,奢華到周俏走進去時覺得自己和這環境格格不入,整個人都變得束手束腳。

  黎衍倒很鎮定,轉著輪椅停在早已為他預留出的餐位旁。

  謝若恆已經到了,但並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黑髮及肩,穿一件職場風連衣裙,化著淡妝,不算特別漂亮,但氣質、身材很出眾,看著就是一副聰明又幹練的樣子。

  「周俏,請坐,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謝若恆朝著身邊的女人微微一笑,又對周俏說,「這是我的妻子許嘉月,嘉月,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周俏,還有她的先生……」

  黎衍接了腔:「黎衍,黎明的黎,衍生的衍。」

  「你好,小黎,小周,你們喊我嘉月姐就行。」許嘉月伸出手,和黎衍、周俏一一相握,語氣愉悅,「聽若恆說,我倆應該比你們大十幾歲呢!」

  謝若恆也和黎衍握手,無奈地笑:「這種事就不要用這麼開心的語氣說出來了,聽著就讓人傷感。」

  「

  我一點也不傷感,就你最怕老。」許嘉月笑著睨他,謝若恆搖頭嘆息,看著妻子的眼神分外寵溺。

  然而他的五官是偏硬朗的,曾經寫過三年小說的小黎先生腦子裡無端冒出一個詞來:鐵漢柔情。

  只是這位硬漢如今和他一樣坐在輪椅上,實在有些令人唏噓。

  謝若恆已經點好菜,人到齊後,熱菜一道道上來。

  黎衍和周俏並肩坐在謝若恆、許嘉月對面,起初都有點緊張,兩個人還在桌子底下偷偷牽了牽手,給對方鼓鼓勁。

  幸好,謝若恆和許嘉月相當得平易近人。尤其是許嘉月,簡直是調動氣氛小能手,從黎衍的工作話題入手,聊到他的公司,拐了八百個彎牽上自己的公司,很快幾個人就聊開了。

  主要是許嘉月和黎衍聊,謝若恆偶爾會插幾句嘴,周俏幾乎沒說話,因為他們聊的大公司里的話題,她一點兒都不懂。

  但她也沒閒著,看到誰的杯子裡茶少了、飲料少了,就會主動給添上。

  吃菜時,她從不第一個夾,都是等其他三人夾過後才去夾菜,夾得也不多,吃相很斯文。黎衍悄悄看她,都怕小傻子這樣會吃不飽,忍不住往她碗裡夾了幾筷子菜。

  許嘉月說自己是一家大型網際網路公司的管理層,平時非常忙,但這天為了能來吃這頓飯,特地提前安排好了工作。

  「若恆那天回家,告訴我小周的事,說真的沒想到會有一個小姑娘主動去問他、幫他,當時他感動得差點要哭了。」

  許嘉月說得格外誇張,周俏臉都紅了,謝若恆說:「你怎麼不去說相聲呢?」

  許嘉月咯咯直笑:「我當時就和他說,小姑娘這樣幫你,你有沒有謝謝人家呀?他說有啊,他送給小周一份禮物,就是不知道小周願不願意接受。」

  她對著黎衍眨眨眼睛,黎衍笑了一下:「嘉月姐,今天我們過來,就是為了這份禮物啊。」

  「這事兒啊,我也不懂,一會兒你和若恆好好聊聊。」許嘉月吃著菜,又對周俏說,「小周,等下吃得差不多,你陪我去逛下商場怎麼樣?若恆說你是業內人士,對男裝很了解,剛好我要給他買幾套秋裝,你去幫我參謀參謀唄。」

  周俏看了黎衍一眼,點頭道

  :「好啊,沒問題,我對面料、款式稍微知道一些。」

  吃了半個小時後,許嘉月拿起濕巾抹抹嘴,就把周俏給叫起來了,臨走前對謝若恆說:「我們逛一個小時就回來,你倆慢慢吃,慢慢聊,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謝若恆微笑:「去吧去吧,你也好久沒逛街了。」

  許嘉月便笑嘻嘻地帶著周俏離開了包廂。

  包廂里只剩下兩個男人,黎衍看著謝若恆,從一開始,他們就在互相觀察。

  謝若恆笑著對黎衍說:「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帥,周俏那天只給我看了一張你背影的照片,能看出是個高個子的男孩子。今天見到你,我都要自閉了,剛才我妻子嘴上沒說,但我保證,回家後她一定會大發感慨誇你帥,她最喜歡酷哥這一款。」

  黎衍失笑:「謝總您別笑我了。」

  「別說『您』,說『你』,我對周俏也是這麼說的,不想顯得自己太老。」謝若恆看了一眼包廂門,確定兩個女人都已走遠,便進入了正題,「小黎,開始吧,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我都會回答的。」

  黎衍就不客氣了,知道這是謝若恆和許嘉月專門留給他的時間。

  他問:「我就一個問題,謝總,這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會送給周俏?」

  謝若恆覺得很有意思:「關於這個項目的真實性,你不做一下確認了?」

  「不用了,我查過了。我還給項目書里的酒店集團去過電話和郵件,確認項目是真實的。」黎衍平靜地說,「我只是覺得,周俏就幫你搬了下箱子,就得到這樣難得的一個機會,還不收費,是不是太牽強了?」

  「牽強嗎?我不覺得呀。」謝若恆說得很誠懇,「我當時真的很感動的。」

  黎衍說:「正常來說,感動,請吃一頓飯就足夠了。而謝總,你給的這份禮物會讓我們分開三年,對周俏來說也許是好事,對我來說……嗯,這麼說吧,上周末我還和她大吵了一架呢。」

  謝若恆大笑起來:「肯定會吵的呀!我當時就和她說了,你一開始大面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為什麼呢?」黎衍問。

  「你這樣子問我,我反而不好答。」謝若恆思索著,「要一二三四列舉給你聽嗎?我

  之前都沒有提前準備一下。」

  黎衍愣住了:「有這麼多理由嗎?」

  「當然!只有個把理由,我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謝若恆還是微笑著,「這樣,我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吧。小黎,我問你,剛才我們在聊天,你覺得周俏說話多嗎?」

  黎衍搖搖頭:「不多。」

  「可是那天在我辦公室,她說得還挺多的。」謝若恆喝一口茶,「在家呢?和你在一起時,她說話多嗎?」

  黎衍想到周俏平時叭叭叭的樣子,忍不住就笑了:「很多,非常能說,口才還不錯。」

  謝若恆問:「那你覺得她剛才為什麼不說話呢?」

  黎衍說:「可能是對話題不了解,插不進嘴吧。」

  「沒錯,周俏是一個懂得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的人,她會察言觀色,不會招人厭煩。」謝若恆說,「對了小黎,你覺得周俏身上還有哪些優點?」

  「啊?」黎衍突然被提問,幾乎是脫口而出,「她做菜很好吃。」

  謝若恆一愣,隨即就大笑起來。

  黎衍很認真:「真的,她做菜很好吃,一點兒也不比外面餐廳來得差。」

  「算一個。」謝若恆掰起手指,「繼續。」

  黎衍看著他屈起的左手大拇指,眸色突然黯了一下:「我不想說了。」

  「哦?為什麼?」謝若恆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是說不出來,還是優點太多了怕說不全?」

  黎衍也不退縮,與他對視:「我心裡當然清楚她的優點和缺點,只是覺得沒必要這樣一條條說出來。每個人都有優缺點,我喜歡的是周俏這個人,包括她的優點,也包括她的缺點。就好像她能接納我的殘疾,這肯定是我最大的一個缺點,但她不在乎,那我還會去在乎她什麼優點缺點?」

  謝若恆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是想和你分析一下周俏這個人的性格。畢竟以後她很大概率要從事的是酒店業,服務性行業,對人的性格還是有要求的。比如你,就做不了。」

  黎衍面色一僵。

  看著他那樣子,謝若恆覺得很有趣,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周俏非常細心,她有很強的觀察力,善良,耐心,堅韌,富含同理心,脾氣溫順卻不懦弱,長

  相沒有攻擊性,整個人很有親和力。」

  黎衍:「……」

  「這是我和她兩次見面後觀察下來的。」謝若恆做了總結,「綜上所述,我覺得周俏的性格很適合從事服務性行業,剛好和我們的項目對口,這,就是第二條理由。」

  黎衍皺起眉,問:「那第一條呢?」

  謝若恆笑道:「第一條你不是自己都說了嗎?她幫了我呀,我又得知她的先生和我一樣也是一位輪椅人士,這難道還不夠有緣嗎?」

  黎衍無話可說:「好吧,那第三條呢?」

  「唔……第三條就和你有關了。」謝若恆說,「不如你猜猜。」

  黎衍遲疑著開口:「因為她想要為我買智能假肢?」

  謝若恆搖搖頭:「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衍哥你昨天被揍,我居然收到好多好多地雷和營養液!!!

  黎衍:?????

  作者:這不得不使我懷疑……

  黎衍:我認慫行了吧?大姐,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