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請徐辰昊在六樓美食城吃川菜。閱讀
吃飯的時候,她有些心神不寧,擔心回家後黎大爺又要沒事找事發脾氣。周俏行得正,坐得端,沒想過要對黎衍隱瞞,可那位大爺要真天馬行空亂想一通,她也是有點招架不住。
徐辰昊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周俏笑笑:「沒有,可能是上班太累了,一直站著。」
徐辰昊問:「你做導購多久了?」
「快兩年了。」
「這也是吃青春飯的,沒什麼技術含量。」徐辰昊吃口菜,問,「你有打算換工作嗎?」
周俏有點難為情:「我學歷太低了,工作不好換,換來換去,都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
徐辰昊沉吟片刻,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學點兒什麼呢?」
周俏抬頭看他。
她的確是想過的,趁著還年輕學個一技之長,有技藝傍身總比沒頭蒼蠅般打零工來得有前途。
周俏這幾年顛沛流離,打過無數份低端工種,年紀小時受盡白眼,有時還被男人騷擾,咬著牙才撐到現在。
她曾在理髮店學理髮,在蛋糕店學做蛋糕,甚至還去化妝學校學過化妝……沒能堅持下去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沒錢。
一個人連溫飽都維持不了,還談什麼未來發展,況且她還要供小樹上學呢。
周俏的生活是在成為商場導購以後才趨於穩定,她打算先存幾年錢,把小樹的大學學費掙出來再考慮自己的未來,比如去學做月嫂,或學做西點,只是現在,她真的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經費去考慮這些。
見周俏沒接話,徐辰昊也沒說什麼,又問了一個問題:「周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學英語嗎?」
周俏搖搖頭。
徐辰昊說:「我有個叔叔,是我爸爸的親弟弟,也在錢塘工作,他在一家勞務輸出中介上班,就是介紹中國人去國外打工,正規的那種。他讓我好好學英語,打算安排我去新加坡工作,如果能拿到大專學歷,工資會更高一些,做一年包吃包住能存十幾萬人民幣,做得好還能存更多。外國人都很懶,中國人吃苦耐勞是出了名的,只要肯干,就一定賺得到錢,還能
學東西。」
周俏從來沒聽說過勞務輸出這種事,眼睛睜得圓圓的,聽得很專心。
徐辰昊繼續說:「我才二十二,肯定不可能一直做保安,就算換個工作,也賺不到什麼錢。所以我想去外面打拼個四、五年,存一筆錢回來再做打算,比如自己做點小買賣,或是去我老家縣裡買個房。」
徐辰昊看著周俏,誠懇地說:「周俏,我和你說這些,其實是想問問你……如果你對這事感興趣,也可以試一試。中介費別人要收三、四萬,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讓我叔叔只收你一點手續費,不賺你錢。」
周俏有點嚇到了,連連搖手:「我不行的!別說大專了,我連高中文憑都沒有。」
「高中文憑和初中文憑其實沒什麼區別。」徐辰昊的臉紅了一些,低聲說,「周俏,其實……見過你以後,我就挺喜歡你的。」
周俏:「!」
徐辰昊神色靦腆:「當然,你不用那麼快給我回答,我……我可能明年就要去國外工作了。所以,如果你有想拼一下的想法,你可以考慮考慮,如果沒有,那……就算了。」
他把意思表達得非常明白,他喜歡周俏,如果周俏願意跟他去國外打工,那麼他叔叔可以不收她中介費。兩人在國外拼四、五年,存個一百來萬,回來就能買房結婚,甚至自己創業。
如果周俏不願意去,那麼就當他沒說,畢竟異國戀是不現實的。
周俏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唐突了。」徐辰昊見周俏直接拒絕了,心裡不可避免感到失望,同時覺得這女孩上進心不足,太過安於現狀,果然是學歷低,見識淺,不會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可周俏哪裡是上進心不足,她分明就是膽量不夠。和黎衍的三年合約還沒到期呢,她哪裡敢有其他想法。
周俏其實很佩服徐辰昊的勇氣和行動力,年輕人就應該有一股子拼勁。周俏甚至想,如果不是因為黎衍,她可能真的會因為徐辰昊的提議而動心,畢竟在國內打工四、五年,按照她的條件,實在是存不下多少錢。
和徐辰昊分別後,周俏拎著一堆特產回家,還不忘給黎衍打包一
份揚州炒飯。
黎衍的房門關得緊緊的,周俏沒敢喊他,把火腿、燒餅冰進冰箱,橙子放在柜子上,正在整理糕點時,黎衍的房門開了。
他轉著輪椅出來,周俏如臨大敵,充滿戒備地看著他。黎衍面無表情,只冷冷掃了她一眼,就去廚房裡倒水喝。
喝完水,黎衍轉到她身邊,看到餐桌上幾盒糕點,問:「那個姓徐的送你的?」
「嗯,他家鄉的特產。」周俏沒來由地心虛,拿了一盒糕點遞給黎衍,「你要嘗嘗嗎?」
黎衍死死地盯著她,周俏的手伸在半空中,一會兒後又縮了回去。
她把揚州炒飯的盒子挪到桌邊:「喏,這個是我買的,炒飯,還熱著呢。」
黎衍沒碰,問:「他在追你?」
周俏下意識地想否認,又覺得不妥,乾脆說實話:「是,他有這個想法,不過我拒絕了。」
「呵。」黎衍冷笑一聲,「為什麼拒絕?嫌他做保安條件不好?」
他的語氣里滿是嘲諷,周俏感到不悅:「黎衍,職業不分貴賤,我不會因為他做保安而看不起人,人家也沒看不起我,我拒絕他是因為……」
「我說什麼了?我有說我看不起他嗎?我就說他一句你就開始幫著他了?」黎衍強硬地打斷她的話,「周俏,我是為你考慮,你自己條件也就這樣,找對象的時候更要睜大眼睛,挑個靠譜點的!別隨隨便便就和男人約會,人家給點小恩小惠就覺得是個好人了!」
他看向餐桌上的糕點,屈著手指用力敲敲桌面。
周俏一個頭兩個大。
——看吧,又來了,雞同鴨講,無理取鬧,發散性思維可以發散到銀河系邊緣,完全無視她之前說已經拒絕對方那句話,還自詡是為她考慮,真是謝謝他了!
「黎衍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周俏瞪著他,「那個人叫徐辰昊,他給我帶特產,我不好意思所以請他吃飯,他的確對我表達了好感,但我拒絕了。我拒絕的原因是我不喜歡他!你應該懂的。」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四目相對,氣氛微妙又尷尬。
黎衍看了周俏一會兒,別開頭收回視線:「我為什麼會懂?你那個腦子裡老想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三天兩頭都在變,
我懂個屁!」
「我……」周俏真是要被他給氣死,「你不懂拉倒!總之,我說過我不會談戀愛,至少和你離婚前不會談,你放一萬個心吧!」
黎衍快速接話:「我放哪門子心?我就壓根兒沒操過心!你談不談戀愛關我什麼事?我說過我不會去干涉你的私生活!我只是要你找個條件好點兒的!錢塘男人那麼多,好好找總能找著一個靠譜的!」
周俏叉腰:「我說了不找!不找不找不找!你這人怎麼那麼煩啊?你是我爸呀?我和你現在登記著呢!你別管我的事兒,管好你自己吧!」
黎衍冷著臉看她:「原來,你也知道我們登記著啊?」
周俏沒懂:「啊?」
「要不然呢?我家裡人都知道我結婚了,但你身邊的人,同事,朋友,好像沒人知道吧?所以你才會去參加相親,還有男的來追你。你拒絕他是因為你不喜歡他,萬一他是你喜歡的類型呢?哦,沒關係,反正沒人知道我,你從來沒想過公開這件事。」
黎衍的語氣很是清冷,眼神也極為淡漠,周俏想開口:「不是的……」
「不用解釋,我都懂。」黎衍嘴角含笑,「你的結婚對象是我,一個永遠都要坐輪椅的人,說出去多少會讓人笑話,你不說我能理解。上次我去你店裡找你,你同事也看到我了,她有和你說什麼嗎?你又是怎麼介紹我的?一個……普通朋友?」
周俏無言以對。
黎衍輕輕地笑了起來:「你總是這副樣子,和你說半天,你就裝委屈。」
他的雙手按在輪椅鋼圈上,低頭看向自己的兩條「腿」,「周俏,我不知道你對我到底存著什麼樣的想法,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是健全人,我是殘疾人,所以你的想法我真的不太明白。不過有一點我很清楚,我沒有辦法給你、或者說是給任何一個女人一份很好的未來,我現在自顧不暇,生活過成什麼鬼樣相信你也看得到。」
周俏:「……」
黎衍嘆一口氣,繼續說:「最近,我和你的關係有點失控,我仔細想過,不怪你,責任大多數在我。我好歹比你大幾歲,有些事情卻太過依賴你,可能讓你產生了困擾。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周俏怔
怔地看著他,心裡已經泛起一陣苦澀,能讓黎衍說出這樣的話,天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麼。
黎衍重又抬起頭來,眼裡的淡漠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柔和哀傷,「你沒有公開這件事其實是正確的。從現在開始,我想,我們兩個人應該回復到一種更理性、更恰當、更合適的距離。我們要明確,你和我是合約關係,你要戶口,我要錢,我們合住是為了讓我媽不起疑。在不讓我媽和其他親戚知道的前提下,你可以自由戀愛,我不會來干涉你。生活中和錢有關的事,之前的就算了,之後,我們也要理理清,你聽明白了嗎?」
周俏忍住淚意,點頭:「聽明白了。」
「很好。」黎衍轉動輪椅準備回房,突然想到周俏借的那本書,說道,「還有,周俏,我不希望你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對我可能是好奇,也有可能是憐憫,因為平時沒接觸過我這種靠輪椅生活的人,。我這個人……說實話,根本不值得你惦記,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人,至少,他得是健康的。」
用盡全部力氣說完這番話,黎衍低下頭,再也不看周俏,快速地轉動輪圈進了房間。這一次,他沒再甩門,而是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周俏頹喪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心裡一點一點琢磨黎衍的話。
與前幾次強硬的拒絕不同,這一次,周俏終於模模糊糊體會到他的另一層意思。
原來,黎衍不單單是拒絕她,他其實是拒絕了整個世界。
經過這一次「溝通」,黎衍和周俏又回復到最初的狀態,不,比最初都不如。
那時他們還不熟,如今「同居」三個多月,他們不知道,對方已經成為自己心裡最特別的那一個人。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一架輪椅、兩條假肢,足以將他們彼此隔絕。
他們沒有吵架,也沒有冷戰,每天都見面,也有對話,但相處模式卻像極了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601室每天低氣壓盤旋,兩人各處一室,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房間。
次臥里,周俏靠在床頭,抱著可達鴨,在手機上搜索勞務輸出方面的信息。
原來真的可以去國外打工啊,去那些急缺低端勞動力的發達國家,從事本國人民
不願意從事的工作,很辛苦,賺的卻比在國內打工多得多。
隔壁房間,黎衍坐在電腦桌前,成了一個莫得感情的碼字機器。第四本小說正在收尾中,已經恢復日更一萬字。寫成什麼樣黎衍早已不管,計劃是二月底前把它寫完,然後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以後要做點什麼。
繼續寫文,還是干點別的?
他能做什麼呢?炒股炒基金,沒本金,做風控,空有專業知識,卻沒經驗,沒人脈,也沒合適的交通方式去見客戶。
就算見了,客戶也不會信任他吧?一個坐著輪椅、慘兮兮的男人,萬一被人羞辱,按照他的脾氣搞不好當場就炸。
黎衍想起張有鑫,三金的爸爸開了一家和化工材料有關的公司,三金說他畢業後就去公司里做點文職類工作,無所謂收入,就是不想待在家裡啃老。
三金不缺錢,可黎衍缺,不管做什麼他都要考慮收入,文職類工作賺不了幾個錢,每天風裡來雨里去,還不如待在家裡寫文。
想著想著,他望向房裡那堵牆,牆的後面就是周俏的房間。
她現在在幹嗎?睡了嗎?想到這一個禮拜兩人之間壓抑、沉默的相處氛圍,黎衍心情就低落下來。
他沒想傷害她的,但他真的給不了周俏什麼。
每次看到周俏垂著眼眸、不聲不響做事的樣子,他就開始懷念那個笑起來傻乎乎、講話嘰嘰喳喳、吵架時氣鼓鼓、走路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她沒了那份活力,而他,似乎沒有了心。
黎衍原本以為自己和周俏就這樣了,還未開始就已結束。誰能料到,那堪堪建立起來的一種平衡,居然被從天而降的沈春燕意外打破。
情人節的前一天,周俏和黎衍剛在家吃完晚飯,敲門聲驟然響起。
周俏打開門,看到沈春燕眼睛紅通通地站在門口,一臉的委屈,身上還挎著一個大行李袋,進門就嗚嗚嗚地哭起來。
周俏和黎衍都看呆了,黎衍問:「你怎麼了?和宋叔吵架了?」
沈春燕在餐桌邊坐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黎衍:「……」
周俏忙扯了幾張紙巾遞給沈春燕,黎衍問:「到底怎麼回事?宋樺還是宋晉陽欺負你了?」
沈春燕搖搖頭,說:「
宋樺幾年前借給人家兩萬塊,沒寫借條,結果那人前幾天突然腦梗死了,宋樺就過去問,回來說這錢怕是要不回來了。我就忍不住說了他幾句,他說人家剛死,怎麼好去要錢,還說我鑽錢眼裡去了……嗚嗚嗚嗚……我這是為了誰啊?兩萬塊錢呢!好幾個月工資啊!人死了又不是我們害死的,錢總要還的呀!嗚嗚嗚……」
黎衍、周俏:「……」
這事兒真不好勸,黎衍想反正也是宋樺的事,讓他自己去處理吧,問沈春燕:「那你今天是什麼意思?怎麼還帶著行李袋?」
沈春燕眼睛一瞪:「我和他吵架了,總要回娘家的!這幾天我就睡這兒了。你倆放心,我不會吵著你們的。」
「……」黎衍腦門一炸,「不是,這……你睡這兒?怎麼睡啊?」
「我睡小房間啊,你和俏俏睡一間嘛。」沈春燕看著周俏,「俏俏你放心,我會讓阿衍晚上早點睡,不會吵著你上班。你倆本來就是夫妻,睡一個房間才是正常的呀。」
周俏看看黎衍,又看看沈春燕,張著嘴好半天沒合上。
黎衍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心裡甚至懷疑,沈春燕是故意的吧?
夜裡9點多,周俏把手機、充電器、水杯放在黎衍的床頭柜上,懷裡抱著枕頭和可達鴨,坐在黎衍床邊與他大眼瞪小眼。
隔壁的沈春燕睡得早,洗漱過後已經關上了房門。
周俏遲疑著問:「咱倆……怎麼睡啊?」
黎衍的床1米5寬,不算大,並且還靠著牆。誰睡裡面、誰睡外面不言而喻,睡裡面的人下床略麻煩,這麼艱巨的任務肯定不能交給黎衍。
黎衍目光死寂地看著她,問:「你介意我通宵碼字嗎?」
周俏瞪大眼睛:「介意!敲鍵盤聲音太響了,而且,通宵對身體不好。」
黎衍:「我白天可以補眠。」
「不行,你媽媽會發現的。」
「那我不碼字,在輪椅上看小說總行了吧?我習慣三、四點睡。」黎衍沒法想像自己和周俏睡一張床的情景,這是睡覺嗎?這分明是上刑吧!
周俏拒絕:「不行,輪椅上坐通宵你身體一定吃不消。」
黎衍氣道:「那你說怎麼辦?」
周俏嘆一口氣,拿起換洗衣服說:「
我先去洗澡了,一會兒……就一起睡吧,你就當是火車臥鋪車廂,放心,我會貼著牆的,不會碰到你。」
黎衍:「……」
洗完澡,吹乾頭髮,周俏回到臥室,黎衍依舊坐在電腦前發呆,沒看她。周俏爬上床,鑽進被窩裡,說:「我先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黎衍的被子又大又厚,足夠兩個人蓋,而其他被子都在次臥衣櫃裡,沈春燕說她蓋周俏的被子就行,所以周俏也沒理由再拿一床被子出來。
沈春燕不傻,這大冷天的,怎麼會允許小夫妻分被窩呢?
黎衍整個人神遊太虛,這時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俏翻身面對白牆,儘可能地往牆壁處貼,閉上眼睛,一會兒工夫就沒動靜了。
聽她發出綿長的呼吸聲,黎衍轉著輪椅去陽台抽了一支煙。
他想,這一晚上,怕是有些難熬。
回到房間後,黎衍想到自己是早上洗的澡,這時候要和周俏一個被窩,他拎起衣領聞聞,雖然沒什麼味道,但心裡總歸有些介意。
算了,再去洗個澡吧。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腿」,又糾結起來,假肢是在房裡脫,還是去衛生間脫?
想來想去,反正等下也不可能穿著假肢睡覺,黎衍有點破罐子破摔,乾脆就在房間裡把假肢連著外褲給卸了。當然,他是背對著床的,還不忘給自己穿上一條縫合了褲腿的短褲。
轉著輪椅去到衛生間,黎衍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換上一件乾淨的白色短袖T,想起那次周俏對宋晉陽說他抽菸喝酒,不願意親他嘴,黎衍又狠狠地刷了兩遍牙。
口氣清新,渾身清爽,他想,這樣子躺在周俏身邊,她總不會再嫌棄了吧?
黎衍回到主臥,想了想,反鎖上門。沈春燕這個人很八卦,鬼知道半夜會不會來聽牆角,她要是突然開門進來,能把黎衍嚇死。
周俏依舊面朝牆壁睡著,黎衍關掉電腦,輪椅轉到床邊,沒有脫掉那條包裹殘肢的短褲,把自己挪到床上掀開被子就躺了下去,順手關掉了檯燈。
11點都沒到,黎衍仰面躺著,根本睡不著。
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
一個他偷偷喜歡著、卻又狠心推開的年輕女人。
啊!這
操蛋的夜晚。
長夜漫漫,當真難熬。
房間裡很黑,但因為窗簾不遮光,也不是什麼都看不清。黎衍慢慢轉過頭,看著周俏的後腦勺,她的長髮散在枕頭上,洗髮水的味道淡淡地飄散著,很香。她呼吸均勻,像是睡得很熟。
黎衍乾脆翻身側臥,面對著她,雖然兩人之間離了幾乎一臂的距離,但……那是周俏啊,黎衍就這麼看著她的背影,心跳竟亂了起來。
屋裡打著空調,很溫暖,溫暖得令黎衍渾身燥熱,呼吸都有點重。
他偷偷伸長手臂,食指勾起一縷周俏散在枕頭上的頭髮,在指尖繞著玩,把那滑溜溜的頭髮一圈一圈繞在手指上,再鬆開,再繞,再松……
黎衍正玩得樂此不疲,周俏突然翻了個身,面對著他側臥了。
黎衍:「……」
趕緊把爪子縮回來。
他的眼睛已經有些適應黑暗,隱約能看到周俏的臉,她閉著眼睛,一隻手伸在被子外,手臂屈起,手背自然地擱在臉前。
黎衍肆無忌憚地端詳周俏的臉。
她臉頰上有點肉,皮膚挺白,膚質算是細膩,偶爾額頭和下巴會冒幾顆小痘痘,很快又會消下去,可能是因為還年輕。
她的眉毛是彎彎的,雙眼皮兒很細,眼睛平時看著不大,驚訝或生氣時就會睜得滾圓,眼睫毛不長,反正還沒他來得纖長濃密。
鼻子不算挺,山根有點低,鼻尖翹翹的倒是很可愛。唇形沒什麼特別,但是唇色偏紅,那雙唇平時看著水嫩嫩的,在他面前時幾乎不塗口紅。
如果非要說周俏五官里的硬傷,那應該是她的牙齒。上排牙還好,下排牙有兩顆長在了裡頭,顯得不太整齊。可能是乳牙換恆牙時,乳牙還沒掉,恆牙就從裡頭頂出來了。
不過,睡著時她閉著嘴,看不出來。
黎衍又看向了周俏的眼睛,回憶她睜開眼睛時的樣子,周俏的眼神大多數時候是溫和的,微笑時眼睛會眯起來,黑眼瞳兒亮晶晶,讓人覺得親切又隨和。
此時,這雙溫和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他。
看著他??
黎衍如夢初醒,周俏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黎衍恍如偷窺被抓現行,此時翻身也不是,不翻身也不
是,索性硬著頭皮閉上眼睛,裝死,差點再加個呼嚕聲來加持一下秒睡的可信度。
幾秒鐘後,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股輕柔的氣息,黎衍心頭一滯,大氣都不敢出,只感覺到一抹柔軟,印在他的左臉頰上。
——哦,這次好歹換了一邊臉。
——不是!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怎麼又親他了?!
一二不過三,這特麼都三回了!
黎衍心跳如擂鼓,周俏的吻點到即止,幾乎是啄了一下人就躲了回去。黎衍再也無法裝睡,倏地睜開眼睛,發現黑暗中的周俏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拉著被子蒙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看屁啊!
——敢做不敢當!老是耍流氓!撩完就跑,撩完就跑!你特麼當老子好惹的啊!
黎衍心頭火起,突然就把周俏面前的被子往下一拉,伸出左臂攬住她腰肢,猛地用力將她的身體貼向自己,電光火石間,他已反客為主,嘴唇貼上了她的唇。
閉上眼睛前,黎衍最後看到的是周俏驚慌失措的臉。
——哼!終於也讓你體會到被偷襲的滋味了吧?
被褥鋪開的大床上,沒有經驗的男人吻得十分生澀,同樣沒有經驗的女孩已經嚇呆。
黎衍溫柔地吻著周俏,小心翼翼地吸吮、觸碰她的唇,偶爾還伸出舌頭舔舔,片刻以後,周俏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指腹同樣溫柔地輕撫他的皮膚,揉抓著他的頭髮。
她的回應令黎衍再難忍耐,小清新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就無師自通地撬開她的齒關,舌頭長驅直入,與她糾纏。懷裡的人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很快便敗下陣來,任他探索,任他掠奪。
黎衍的吻絲毫沒有章法,沒有技巧,全憑本能,他嘗著周俏嘴裡的薄荷味兒,是和他一樣的味道。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解,呼吸都開始急促……
正當黎衍閉著眼睛沉浸其中時,周俏的手不知何時離開他的臉頰,撫上他的背後,隨後一路往下,居然摸到了他的大腿殘肢上。
黎衍的動作瞬間停下,身體變得僵硬。之前有那麼片刻,他已經忘掉自己的身體情況,所有感官只集中在她的唇,她纖細柔軟的腰,還有他自己心裡那份悸動、酥癢又
滿足的感覺上。
可是現在,她的手觸到的是他身體最殘破不堪之處,就如一盆冰水,嘩啦啦將他所有的熱情統統澆熄。黎衍鬆開周俏的唇,捉住她的手,用力鉗著她的手腕迫使她離開自己的身體。
他低下頭,不敢看她,深深地喘氣。
周俏的呼吸也是亂的,抬眸看他,亦是無言。
良久,黎衍開口:「對不起。」
周俏沒吭聲。
黑暗又安靜的空間裡,耳邊只餘存對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黎衍向著床沿翻了個身,變成背對周俏的姿勢,並盡力離她遠了些。
他說:「很晚了,睡吧。」
周俏的指尖還存留著適才的手感,那是一種此生從未體會過的手感,一個年輕男人修長的身軀,就那麼戛然而斷。雖然隔著布料,沒有直接接觸皮膚,依舊令她心驚肉跳。
她記起,自己的身體緊緊貼著他時,兩條腿卻是空落落的,觸不到任何東西。
這種感覺,讓人心酸地想落淚。
周俏沒再出聲,聽話地也向著牆壁翻過身去,兩人背對著背,身體之間又空出一臂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