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肉餡的包子是鍾冥靈和小葵最愛吃的一種,冥界的肉類並非地界上死去牲畜的魂魄,而是各個種族通過祭祀之日以祭祀之法送入冥界的。
人族、異妖族、巫族、天龍族都有他們各自的祭祀日期和祭祀方式,冥族的冥眾幾乎都是這四個種族身亡後留下的冥魂,至今已有三千六百五十萬之眾。
小葵是一個很聽話很懂事的小姑娘,在鍾冥靈和鍾四吃完飯後,她便將碗筷都收拾好,收拾好後又立即坐回矮凳上開始編織竹籃。
鍾四回到他的包子鋪準備明日要賣的包子,鍾冥靈則繼續回到他的屋子進行修煉。
他趴在床榻上翻著那本兩百多年前從邢台城內的「冥修專賣店」花了他整整八十年積蓄買來的冥修入門法典——《論拘魂與馭冥的技巧》。
兩百多年的時間,這本法典他早已能夠倒背如流,可自己的修為,偏偏只能一直停留在引氣中期。
這令他想破了腦袋也不解是為何。
這本法典的前半部分主要是教普通冥魂如何踏入冥修的門檻,然後如何拘已亡之人的魂魄,後半本部分則是講該如何控制和引導那些出體後的魂魄聽自己的指令。
因為從未離開過冥界,他並沒有機會實踐自己的拘魂、馭冥之術,但是他很有自信,因為他已經拿茶杯練了無數次。
三日的時間過得很快,這三日鍾冥靈如往常一般在忘川河畔站崗,給新入冥界的冥魂做嚮導,吃飯、修煉。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那望鄉台上的孟婆會在自己站崗時有意無意的看自己一眼,這細微的變化使得鍾冥靈這三日都興奮的睡不著覺。
還有三個時辰就是祭祀大典了,鍾冥靈躺在床榻上默默地催著自己安心睡覺,可不知是何緣由,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小葵的聲音。
「哥哥。」
「小葵?怎麼啦?」
鍾冥靈來到門前,將木門打開,他驚喜的發現,自己這位十年如一日都穿著敝舊衣衫的妹妹今日竟換上了唯一的一條齊胸襦裙。
小葵擺著衣裙在鍾冥靈面前轉了個圈,鵝黃色的襦裙襯托著小葵天真無邪的笑臉,此刻的她仿佛就是那旭陽之下明媚光彩的一朵向日葵。
「今日怎麼捨得將它穿出來啦?」鍾冥靈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眼神十分寵溺。
「我想去城中看祭祀。」小葵說道。
「可是距離城門大開還有兩個時辰,我們現在過去?」鍾冥靈疑惑道。
小葵點著頭「嗯」道。
不知為何,鍾冥靈總感覺小葵今天與往常有些不同,可他又是在說不上究竟哪裡不同。
「既然小葵這麼想去,那我們就走吧。」
反身將屋門關好,兩人並肩往邢台城方向走去,當他們到達邢台城下時,鍾冥靈驚的合不攏嘴,「什麼情況?今年這麼多人祭祀!」
整個邢台城下人流涌動,少說也有幾十萬冥魂聚在這,更可怕的是,他們並沒有排隊,而是大家擁擠在一塊,熙熙攘攘,不留空隙。
冥族趕來祭祀的人越來越多,此刻距離邢台城門大開還有半個時辰。
就在所有人都在你擁我擠時,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在邢台城外蕩漾開來,傳入所有冥魂的耳中:「閻君有令,為迎接祭祀大典,今日提前開城。」
話音緩緩蕩漾開來,最終消散,邢台城的城門兩邊打開,龐大的人流量開始往城中擠去,不單單是邢台城如此,黃泉、酆都兩城也是一般無二,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即將開始。
小葵朝鐘冥靈伸出右手,鍾冥靈將其緊緊牽住,叮囑道:「待會進了城,你可要跟緊我,別走丟了。」
「小葵又不是第一次進城,就算走丟也知道怎麼回家的,倒是哥哥,你這個路痴可別走丟了噢。」小葵掩嘴笑道。
即使被小葵嘲笑路痴,鍾冥靈也十分歡喜的應聲道:「是、是、是,小葵說的都對。」
擠進城中雖然不易,但進了城也就寬敞許多,鍾冥靈和小葵牽著手在城中逛了好一陣,卻什麼也沒買。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秘法閣」外。
鍾冥靈停下腳步,看著大門敞開的秘法閣,不禁撇嘴笑道:「平日裡從不對外開放的秘法閣今日也因祭祀大典店門大開了,這我可得好好瞧瞧。」
秘法閣共三層,是邢台城最高級的秘法書店,傳聞最高層藏有「秘法仙術」,就在鍾冥靈拉著小葵進入秘法閣準備一探究竟時,那通往二層的樓梯旁豎著的一塊牌子極其醒目「僅一樓對外開放」。
無奈,鍾冥靈只好在一樓瞎逛。
進入秘法閣閒逛的冥魂並不多,因為冥差可以隨時進入秘法閣修習他們想要專攻的秘法,而普通的冥魂則不會選擇去走冥修這條道,畢竟他們更多的是選擇渾渾噩噩渡過八百年和存錢買進入輪迴的名額。
牽著小葵的手在秘法閣轉了一大圈,鍾冥靈都沒看到什麼他感興趣的法典。
因為他一直沒找到適合引氣和築基修為的冥魂修煉的氣術,這一層樓竟全是靈虛修為才能修煉的法典,而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一本叫做《築基解析》的法典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頓時,鍾冥靈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他的眼中顯露出狂熱的喜悅,走近那層書架,他用雙手,小心翼翼的將那本法典取下,捧在手心翻開了目錄。
僅僅只是看目錄,就已經讓鍾冥靈那顆十分渴望求知的心猛烈的跳動起來。
小葵站在他的身旁,看著他如此高興,自己也不由的嘴角微揚,笑了起來。
那隻無處安放的小手輕輕地搓著自己的裙角,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開心,便是她認為最大的幸福。
秘法閣的老闆是一位年邁的老冥魂,雖然鍾冥靈並不知道他的真實年紀,但他還是極其禮貌的捧著這本法典來到他的面前,朝他拱手微微一拜,方輕聲問道:「請問這本《築基解析》需要多少冥幣?」
老冥魂正坐在櫃檯前翻看著一本泛黃的古籍,他的聲音和他的形象極其相符,一樣的年邁、滄桑,他只是抬眼瞅了瞅鍾冥靈手中的法典,便道:「五十億零八千萬。」
「這麼貴?」鍾冥靈驚訝道。
「貴?」老冥魂抬了抬眼皮,目光從鍾冥靈的身上掃過,然後低下頭繼續翻看古籍:「這是我們秘法閣最便宜的一本,也不知你小子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鍾冥靈猶豫了半響,隨即試探性的問道:「能否,打個折?」
「萬年老店,不予還價。」
最後再摸了摸這本法典,鍾冥靈不舍的將它放回原處,同那埋頭翻看古籍的老冥魂道了聲「謝謝」後便出了秘法閣。
看著垂頭喪氣的鐘冥靈,小葵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安慰道:「哥哥,別難過,小葵相信,你以後肯定能變得特別特別厲害,還可以創造出比那本法典更厲害的秘法的。」
鍾冥靈苦笑道:「自創秘法?我連氣術都還沒學會,怎麼可能自創秘法。」
小葵突然躥到他的面前,雙手張開,放在愕下,一雙大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露出笑臉,喊道:「看,向日葵!」
鍾冥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著小葵這樣逗自己開心,鍾冥靈有些自責,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笑道:「傻瓜。」
「咚!」
突然,鐘聲響起,在整個冥界迴蕩。
鍾冥靈這才想起今日的要事,他急忙道:「小葵,哥哥要去工作了,你祭祀完了就趕緊回家,自己要小心。」
說完,他便準備往城外跑去,小葵卻連忙伸開雙臂,擋在鍾冥靈的面前。
小葵的眼中寫滿了不舍,她挽留道:「哥哥能不能陪小葵祭祀完再走?」
鍾冥靈忙掩飾道:「祭祀每年都一個樣,就是發個願,拜一拜后土娘娘,哥哥相信,你一個人可以的,我還得回家換衣服,小葵你···」
「抱抱。」小葵忽然朝鐘冥靈張開懷抱道。
鍾冥靈將小葵摟入懷中,緊緊擁抱了一會。
「哥哥真的要走了,不然會被扣薪水的。」
「嗯。」小葵點了點頭,小腦袋在鍾冥靈懷裡蹭了蹭,如一隻溫順的小貓:「哥哥要照顧好自己,小葵等你回來。」
鍾冥靈本想再說幾句掩飾之類的話,可當他看著小葵的眼睛時,他才發現,那些欺騙、安慰她的話皆說不出口了,最後只是揉了揉她的頭,說了聲:「小葵今天真好看。」
即便再不舍,鍾冥靈仍是獨自一人奔出了城,回到了屋子,他換上了後備冥差的工作服,拿起自己的殺威棒,將床頭自己唯一的那本冥修入門法典塞入懷中,最後再看了一眼這間住了三百多年的小木屋,他卯足了勁,往冥門關奔去。
就在冥界鐘聲響起的那一刻,祭祀大典在三城同時開始進行,並且,在冥門關前,由黑無常統帥的押解部幽冥冥差早已全部到齊。
桃都島冥界入口處,黑無常獨自一人矗立在傳送陣前。
黑無常身著一襲黑色長衣,頭戴官帽,身寬體胖,個小面黑,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
他此刻正背對傳送陣,雙手負於身後,一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模樣。
一隻高級冥差從傳送陣走出,沖黑無常拱手拜道:「大人,押解部幽冥冥差已全部點齊。」
「原地待命,等候敕令!」黑無常的聲音略顯沙啞低沉,如同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的老煙嗓。
「是。」高級冥差應聲後並未直接退回傳送陣,而是仍舊躬著身,並未站起。
黑無常並未轉身,卻已察覺異樣:「還有何事?」
高級冥差猶豫不決,在黑無常發問後才如實報導:「除去在冊的五十名高級冥差、八千中級冥差、十萬三級冥差外,名冊上還有一人。」
「何人?」黑無常問道。
「一名住在邢台城外的後備冥差。」
「後備冥差?」黑無常緩緩轉身,面露疑色。
「是,屬下也感到奇怪,數千年來從未有過後備冥差參加進入地界執行拘魂之事的先例,也不知這人是怎麼混進來的。」高級冥差略顯緊張的回道。
「此人可是與其他後備冥差有所不同?」
高級冥差想了想,將一份鍾冥靈報名登記時的簡歷雙手遞上,低聲道:「在後備冥差中,此人確有些與眾不同。」
黑無常接過那份簡歷,只見上邊寫著:
姓名:鍾冥靈
性別:男
年齡:三百五十歲
工作:後備冥差
住址:邢台城外
修為:引氣中期
生前歸屬種族:巫族
自我簡述:小的鐘冥靈,是一位熱愛冥族,夢想成為一位正式冥差的有為青年。參加後備冥差共三百三十三年,於冥門關、忘川河畔站崗三百三十三年,兢兢業業,從不瀆職。終於,這個千年不遇的機會擺在了我的面前,作為一名有責任心的後備冥差,我責無旁貸,小的願為諸位大人、為冥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黑無常看完鍾冥靈的簡歷後,嘴角不由的露出一絲笑意,低聲道:「這是哪裡來的傻小子。」
這名高級冥差跟隨黑無常身邊已有萬年,對於這位性情暴躁,喜怒由心的無常大人突然的發笑感到一絲絲詫異,簡歷他也看過,與其他冥差並無多少不同,也並無什麼可笑之處。
「你喚他過來見我。」黑無常將簡歷仍回這位高級冥差的手中,道。
「他,還未到。」高級冥差支支吾吾的說道。
「沒到你跑來說什麼?消遣老子呢!」黑無常突然衝著他破口大罵道。
挨了一通罵的高級冥差憋了一肚子氣的退回冥界,他心想:沒到關我何事?罵我作甚?
這時,他走到了管理邢台城二級冥差的主事人面前。
當著整整八千二級冥差的面前,這位高級冥差將那份簡歷一把仍在他的身上,厲聲咆哮道:「你怎麼搞得?啊!怎麼搞的?一個遲到的後備冥差你也給我招來?招來做什麼?受氣嗎?給我去,將他找來!」
那位二級冥差筆直站著,聽著這位高級冥差的怒罵,鐵青著臉,一動也不敢動,周圍的二級冥差皆目不斜視的看著正前方,不敢隨意看張望、更不敢當著高級冥差的面前嘲笑什麼,就算想笑,也只能憋在肚子裡。
「是。」
二級冥差撿起鍾冥靈的簡歷,往後方的三級冥差中快步走去,他徑直來到管理邢台城的三級冥差主事人面前,當著十萬三級冥差,將那份簡歷甩在了他的身上,厲聲咆哮道:「你怎麼搞得?啊!怎麼搞的?一個遲到的後備冥差你也給我招來?招來做什麼?受氣嗎?給我去,將他找來!」
又是一通重複性語言的痛罵,這名三級冥差的管事人怒氣沖沖的攥著簡歷來到最後方,看著那個空缺的位置,大喊道:「鍾冥靈!」
一個灰溜溜的身影從冥差中擠出來不,躥到他的面前,腆著臉笑道:「大人,您找我?」
「啪」
那名三級冥差的管事人將這份簡歷猛地甩在鍾冥靈的臉上,鍾冥靈趕忙接住,仍是笑嘻嘻的問道:「大人,您怎麼啦?為何發如此大的火?」
「上頭對你們這些後備冥差原本就無什麼要求限制,可此番是前方地界,你當是在邢台城外當嚮導啊?竟還敢遲到!」
「大人,我錯了!」鍾冥靈這次出奇的沒有進行狡辯,而是語氣十分誠懇的躬身拱手,直接認錯。
這位受了氣的三級冥差「吧啦吧啦」的痛罵了鍾冥靈一頓,消了氣之後才說道:「跟我來,上頭要見你。」
「上頭?二級冥差大人?」
鍾冥靈喜出望外,雖然還不明白什麼情況,但憑他的直覺,定不是什麼壞事。
跟在這位三級冥差的身後,鍾冥靈大搖大擺的來到二級冥差的聚集處,當看到這數千身穿黑色鎧甲的二級冥差,還有他們背上背著的那柄雕刻著九個凶煞頭顱圖案的斬魂刀時,鍾冥靈眼中的羨慕和渴望之色已然溢滿而出。
那位二級冥差走了過來,眉頭緊鎖的看了看鐘冥靈,問道:「就是他。」
那位三級冥差點頭哈腰的賠著笑臉:「是是是,就是他,就是他。」
「好了,你先下去吧。」
這位二級冥差指了指鍾冥靈道:「你,跟我來。」
「是,大人。」鍾冥靈平日與這些三級冥差還有些交集,故還算熟絡,但同二級冥差卻不敢再嬉皮笑臉,他挺胸抬頭,握著自己的殺威棒,跟在這位二級冥差身後,大步朝最前方的高級冥差走去。
接著,那位威嚴赫赫的二級冥差領著鍾冥靈來到那位高級冥差面前時,也表現出了先前那位三級冥差的賠笑嘴臉,高級冥差神情冷漠,只是冷冷說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你,跟我來。」
「是,大人。」
跟著這位高級冥差,來到前往桃都山的傳送陣前,鍾冥靈終於鼓起勇氣問了聲:「敢問大人,您這是要帶我去哪?」
那名高級冥差沉聲道:「無常大人要見你,待會你自求多福吧。」
他的語氣中帶著微微的同情和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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