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津都癲到這個程度了嗎?
周宸眼角微微跳動。
「這事今早剛爆發,感覺這群人像約定好了一樣,齊齊跳樓。」
「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因為幻絲家破人亡,絕望之下選擇自我了解;又或者單純因為離不開幻絲,索性跳樓,擺脫這種難受之感。」
「哦,也可能磕嗨了,見大傢伙都在跳,自己跟著來湊熱鬧。」
老狼唏噓。
幻絲推出至今,一個半月時間。
整個雲津城只能用烏煙瘴氣四個字來形容。
往日熱熱鬧鬧的城市,都快成為什麼癲狂至極的黑暗之城了。
說癲狂至極有點不完全貼切,但老狼確實找不出來什麼別的詞彙。
小小的幻絲,竟有如此巨大威力。
放在幾個月前,誰能夠想到。
而且如今灰潮肆虐,天夏官方很難管到這邊,完全任由紅櫻會野蠻生長。
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你還少說了一種可能。」周宸開口道,「沒準是因為想嚇唬紅櫻會。」
「什麼意思?」老狼疑惑。
「我們都要跳樓了,你還不趕緊把幻絲放出來些?不放是吧,那我跳給你看。」
「???」老狼嘴巴微微張大,「這……這不就是道德綁架麼。」
「是啊,紅櫻會這陣子形象還是太『好』了些,他們形象但凡強硬,蠻橫些,學學當初明光,這類人應該都會少很多。」周宸視線從遠處收回。
「這……」老狼狠狠沉默。
周宸話語乍聽起來離譜,可仔細想想,結合雲津民眾,就會發現這話說的很在理。
「忠伯情況怎麼樣了。」周宸轉而問道。
「我正想跟宸哥您說呢。問了問醫院,說是情況在惡化,身體各機能都在衰竭,而且是不明原因的衰竭。」
說到忠伯,老狼眉頭皺起,「醫院進行了全方位細緻檢查,發現他內臟就好似在被小蟲子啃噬一般,只是用盡手段,都沒有辦法發現罪魁禍首……」
「應該與幻絲有關。」周宸說道,「究其罪魁禍首,恐怕多半要追溯到紅櫻會身上。」
醫院沒查出東西,他的感知同樣未發現異常。
「啊?」
老狼又是啊的一聲。
昨天周宸在病房裡和忠伯交談了什麼,他不得而知。
只知道出來之後,宸哥心情變化很大。
此刻聽到周宸話語,老狼腦海中疑惑愈加化不開。
思索兩三秒,他暫且先將此事放放,「宸哥還有一件事,剛剛紅櫻會又發來通知了。」
「哦?說了些什麼屁話?」周宸問道。
「他們說給您最後兩天時間,大年初二,正是適合拜訪的時機。」
老狼嘴唇囁嚅,正在猶豫後半句話該怎麼轉述。
「若我有誠意,就大年登門拜訪,服個軟,當條狗,俯首稱臣,今後可相安無事;若不肯,周家也就沒存在的必要了,是吧?」
周宸替他補上後半句話。
「嗯。」老狼只得苦澀點頭,「看來,紅櫻會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只會打嘴炮,他們這次很像要認真了。」
「去吧,把周家現存所有物資全部清點出來。」
周宸卻並沒有預料中露出什麼苦大仇深的表情,反而看起來有些……如釋重負?
「清點物資?」老狼不明所以。
「嗯,先把所有物資清點出來,分門別類規制好,明天再安排。」
明天,即為除夕。
幹什麼,發散夥費嗎?
「別一副這個表情,我們還沒死呢」
周宸拍了拍老狼肩膀。
「死不死的……我肯定不會跑路,宸哥你放心。」老狼板著臉保證道。
「你快別烏鴉嘴了。」
周宸笑罵一聲。
忽然,一位正在門口站崗的武徒小跑靠近。
「少爺,門口來了個漢子,說姓顧,讓我過來通報一聲。」
姓顧?
那也只有一個顧鳴了。
大白天找上門,不怕被巡查司逮了去啊。
周宸抬步向前,很快來到門口。
邁出門檻,他立刻看到一個身影背靠牆壁,嘴裡叼著菸頭。
煙霧繚繞升騰之際,可以看到那張憔悴蒼白,鬍子拉碴的面孔。
「顧兄,略顯憔悴。」
周宸做了個請的動作,「進來聊?」
「想喝點,有酒麼。」顧鳴問道。
「白的啤的還是紅的。」
「三合一?」顧鳴說道。
「我有個問題。」
「怎麼?」
「你這還是分身吧,能有味覺?」
「……」顧鳴陷入沉默。
「行了,進來吧。」周宸咧嘴而笑,「讓後廚烤些串,我這大兄弟身體虛,愛吃腰子生蚝,多烤些。」
他朝武徒吩咐下去。
二人走到食堂,進入專門包廂當中。
「自打我爹死後,武館基本上不進什麼外人,這包廂荒廢了有半年,你這算是頭一遭。」
二人圍桌坐下。
「那我挺榮幸的。」顧鳴吸了吸鼻子,將煙掐滅。
厚重大衣搭在身上,看不清衣服下的模樣,可細微的神態動作,總給人種佝僂蜷縮之感。
「我說,這個節骨眼上,放著互助會不去管,來找我喝酒?」
周宸直接給起了兩瓶,兩人叮噹相碰,先吹一瓶。
「互助會崩了,管,怕是管不了了。」顧鳴自嘲笑道。
「怎麼?」
周宸略有耳聞。
前幾日巡查司查的很嚴,查封了不少互助會據點。
加上紅櫻會也在發力,互助會被抓了不少人。
「幻絲,幻息,這超凡層次的東西……尋常人如何對抗呢,有太多人中招了。」
一瓶酒下肚,顧鳴長長舒氣,開始訴說,
「而且這霧氣……裡面可能就含有極微量的幻息,正常人或許沒事,可只要曾經沾染過幻絲幻息的人……立刻就會有強烈反應。」
「這種反應急速催生心底欲望,令身體渴求更多幻絲,今天不有很多人從高樓上一躍而下麼,究其原因還是這些。」
「跳樓的隊列里,又有眾多互助會成員——」
「有扛不住精神方面壓力,堅持不下去的;有不想再回憶吸食幻絲痛苦經歷的,也有直接被引發幻覺,一躍而下的。」
「我這互助會創立之初,想著互幫互助,大家能發聲就發聲,說不定能夠幫助到更多人。」
「結果現在看來,小丑一樣的想法。普通人如何能與超凡者對抗。」
顧鳴全然沒有先前那般灑脫形象。
一米八多的個子坐在那裡,一口一口灌酒。
頭髮凌亂,面容蒼白。
竟給人種難以描述的頹廢無力之感。
「你這……」一時間周宸都不知該說什麼。
「勸不動啊,真的勸不動。我勸完這個勸那個,以為沒事了,結果一早,七八十封遺書塞到手裡。」
「這裡跳完,那裡跳,那裡跳完,又從另一個地方跳。」
「他們說,與其在剩下的時間煎熬活著,不如一躍而下,用鮮血綻放出的花,說不定能夠警醒世人。」
「大家本來就是一具殘破軀體,但凡有點活下去的盼頭,誰閒的沒事加入互助會,現在不想活了,其實我能理解。」
「但特麼的實在心有鬱氣,這一早上……哎。」
「抱歉周少,我剛坐下來就跟你大倒苦水,這陣子沒有個能傾訴的人,今天找你過來就是想聊一聊,你若嫌我煩,我這就離開便是。」
「沒什麼的,我若是你,滿腔理想抱負被磨滅,一樣煩悶。」周宸搖頭。
「是吧。」顧鳴無奈笑笑,「我原本最喜歡的一句話,『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現在看來,什麼理想,什麼抱負,就是個屁。」
「像我這種沒能力,空有一腔不切實際想法,沒有足夠自知之明的人,在這天夏談論理想抱負,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