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坐實

  其實沈涼是不打算告訴楚啟真相的。

  或者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楚啟不似當下這般追問到底,而是直接履行賭約,將楊凡以「彩頭」的形式送給沈涼,從此不再對後者多加過問,那麼楊凡最終的下場,將成為楚啟永不知曉的一個謎。

  這樣的話,楚啟不用生氣,不必悲傷,亦無需憤怒。

  但偏偏他就是問了,而且也沒有不問的道理。

  至於沈涼。

  一開始沒有明確告知楊凡的下場,不是沈涼怕,而是沈涼懶得再因此人與楚啟掰東扯西。

  如今「被迫」將真相說出來,於沈涼而言,說也就說了。

  後果?

  反正只要沈萬軍活著一天,天塌下來就永遠有他這個當爹的頂著。

  何況就像沈涼先前對褚食樂說的那般,假如楊凡言語侮辱尹素娥的舉動,不單單是當著他的面,還親耳叫沈萬軍給聽見了,那麼楊凡的下場,恐怕要比被他一槍爆頭更加悽慘。

  誰人不知,晉王尤愛晉王妃?

  沈萬軍戎馬三十餘載,活了大半輩子,在閱歷如此之深的情況下,唯一能夠讓他失去理智的「弱點」,就唯有已然亡故的晉王妃,以及這四名愛屋及烏的寶貝兒女。

  所以在晉王府內,出言不遜也是分等級的。

  而對晉王妃出言不遜,那便是有一百顆腦袋都不夠死的必死之罪!

  聽得楊凡下場後,楚啟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眼睛盯著沈涼胳膊上架著的白將軍許久,才聲音略顯發顫的問道:

  「你……你說楊凡被它給吃了?!」

  沈涼不以為意的點點頭。

  「可惜身上的肉斤兩太少,估摸著是沒能填飽我家白將軍的肚子。」

  楚啟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的伴讀,當真叫它給吃了?!」

  沈涼有些不耐煩的皺起眉頭。

  「他該死。」

  楚啟頓時閉上雙眼,深吸了好幾口氣也沒能壓下這股子怒火。

  「這隻畜生才該死!」

  一聲怒吼脫口而出,楚啟調動體內真氣覆於拳面,一個箭步便沖向沈涼,企圖拳斃白將軍來為楊凡報仇!

  沈涼見狀,沒有叫白毛微微炸起的白將軍與之殊死一搏,而是右臂一震,把白將軍力拋升空。

  鷹會飛,楚啟不會。

  見白將軍飛上半空,在頭頂鷹嘯盤旋,楚啟當即便是暴喝一聲。

  「給本皇子取弓箭來!」

  若是身處皇宮,興許立馬就得有人響應他的命令。

  可這裡是晉王府,晉州中心晉城的中心之地。

  三千萬晉州百姓,只認一個名叫沈萬軍的守護神。

  八十萬驍勇沈家軍,只聽晉王一人號令!

  甚至就連王府內正在前院澆花的幾名奴僕,在聽得楚啟喝聲後,也僅僅是直腰看了他一眼,便又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無人響應的尷尬,令楚啟逐漸恢復一絲理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暫時強壓怒火的他,神色泛寒的看向沈萬軍。

  「晉王大人,未經我的同意,便將我的伴讀殺害餵鷹,這就是你晉王府的行事之道嗎?!」

  「還有!」

  「何人賜予的晉王府權力,可隨意殺害無辜之人而無需遭受大炎律法懲戒!」

  這不加掩飾的質問,惹得沈萬軍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但沈萬軍也懶得跟楚啟一般見識,小孩子嘛,這話要是當今新帝親自來跟他講,興許還能調動起一點他的脾氣。

  不過到底是皇室中人,該給的面子,該走的流程,還是應該給點的。

  「沈涼。」

  沈萬軍用一種不咸不淡的語氣喚了沈涼一聲。

  父子視線相對,沈萬軍問道:

  「三皇子的伴讀因何而死?」

  沈涼如實作答。

  「因言語侮辱我娘晉王妃。」

  沈萬軍輕輕頷首,面無表情。

  「此罪可坐實?」

  沈涼語氣毅然。

  「坐實。」

  「好。」

  沈萬軍重新看回臉色陰沉的楚啟。

  「三皇子,你來我家少,可能不太懂我家的規矩,在這晉王府,或者往大點說,在整個大炎王朝!」

  「誰若是敢對我那亡妻言語上有半分不敬——」

  「休說是這麼個小小皇子伴讀,就算是你爹楚厚民,本王都敢舉兵反了他!」

  沈萬軍的語調愈發響亮霸道。

  「這話不必等那些廟堂上的阿貓阿狗傳回去,也無需任何人質疑它的真實性,就算今日在楚厚民面前,本王也照樣敢這麼說!」

  「天色漸晚。」

  「三皇子,本王就不遠送了。」

  說罷,沈萬軍轉身便朝一側院門走去,顯然是不願再跟楚啟廢話了。

  而沈萬軍的一字一句,也是使得楚啟臉色陰沉不定。

  這麼不把大炎皇室放在眼裡的一朝臣子,放眼天下九州,怕是就只有這麼個晉王有膽了吧?!

  晉王府的態度已然表明,楚啟無話可說,也沒有能力把王府內的一草一木怎麼樣,起碼現在,他只能白白吃下這個啞巴虧。

  「今日之事,本皇子記下了,告辭!」

  懷著對楊凡之死的悲怒,楚啟大步離去。

  望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褚食樂忍不住在旁邊小聲道:

  「涼哥兒,我看這三皇子不像是那種甘於做王的主兒,萬一以後真叫他掌了皇權,他該不會想方設法的報復晉王府吧?」

  手握大批高殺傷性武器外加八十萬驍勇沈家軍的沈涼,毛都不擔心的撇嘴道:

  「就算明天他就當上皇帝,他也沒膽子找晉州的不痛快,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褚食樂也自知這種級別的明爭暗鬥,八竿子也打不著他褚家摻和,而且就算將來真摻和進去了,在檯面上打打殺殺的也不會是褚家人。

  折騰一天,沈涼也乏了,褚食樂極為識趣的後一步離開王府,沈涼則是隻身來到萬鯉湖畔,叫王府下人搬來一把躺椅,躺在上面稍稍搖晃,吹著微腥的湖邊小風,逐漸陷入十餘年前與今世娘親的種種回憶。

  上一世,沈涼自懂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他沒有對自己親生父母的半點印象,故而也就談不上愛或者恨。

  這一世,雖然生來就帶著上一世近三十年的記憶,但他還是隨著這具身體的長大,好生享受了一把有父母疼愛的童年。

  先不談沈萬軍,就只說尹素娥。

  所有母親能寵愛兒子的點,尹素娥做的都可謂面面俱到,真就是把沈涼這個小兒子捧在手心裡都怕融化了的那種疼惜至極。

  人心都是肉長的。

  儘管沈涼並非從身體到靈魂,都出自尹素娥,但對尹素娥的感情,儼然早已與親母子沒有半分兩樣。

  而且,人,越是不曾擁有,擁有後就越是珍惜。

  尹素娥在沈涼心裡,就跟她在沈萬軍心裡一樣。

  都是逆鱗。

  觸之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