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你很著急?

  高大山的檔案資料,顧淵幾乎是一目十行。

  畢竟五十多歲了,這一輩子也做過不少事,見過不少人,可從資料上來看,高大山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到了年紀就上學,到了年紀就結婚,到了年紀就生子,年輕的時候也曾去過許多地方,可生活的圈子就限於一間間工廠及周圍。

  就像很多人,明明在某個大城市工作了三五年,卻連當地最有名的旅遊勝地都沒有去過。

  明明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很久很久,卻又好像從來都沒有與這座城市展開過對話,仿佛格格不入。

  在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眼中,高大山大概就是所謂的「芸芸眾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安安靜靜活著,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像是一根竹竿,拿起來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到頭。

  顧淵將最後一頁看完,重新裝入了牛皮袋中,心中突然泛起些許苦澀,這麼短的時間內,自己就看完了高大山的一生,沒有什麼波瀾壯闊,就像是一杯白開水,寡淡無味,卻又那麼……純粹。

  對高大山而言,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大概就是自己的兒子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他五十多歲還在外面打工,就是卯足了勁想要賺點錢,在老家縣城裡給兒子交個首付,然後張羅著娶個媳婦。

  或許,他是把這當成了一個任務。

  魏玄衣給顧淵端過來一杯茶,還冒著熱氣,澄亮的茶湯微微蕩漾著,倒映著天花板上的燈。

  「怎麼樣,看出什麼了嗎?」魏玄衣坐在他的旁邊問道,「餓不餓?」

  「從資料上來看,高大山的確是個老實人,從不與人結仇,有了暗虧也逆來順受,別人提出要求代班,他都是一口答應,就是怕惹來別人的不滿。」顧淵端著茶杯,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

  魏玄衣托著下巴:「像網上現在流行的說法——討好型人格?」

  「狗屁的討好型人格……」顧淵冷笑,「都是為了苟且的生活罷了。他要是在星城有三套房,別人對他指點,他也敢一杯茶潑到對方臉上,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家養老,可他不能,也不敢這麼做。」

  「這倒是……就像有些人,小時候和同學發生爭執,就被老師教育,家長教育,爹娘天天說著吃虧是福,長大了呢?拿著一個月幾千塊錢工資,還得去追尋車啊房啊,今天丟了工作,明天就得焦慮,就算是討好,他們也不是討好上司,同事,伴侶,就是想討好生活,多一點一帆風順而已。」魏玄衣也看了高大山的檔案,此時也多了一些感慨。

  顧淵站起身,多喝了兩口茶,拿起自己的外套。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去美術館看看。」

  「我一起去吧。」

  顧淵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早上過來吧,接我班。」

  魏玄衣只好答應下來。

  開著車,來到美術館,孔白禾就坐在展廳里,仰著頭看著牆上的浮雕。

  見顧淵來了,他才站起身,打了個哈欠。

  「我還以為你和魏玄衣花前月下,把我忘了吧。」

  「別扯淡了,我在咖啡館裡看高大山的資料呢。」顧淵將手裡的袋子遞過去,「路上給你帶了點夜宵。」

  「講究!」孔白禾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看出什麼了嗎?」

  「沒什麼仇家,也不得罪人,不存在仇殺。」顧淵坐在一張高腳椅上,「衙門的人也走訪了他的鄰居、同事,都說高大山生活中不存在和別人有矛盾。」

  「嘖……」孔白禾吃著燒烤,「那就是沒方向了。」

  「嗯。」

  「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是。」

  孔白禾嘆了口氣:「這是遇到瓶頸了啊……」

  顧淵的心情也有些糟糕,他借著燈光,看著手中的照片,是白天時候魏玄衣拍的,血淋淋的畫面,看著觸目驚心。

  看了一會,顧淵愈發覺得壓抑。

  高大山的死,讓顧淵等人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想要找到線索,似乎只能等兇手再次出現。

  可只要再次出現,極有可能又剝奪一個人的生命,顧淵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偏偏無計可施。

  孔白禾喝了口水,擰上瓶蓋後說道:「我在這待到現在,那玩意也沒出現,顯然是投鼠忌器,就算我們在這守著,也沒有任何意義,而且,現在美術館已經閉關了,再加上高大山的死,這裡也沒人,它就算想動手也沒目標。」

  說了一連串,孔白禾給出自己的結論:「守株待兔,意義不大。」

  「嗯……」

  「其實這個,我不說你也知道,就是現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又不想什麼都不做,是吧?」孔白禾仿佛看穿了顧淵的心思,「行了,你自己在這待著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發現,我回去了。」

  「好。」

  「對了,我明天幾點來?」孔白禾走到門口問道。

  顧淵想了想:「明天再說。」

  孔白禾抿了抿嘴,笑了一聲,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顧淵站在空蕩蕩的美術館展廳內,並沒有浪費時間,而是轉了一圈又一圈,閉上眼睛都能記住每一幅畫,每一張照片,每一個雕塑擺放的位置和資料。

  當然,顧淵看的最多的,還是那副名叫《審判》的油畫,對應著高大山的死。

  不知不覺,時間也就過去了,一夜平安無事,顧淵去衛生間裡,洗了一把臉,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帶著早餐的魏玄衣已經來了。

  「快吃吧,吃完回去睡覺,我在這待著。」魏玄衣笑著說道。

  她看著顧淵的眼神滿是關切,她能感覺出來,此時此刻,顧淵壓力還挺大的。

  一方面,這是他們加入鎮妖司處理的第一件案子。

  另一方面,顧淵心裡很清楚,高大山的死也許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極有可能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必須得儘快找到兇手,時不待我。

  吃著油條,喝著豆漿,顧淵拍拍手,準備回家一趟。

  他倒是不困,就是想多個人幫忙分析。

  最合適的人,自然就是二叔了。

  等回到家中,卻撲了個空,二叔已經去上班了,他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來到了衙門裡。

  顧見山看到顧淵,一點都不驚訝。

  「你們那件案子,包明川已經跟我說了。」

  顧淵拉開椅子坐在他面前,笑著說:「二叔,你和包捕頭很熟啊?」

  「早就認識了,都是一個系統的,還都在星城,能不熟嗎?」顧見山道,「他對你,可是好一通誇讚——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嗎?」

  顧淵搖頭。

  「什麼頭緒都沒有。」

  「嗯……」顧見山笑笑,「你很著急?」

  顧淵哭笑不得:「這都死人了,極有可能是妖魔,但是我們現在甚至連是妖物,還是魔物都無法確定,也不知道對方到底長什麼模樣,繼續拖下去,就還會死人,我能不著急嗎?」

  「我沒說著急不對啊,我的意思是……當初夏峰殺人案,不一樣毫無頭緒嗎?雖然有線索,可所有的線索,都是指向夏峰。」

  顧淵沉默片刻,說道:「二叔,我知道你是想鼓勵我,但是你可能忘了,我最後之所以能夠鎖定宋陽,就是因為他又殺了人……」

  「……」顧見山生氣了,「你真沒小時候可愛了。」

  分明是覺得我沒小時候好忽悠了吧!

  上學那會,二叔就喜歡給他打雞血,灌雞湯。

  效果的確也是不錯的,每次喝了二叔的雞湯,他都痛定思痛,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頭懸樑錐刺骨,並且列出計劃書,五點半起床,六點背單詞,六點半預習功課,不過這種狀態大概只能維持兩天,等到第三天,顧淵就和自己達成和解。

  有用,但不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