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裡。
顧淵看著外面還在鞠躬道歉的陳源，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
而那個被抓進來的男人，之前還在大發雷霆，這也很正常，好端端的，自己突然成為了通緝犯，還被捕快抓到了衙門裡。
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接受不了。
可當陳源拿出一張通緝令，上面的照片真的和自己有些相似時，他有些啞巴住了，雖然對方的的確確是抓錯人，可通緝令上的人，又的確和自己有些像，最後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就算是鬧大了，老百姓也只會覺得這些捕快盡職盡責，抓錯人也知道道歉。
自己要是還沒完沒了的，反倒不占理的是自己了。
等人離開後，陳源才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來到了隔壁的辦公室，將一杯水遞到了顧淵的面前。
「哈哈，沒想到吧？我還真從資料庫找出來一張通緝令，長得真挺像的，其實人都已經被抓住了。」陳源坐在顧淵的面前，樂呵呵道，「怎麼樣，哥這反應速度，牛不牛？」
顧淵接過手，說了一聲謝謝，接著又赧顏道：「源哥，給你添麻煩了。」
陳源擺了擺手，又嚴肅說道：「但是小圓子，你今天的做法，可不對啊，你可是鎮妖司成員，真準備當街行兇呢？再說了，這本來就是你不對，人家有點情緒正常，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顧淵點了點頭，苦笑道：「主要是他說話太難聽了，我本來就不是故意的，剛打算道歉，他上來就是一頓輸出。」
「那你就準備動手了？」陳源似笑非笑道。
顧淵只得沉默下來。
這樣的說法，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嘖，其實吧，在我看來，你小子一直都很沉穩，比同齡人要強多了，不對……應該說，你比我還穩呢。」陳源哈哈笑道，「我看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吧？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也不是……差不多吧。」顧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陳源點了點頭，也沒多問什麼，只是拍了一下顧淵的肩膀。
「早點回去吧，這件事情我不和隊長說，你也別說啊，不然以隊長那脾氣，就你剛才的說法他能罵死你。」陳源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他在顧見山手底下待了不少年，甚至對方的脾氣，那可真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如果知道身為鎮妖司成員的顧淵今天因為一些瑣事，準備對普通人動手，那肯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顧見山對顧淵，自然是疼愛的，而且，他對於顧淵的疼愛要遠勝於顧小雷和顧初雪，完全做到了視如己出。
可作為一名捕快，他深知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所以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顧見山可不會那麼好說話，生怕自家孩子不小心走上歪路。
顧淵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麼。
「源哥。」
「嗯？怎麼了？」陳源看了看他，「還有什麼事嗎？不會是捨不得走了吧？」
顧淵深吸了口氣，笑著說道：「忙嗎？要不，陪我聊聊天？」
陳源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答應了下來。
「行啊，不過我半個小時後還有事，你可別耽誤我太久啊！」
等到坐下來後，陳源又哈哈笑道：「我也是糊塗了，你現在可是鎮妖司的人，時間可比我寶貴多了，說吧，想聊什麼？」
顧淵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陳源，說道：「源哥，你當捕快也不少年了，有沒有那麼一瞬間，厭惡這個職業？」
「嗯？」顧淵的問題，讓陳源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詢問對方為什麼這麼問，而是在經過認真的思考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應該是有過的，而且次數還不會少，只是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
顧淵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雖然他也被自己當時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可就算是現在想起，那些充斥在耳邊的斥責，也讓他心神不寧。
「源哥，你有沒有在某一刻突然覺得，自己作為捕快，天天風裡來雨里去，還冒著各種風險，然而……一切都不值得呢？」
陳源有些疑惑地看著顧淵。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這就是你現在所思考的問題？」
顧淵不置可否。
陳源卻搖搖頭。
「不應該的，別人這麼想，也就算了，可你，小圓子，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啊。」
顧淵有些哭笑不得：「源哥，你這是什麼話，我也是個正常人而已。」
陳源卻搖了搖頭。
他走到飲水機旁，從上面拿出一個一次性紙杯，接了點水，重新坐在了顧淵的面前。
「小圓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情況嗎？」
顧淵有些疑惑，不過還是仔細回憶了一下。
「大概也有好幾年了吧，那時候我還是高中呢，當時，好像是我來找我二叔，結果發現他在罵你，出來的時候，看到你在後面抹眼淚……」
「咳咳，後面的不用說了。」陳源老臉一紅，沒好氣道，「我說你小子記性不是挺好的嗎？怎麼，當時和我說了什麼，現在都不記得了？」
顧淵的確是有些想不起來了，時間過去挺久，而且，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
陳源卻打開了話匣子，笑著說道：「其實那時候，我剛剛被隊長罵，因為我想辭職，當時我也上班沒幾天，就去調解一個夫妻吵架的案子，一個男的，家暴他媳婦。」
顧淵坐正了身子，聽得很認真。
陳源嘆了口氣，道：「當時剛到樓底下，就聽見上面女人尖聲慘叫的聲音，我們上樓之後，看見那男的還在動手，我先勸阻，勸阻無效就只能先將其制服，但是過程中不小心讓他的腦袋撞到了門把手上，破了一道口子，嘿……結果他媳婦衝上來就打我，還抓我的臉，特娘的，多憋屈啊！」
顧淵的神色慢慢嚴肅起來，說道：「因為這個，你想辭職了？」
「是啊，我當時就想，老子不幹了！什麼事兒啊？報官的人是她，我去保護她了，她還打我，因為這事，我回來還得被批評，得做檢討……憑啥啊？我做錯什麼了？」
顧淵深以為然。
帶入陳源的心理，他也覺得這很憋屈。
「然後你大概是聽到了什麼，過來和我說了啥來著？太久了，我想想啊……」陳源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一拍腦門，「想起來了，你問我，如果現在就放棄的話，那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做捕快呢？只是為了得到別人的稱讚和褒獎嗎？
哦對了，你還說，做捕快的話，會發現太多太多的不值得，可人活著，又不是專門去找他們的，就像想要找一塊喜歡的石頭，總得翻開一塊塊沒那麼喜歡的石頭，如果因為那些不喜歡的人放棄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呢？」
陳源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哈哈，說得真繞啊！你說，我當時怎麼就聽進去了呢？」
顧淵也笑了起來，這些話，的確像是那個年紀的自己說出來的。
「小圓子，不要因為不相干的人忘掉自己的初心，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要去衡量值不值得，不然的話……活著可就太累了。」
說完這些，陳源站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