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聞澤沒走,他此次來找殷箏是想和殷箏討論她所做出來的有關十九年前齊王謀逆一案的圖譜。
結果剛剛光顧著讓殷箏答應自己以後夏天不吃冰,該說的話一句沒說,故而跳到了屋頂上,準備等賀輕雀和瑞嘉走了,再下來和殷箏嘮嘮。
只是沒想到這片屋頂上頭早就有人,結果就是從他上來到現在,對方都蠢蠢欲動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把自己踢下去。
屋頂下頭,瑞嘉因為臨西老王妃這個話題,說起了當年那些名聲極響的女子,她們中有艷絕天下的,也有才情過人的,更有武藝不凡的。
殷箏甚至在其中聽到了殷夫人的名諱,以及說起女將軍就不得不提的安武郡主。
殷箏對這個話題沒興趣,正要說些別的,就聽瑞嘉八卦兮兮地問賀輕雀:「你說老王妃嫉妒心重,那你知不知道她最討厭的人是誰?
不會是我母后吧?」
賀輕雀:「皇后娘娘那會兒名聲不顯,在被選成太子妃之後,我姨母最討厭的自然是她,可在她被選成太子妃之前,我姨母最討厭的是安武郡主。」
殷箏微啟的雙唇緩緩閉上,將剛剛準備的話咽了回去。
「為何?」
瑞嘉不解:「老王妃不懂武藝,安武郡主也不愛琴棋書畫,按說也沒人會將她們兩個放在一起做比較吧。」
賀輕雀搖了搖頭:「安武郡主早已逝世,我們就不要再議論她了。」
瑞嘉哪裡肯,她拉著賀輕雀的手臂不停搖晃:「哎呀你就說給我聽聽嘛,反正這裡就我們三人,我們只聽,絕不外傳!」
屋頂的江易看了眼聞澤,做口型問他:「你妹妹是不是傻?」
聞澤非常想把同樣的問題扔給遠在臨西的江韶戚。
屋檐下,賀輕雀耐住了瑞嘉的撒嬌,卻沒抵抗住殷箏的好奇。
「我也很奇怪,老王妃最討厭的人為什麼會是安武郡主。」
賀輕雀無法,只能回頭看了看,確定屋裡沒有別人,才說道:「因為那時的青年才俊,都喜歡安武郡主。」
瑞嘉倒吸一口冷氣:「真的假的?
那時的男子當真都喜歡你們這般的女子?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啊,英姿颯爽的姑娘我也喜歡,可我聽說那會兒對女子的約束比現在要嚴重許多呢,會領兵打仗的女子不該比那些才情出眾的更加容易遭人詬病嗎?」
賀輕雀挑了挑眉:「你莫不是覺得天下尚武的女子都長得和我一樣?」
瑞嘉想了想:「應當不會差太遠吧。」
賀輕雀告訴她:「遠了去了,我娘說安武郡主長得就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模樣,看著可嬌氣,偏偏她就是能挽大弓扛大刀,武藝之高,就連男子都望塵莫及。」
「我娘還和我說過,安武郡主在十八歲那年領兵攻打當時的域外第一部族塗卻,回到雍都那日,她騎著駿馬穿著戎裝,身後跟著當年險些成為第八大營的獵凰營。
可她畢竟是女子,戎裝雖厚重,神態雖兇悍,卻依舊難掩她艷麗的容顏,令雍都青年們紛紛為之傾倒。」
且先帝為掌控四域,將四域分封了頭銜的世子都拘禁在雍都為質,所以不僅僅是尋常的青年才俊高官子弟,就連曾經在雍都生活過的四域世子,也都對安武郡主仰慕有加。
這般舉世無雙的風頭,老王妃焉能不妒恨她。
瑞嘉聽得心馳神往,還不忘嘆一句:「你娘還真是什麼都和你說。」
殷箏端起涼掉的茶,輕抿一口,又苦又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大抵天下當母親的,都愛同自己的兒女絮叨過往曾經吧。」
瑞嘉想了想,還真是,她母后也常和她說起自己年輕那會兒的事。
只是和當年的雍都雙姝以及安武郡主不同,皇后沒什麼特別出眾的才能,雖然樣貌漂亮,但卻有比她更加漂亮的女子,因此和別人相比顯得她十分平庸,導致當初挑選太子妃的時候,誰都沒把她放在眼裡。
結果偏偏就是她被選上了,還有嫉妒她的人說那是先帝的旨意,看中她蠢,但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眾人也都漸漸看明白,皇帝就是喜歡她。
因此皇后和瑞嘉說起的過往都非常平淡,甚至還把整個太子妃選拔都描述得格外和諧,根本看不到底下那些嚇人又骯髒的勾當。
屋頂上,聞澤看著對岸的宮殿樓宇,有些出神。
他父皇也常和他說起過去,特別是十九年前的事情,總會說得特別詳細,生怕別人會拿那件事誤導他利用他。
十九年前,那一年先帝正準備將獵凰營列為大慶的第八大營,這不僅僅是一個頭銜的問題,背後還牽扯到了很多的勢力,因此一直懸而未決。
也就在這個時候,齊王趁著安武郡主不在雍都,率領獵凰營中的左轅軍,串通當時的南營統帥,包圍控制了整座宮城。
先帝和群臣被困紫宸宮,當時還是太子太子妃的帝後被困東宮。
齊王利用皇帝性命逼先帝寫退位詔書,先帝被群臣護著和齊王僵持了一天,最終等來了安武郡主,弒父護駕。
可因為先帝不肯寫退位詔書,齊王已經令人給帝後餵了毒藥,所幸那毒不致命,這才保了皇帝皇后的性命。
賀輕雀和瑞嘉在殷箏這裡待了一個下午,聞澤也和江易在屋頂上蹲了一個下午。
江易常做這種事情倒是習慣得很,偶爾還能從衣服里掏出些吃的,填飽自己肚子。
聞澤沒那麼好的耐心,等得整個人難受不已。
終於賀輕雀與瑞嘉離開,江易看準聞澤放鬆下來那一瞬間的時機,衝上去就是一腳。
聞澤反應極快地躲開了,但也因此踩空,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屋檐下頭有一部分延伸出來的望台,所以一聲巨響後,殷箏回頭看到的就是才從望台地板上坐起來的聞澤。
殷箏:「你怎麼還沒走?」
聞澤抬頭看了眼蹲在屋檐上一邊啃梨子,一邊居高臨下藐視他的江易,回了殷箏一句:「待會告訴你。」
他得把上頭那小子教訓一頓先再說。
聞澤又一次躍上屋頂,不過一會兒殷箏就聽見頭頂傳來了瓦片噼啪碎裂的聲音,眼皮一跳一跳。
終於在兩人將屋頂拆掉之前,殷箏開口把江易喊了下來。
聞澤也跟著江易一起回到了殷箏的房間,正奇怪江易怎麼這麼聽殷箏的話,就看到了殷箏黑著臉的模樣,頓時一陣心虛,難得乖巧地噤了聲。
十九備好了豐盛的晚飯,江易捧著特地給他準備的大碗,埋頭苦吃。
聞澤嘗試著和殷箏提起了她畫的那份有關十九年前的圖譜,殷箏頓了頓筷子,安靜了一會兒才問聞澤:「你說,安武郡主為什麼不乾脆和齊王一起反了?」
殷箏問得平靜,內容卻是大逆不道。
畢竟提起安武郡主,誰不是誇她驍勇善戰忠君愛國,也就只有殷箏敢問:她為何不跟她爹一起謀反。
聞澤想了想,參考蒲千鈞,說道:「武人心思簡單,輕利重義?」
「可那不是利益,是她的親生父親和齊王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
殷箏放下筷子,側頭去看天邊漸漸沒入地平線的太陽,問:「謀逆之罪,她怎麼知道自己平叛後,先帝不會要她滿門性命?」
先帝和今上完全不同,手段格外狠厲。
齊王和他一母同胞,但在齊王因謀逆而死後,做為母親的惠安太后不過是傷心病倒,他便把惠安太后囚禁到死,安武郡主哪來的自信覺得先帝會放過齊王府,放過她。
所以殷箏是真的不懂:「齊王也是皇室血脈,只要成了,她全家都可活命,且當時已經沒有退路,為什麼她不肯賭一把?
難道先皇真就比她一家子老小都重要?」
一般人聽了這話,哪怕心裡已經動搖,嘴上還是會罵殷箏悖逆。
可現在聽這話的不是別人,是聞澤。
聞澤想了想,很快就跟上了殷箏的思路,說:「你的意思是,她沒得選。
她知道齊王謀逆定會失敗,只能平叛弒父,為齊王府謀求一線生機?」
其實殷箏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直到昨天看了卷宗:「但從十九年前的卷宗看來,她並非沒得選擇。」
照卷宗描述,只要安武郡主不回來平叛,齊王定能奪得大位。
聞澤蹙眉:「卷宗有問題?」
殷箏搖頭:「不知道。」
所以她在努力追溯卷宗上所記載的每一個細節,想要以此找到突破口。
聞澤:「你要的檔案我都叫人去拿了,不過那些東西比較機密,不能拿來鱗光島,你只能去我那看。」
殷箏理解,就算來回麻煩也認了。
誰知聞澤和她說:「不如你搬去東宮住吧?」
聞澤的突然提議讓殷箏哽住。
搬去東宮?
以什麼身份?
別說她和聞澤還沒婚約在身,就算有婚約,哪能還未成婚就住進東宮的道理?
然而聞澤離經叛道慣了,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只是看殷箏不願,就退了一步:「那去扶搖閣?
那裡離東宮最近。」
殷箏拒絕:「不必了。」
聞澤狀似不經意道:「行吧,正好那裡被我用作存放重生之人檔案文書的地方,你就這麼搬過去確實不方便。」
「等等。」
殷箏反悔了:「我去。」